克拉克几乎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现在的局面了。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希瑞尔拉进门来,想要给他一个拥抱,看到对方领口露出的大片润泽的皮肤又放下手来,最后只将门关上,轻轻地给他擦了擦泪。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克拉克放轻语气,里面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疼。
精灵点了点头,旋即又用力摇了摇头,那双本该碧波荡漾的双眼里一片死寂。
他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多玛姆苍老的人类脸庞、海因希里好像涂了毒/药一样的眼睛、矮人工匠打铁时抬起又落下的手臂……一切杂乱无章的景象在他眼前飞速闪过,错乱的记忆胡乱插页的书籍,让人迷茫至极。
“克拉克,告诉我,我还活着吗?”
克拉克的指腹温暖而微微干燥,擦过希瑞尔眼角下柔滑的皮肤,将泪痕抹干,轻柔中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力道,却又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第一次与心上人亲吻那样小心翼翼,他说,“你还活着,你很好,这里非常安全。”
希瑞尔猛地抬起头来,感觉到脸上有些痒痒的。
他的目光穿过克拉克笔挺的鼻子,在对方线条利落又有些方正的下巴处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落在了修长的脖子上。
脖颈的皮肤下有红色的血液在流动,而那只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下轻颤。
精灵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按在了跳动的颈动脉上,又轻轻捏了捏对方的喉结,然后指尖向下滑落,按在了对方的心口。
他的动作很轻,像一只在树杈上歇脚的幼鸟,羽毛很柔软。
而氪星人的心跳已经乱了,却很鲜活,咚咚咚的搏动着。
心跳的声音,鲜血在血管中规律流淌的声音,这种生命力一下子击中了希瑞尔。
像是有块巨大的石头砸在心上,让他明白过来,他很好,他还活着,他回来了。
眼前人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真实感,那些幻影如同退潮时的海水,慢慢退去,露出岸边细软的沙子来。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么暧昧,而克拉克的脸已经彻底涨红了。
如果面前的是以风流闻名的托尼或者每次战胜归来都有人投怀送抱的索尔,希瑞尔现在估计已经被摁到床上了。
可现在站在他前面的人是克拉克。
他只是伸出刚刚给精灵擦过眼泪的手,用宽大的掌心覆盖住对方还搭在他胸膛上的手,掌纹摩擦着手背,有些轻微的阻力。
希瑞尔像一只突然被主人抓到怀里摸肚皮的猫,觉得有些舒服,却习惯性地抗拒,想要抽出手来。
克拉克按住了他的手。
然后大个子的青年张开臂膀,给了希瑞尔一个满怀的拥抱。
两个人的身高差了六七厘米,刚好够克拉克昂起下巴,放在希瑞尔的头顶。
“别怕,我就在这里。”
希瑞尔的脑袋被他按在胸前,声音闷闷地说道:“我没怕。”
克拉克顺着他的话轻轻眨了眨眼睛,郑重其事地认真说道:“嗯,你没怕。”
希瑞尔:“…………”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哄小孩啊。
过了几秒钟,希瑞尔挣扎着在克拉克怀里抬起头来,而对方低头看他,用温柔的目光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密不透风。
这种与其他生物紧贴在一起的触感让精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他的手被握住,腰被扣住,无法逃脱,内心里也不想逃脱。
做了噩梦之后哭着去找一个人,而对方给了最温柔的安慰与一个紧实的拥抱。
这种感觉真好,好像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也还有那么一个人把他当做珍贵的东西。
于是那些死亡、失去与痛苦也就可以稍缓一些时间,给他喘息一二的机会,再跑回来扎他的心了。
可是最后希瑞尔还是离开了克拉克的怀抱,垂下头来,有些凌乱的头发垂在耳畔,显得毛茸茸的。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半夜突然跑过来敲门,打扰到你了吧。”
“怎么会,”克拉克的眸光清澈而真诚,“我的门可以一直为你打开。”
希瑞尔:“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克拉克缓缓摇了摇头:“如果你愿意说,我就听。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不问。”
说完这句话,克拉克转过身去,给精灵倒了一杯牛奶,掰开他的手指,将水杯塞到手中。
带着醇香的牛奶进入胃里,让人忍不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希瑞尔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克拉克,很突兀地问了一句:“被人当成神明,是什么感觉?”
克拉克明显愣了一下。
“有些不自在……”他思考了一会,答案却非常简单,“很累,害怕做错事情,害怕让相信自己的人失望。但有时候又觉得很值得,虽然我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神明。”
希瑞尔端着水杯,轻轻点点头,哦了一声。
克拉克从他手中拿走空杯放在桌子上,看着精灵那副小可怜的样子,又去卫生间的柜子上拿出一把梳子,替他慢慢将头发梳理整齐。
感觉到齿牙细密的梳子划过头皮,希瑞尔不由得脱口而出:“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以吗?”
克拉克手上动作一顿。
“不要死,也不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温柔的黑发青年没有立刻回答希瑞尔,只是慢慢将他的头发梳好后,在他坐着的沙发上半蹲下来,由下而上地直视他的眼睛,满是歉意地说道:“我很想答应。但我真的不想欺骗你,告诉你我一定会永远在这里。所以我只能说,我会竭尽全力,让每一个被我保护的人感到安全,也会为了在乎我的人珍惜生命。可是在当上超人的第一天,我就已经为死亡做好了准备,”
“你没有敷衍我,”希瑞尔的嘴角突然有了笑意,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似乎能将整片夜空都点亮,“这很好。”
克拉克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希瑞尔却突然抱着沙发上的抱枕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让我再睡会儿我,在这里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精灵躺在那张并不算柔软的布艺沙发之中,身体微微蜷缩,如同一个还在树木中孕育的胎儿。
克拉克轻手轻脚地将灯关上,将被子给对方铺平整,然后站在那里,静静望着精灵的睡颜。
过了十几分钟,听到对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克拉克慢慢俯下身来,在希瑞尔光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淡淡的吻。
他心里清楚。
当你觉得一个人既强大又脆弱,既像一个神明又像一个孩子的时候,你已经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