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上趴着的黑色昆虫站起身来,变成人身飞上树冠,站在上方冷眼看着山腹的方向,那条如同死水一样的沉寂小溪当中,一只鲛鱼精正趴在石头上,背对着他的方向用长尾拍打着水面。
不时能够听到对方发出“啵的一声。”还如同他第一次变成人身那样,没学会说话。
陈炜不知道自己真在被人看着,他趴在石头上张着口,咕咚咕咚的喝着山泉,喝饱了也没抬头,下巴搁在石头上想试试能不能开口呼救,结果每次开口发出的声音都只有一个音节。
“啵。”
啵了半天除了让刚喝下去的水又被消化?干净,什么都没啵出来,趴在石头上的鲛鱼精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在溪水中起起伏伏。
鬼魅一样的黑色身影,无声出现在溪水边上,悄无声息的踩着巨石走向溪水中央趴着的鲛鱼精方向。
五米,三米,两米,一米,一人一鱼之间只剩下一尺的距离后,那道高?大的身影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站在石头上,冷眼看着脚下紧闭双目的鲛鱼精。
那道教导主任一样尖锐的目光,让紧闭双目的鲛鱼精紧张的快速睁开眼睛,甚至条件反射的想要坐正坐直。
手掌触碰到冰冷的溪水时,醒过来的人楞了楞,看着自己那条在月光下呈现着银白色的长尾,松了一口气。
这个梦里不会有突然出现在后窗口的教导主任的。
松了一口气的陈炜,正准备翻身换个姿势时,余光里瞥见脑袋旁边多了一双黑色的鞋子。
侧卧在石头上的鲛鱼精屏住呼吸,顺着那双鞋子缓缓仰头一路往上看去,直到脖子后仰到了发出不适的声音时,他才看清这道无声无息站在身侧的这道身影长成什么样。
那张脸,让语文成绩不算差的陈炜搜遍大脑,却只能想出两个字来形容,“啵啵(好看
!)
他也懂语文课代表为什么每次追星,对着男明星的照片永远只会啊啊啊的喊好看。
上下五千年,学了那么多的词汇,身为语文课代表的人竟然除了好看两个字之外,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去哪了。”长的好看的黑衣青年蹲下身,抬手捏住那张脸,眼眸冰冷的注视着溪水当中的鲛鱼精:“之前我问你,可愿意跟我走,属于我,你同意了,为什么失踪?”
陈炜下巴被捏的生疼,不适的想要挣扎甩开那只手。
可他的动作在对方眼里,却是承认了他拒绝承认之前的誓言,甚至这一刻还在想着逃跑。
这个认知,让沉睡了千年脾气依然不太好的佛子,冷漠的从袖子里掏出那团放了许久的红线,丢在鲛鱼精的脸上。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绑上,要么死。”
陈炜:“…………啵(神经病)!”
打不过对方的鲛鱼精抓住那团红线,不知道这玩意要怎么绑,他随便打了一个活结然后将一只手放进去拉紧活结,然后抬高示意对方自己看“啵!(已经绑好了)。”
“替我绑上。”金蝉子捏着那只下巴扭到自己的左手方向,示意对方继续。
这么脑残的毛病陈炜还是第一次听,低头握着红线另一头,托起那只手掌很快将红线在对方的手腕上转了两圈,然后打成死结。
虽然不知道这绳子有什么用,可是他这头打的是活结,对方那头打的是死结,要是有危险自己就第一个将绳子挣脱掉。
金蝉子亲眼看着绳子被系上两人的手腕后,终于松开了一直捏着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溪水当中已经成为自己所有物的鲛鱼精,从袖子里拿出自己带过来的菩提树叶。
已经饿了半天的人,看到那几片熟悉的物品眼前一亮,也没敢动弹,眼巴巴的靠在石头上等着,那双修长的手握着树叶放入上游的溪水当中,一点点的清洗干净,然后递到陈炜跟前“吃。”
