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士景斜瞥了辛越一眼,“既如此,那来试试。”
澜姐儿重新装了一小蝶蜜饯果子,然后坐到了软榻的里面,拍了拍原本自己在徐士景对面的位置,示意辛越坐上去。
辛越便行了礼,坐了上去。棋局重新开始,这回是辛越执黑子先行。她中规中矩的起了个头,徐士景对她倒没有像澜姐儿那么有耐心,一开始便步步紧逼。辛越手执棋子,总是会盯着手中的墨玉棋子思考着,不时还关注着棋面上局势。
辛越的思考时间明显比徐士景更久一点,她也没有坚持很久,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输赢便已成定局了。辛越手上还在无意识摩挲着棋子,浅笑着说道,“我输了,世子棋艺高超。”
一旁的澜姐儿连忙安慰道,“很厉害了!哥哥的棋艺可是连太傅都夸过的,能坚持一柱香左右已是不错。不愧是辛越,只是稍逊于我!”在真心安慰的时候澜姐儿还不忘自夸一下。
辛越刚起身,甚至还没站直身体便听到对面的人冷冷的说,“坐下。”
看了一眼并未有什么动作的澜姐儿,辛越才确信徐士景是在对自己说话,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辛越还是先坐了回去。
“你如此下棋是在敷衍谁呢,”徐士景把手中的棋子放了回去,一脸不屑的说道,“你平常就是这么哄骗我妹妹的?”
澜姐儿一听到这就立马跟哥哥告状,“是的,她天天都在哄我!”
辛越:“......”
“能用立二拆三这一技艺来破我的局,为什么在后面却突