陈炜接住第一片叶子,难得对这家伙的讨厌程度降低了一丢丢,抱着叶子游到了一旁吃了起来。
手腕上绑着的那根红线随着他的游动,也跟着被拉长再拉长。
重新靠在大石头上的鲛鱼精,看着那条牵连着彼此的红绳,隐约觉得?这绳子的长度好像比他刚才绑上去的时候长了很多。
一片叶子吃完,他没先去接住对方递过来的第二片叶子,而是一头扎进了溪水当中,摇摆着尾巴游向远处,很快他距离石头上的人至少隔着有五米的距离。
仰面躺在溪水当中的鲛鱼精,抬起手腕,那根红线还是牢牢的系在他身上,月光下,鲛鱼精抓住那根红线从溪水中探出脑袋,看向那道已经跟他隔着很远的身影。
对方已经从站着的姿势改成了坐,穿着一身黑衣背对着明月,安静无声的坐在石头上,一手拿着那几片清洗干净的菩提树叶,另外一只手则是如同他一样,拽着手腕上的红线,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方向,一动不动的等待着那只鲛鱼精,主动回到他的身边。
那根红线连接着彼此的手腕,却又好像连接着彼此的神经末梢。
至少陈炜非常确定?的,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对方面无表情所表达出来的含义,都只有一句话:“回来。”
溪水深处的鲛鱼精感受着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挫败的低下头去松开手掌握住的那根红线,稳住身体的长尾游动起来,很快被他拉开的距离也被他亲自拉了回去。
游到那块石头跟前,陈炜抿着唇,不高?兴的从水中冒出半个身子,抬手去拿对方手掌里捧着的树叶。
青翠可口的叶子刚刚触碰到了边缘,就被人抬起手腕举过头顶。
不能完全离开水的鲛鱼精,不解的抬头看着那只举过头顶的手掌,那只手掌太高了,对方还坐在石头上,他够不着。
“啵啵(干嘛)?”他都主动回来了,还把手举那么高?做什么。
金蝉子将举过头顶的手掌重新放了下来,自己拿起其中一片叶子放入自己的口中,眼睛看着腿边正注视着他的鲛鱼精,“我没说过全部都给你。”
所以这些叶子接下来怎么做,全凭他自己做主。
溪水里泡着的鲛鱼精张开口,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龇牙表示自己的愤怒。
坐在石头上的金蝉子面对这种威胁,淡定的拿起下一片树叶,当着鲛鱼精的面缓缓放入自己的口中。
陈炜差点被气死,眼睁睁的看着那手掌心里的叶子越来越少,明明是给他准备的叶子结果全进了对方的肚子!
当最?后一片叶子被那只手拿起来的时候,陈炜屏住呼吸期待万分的注视着对方,正对着月光的那张青涩的面孔上,满满写着两个字,“给我。”
被放了千年鸽子的佛子,冷眼看着那张期待万分的面孔,然后将最?后一片树叶拿起,缓缓往自己的嘴边移动。
“啵!”
“噗通!”
坐在石头上的黑衣青年被一条鲛鱼精撞进怀中,整个人后仰着倒进溪水当中,冰冷的溪水瞬间打湿全身,扑过来将他撞倒的鲛鱼精趴在他怀中捧着他的那只手,狼吞虎咽的吃着那片菩提树的叶子。
金蝉子就那样头朝下脚朝天的倒在溪水中央,目光一瞬不眨的看着身上坐着的鲛鱼精捧着他的手吃完后,开始双手往他袖子里钻去,企图不再等待他慢吞吞的喂投,想要自己找出更多的食物出来。
陈炜很快从这个人的袖子里翻找出十几片的新鲜叶子,为了防止对方动弹,他就坐在这家伙的身上,用尾巴按压着他的双腿让他不能动弹后,自己捧着那些叶子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吃的高?兴了,还得?意洋洋的挑眉看着躺在身下无法动弹的家伙,“啵啵(活该)!”
要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树叶骗他,自己也不会想着将他撞到水里。
陈炜吃的飞快,十几片的叶子下肚后,他又去翻这人另外一只袖子,同样在里头找出了十几片的叶子,拿着这些叶子的鲛鱼精当场跳起,游入溪水深处,第一时间远离那家伙。
他钻到了溪水最?深处的几块石头后面,将刚抢过来的树叶藏在石头的缝隙当中,又用溪底的细沙来掩饰。
做完这一切后,才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十几米外的远处。
那个人正从水中慢吞吞的扶着石头站起身来,全身的衣服都贴在身上,顺着重量往下,等他爬上那块凸出水面的石头时,更多的水流从裤脚流了出来。
满身水迹的人,低头看着自己此刻的模样,毫不在意的抬头看向那只躲在礁石后面,却无法将尾巴隐藏起来的鲛鱼精。
陈炜正气势十足的回瞪对方,并且双手用力的抱着自己那条尾巴,企图将它也塞进细缝当中。
这身体相当不好用,还不如以前那种细小的模样,随便一道缝隙他都能够钻进去。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却昂着下巴理直气壮的瞪着那块石头上的人,输人不输阵,总之叶子他已经抢过来了,是绝对不会还回去的!
石头上的人类也看着他,许久之后就在陈炜的尾巴都快要僵硬麻木后,对方终于动了,站在石头上的人抬脚跨过一块又一块的石头,然后回到了岸边,背影在月光的照耀下,形影单只的走进那片山林当中。
陈炜看着那背影,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抱着的那条长尾巴,眼前一花溪水当中泡着的鲛鱼精重新变成了鲛鱼的模样。
细白的,只有一尺长的小鱼在水里游了几圈,没弄懂自己又怎么变成鱼了,正好奇中就看到一根红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缓缓飘到了水面上。
他的原型太小,红线是他亲手打的活结,在这一番折腾当中直接脱落下来,陈炜看着那根红线顺着水流快要被冲到了下游去,连忙张口咬住红线的一头,快速游到之前那块大石头上,脑袋探出水面将红线同样拖出水面,整齐的放在那块石头上后,抬头看了一眼那边已经无人的山林。
“啵(喏,看在树叶的份上这根红线我还给你了。)
走在山腹中央正往菩提树方向走的金蝉子,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虽然听不懂那只鲛鱼精在说什么,不过想也知道自己离开后,对方肯定很开心的在溪水中玩耍。
将红线放在大石头上的陈炜,很快将变小的身体穿在两块巨大石头的中间夹缝里,夹缝下方就是他放着树叶的地方,吃饱喝足的人仰面躺在细缝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菩提树上的金蝉子看着那根飘荡在空中的红线,一头绑在他的手腕上,另一头已经失去了那只鲛鱼精的下落。
菩提树上的佛子,高?高?坐在上方,无声的解开手腕上绑着的那根红线,整个灵山正在修行?的诸佛菩萨,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漫天诸佛都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股想要毁天灭地的气息。
释迦摩尼站在树下叹息,仰头看着树冠上坐立的青年,“金蝉子,你不听说法,轻慢吾之大乘佛教,一千年前我曾经跟你约定,一千年后你若是再不更改,我就将你真灵贬入凡间转生东土入那轮回当中,如今一千年时间已到,你该去入轮回了。”
菩提树上坐着的青年一言不发的将那团红线重新收集好,整齐整齐放入菩提树屋当中,转身去了幽冥地界,从转生台上喝了孟婆汤跳了下去,堕入那轮回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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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长寿三年,陈炜正打听到慈航投胎到了这里,带着金蝉子在洛阳城北滘巷入口,见到了如今投胎成为女身的慈航。
两人没有第一时间上去跟如今的慈航说话?,而是在巷子口找了家酒楼先住了下来。
夜里,玄奘坐在书桌前写着低级的修炼功法,不远处的床上睡着一道跟他有着同样面孔的陈炜。
夜半三更,熟睡的太乙金仙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到那边书桌跟前还在给慈航写低级的修炼功法的人,想到自己刚才做到的梦,打了一个哈欠抱着枕头侧躺着看着那边的人。
书桌跟前的人,在他呼吸改变的瞬间就停下笔扭头看向那张床铺上醒过来的人,“饿了?”
“没,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梦了,我梦到自己变成一条鱼,还有个人给我喂叶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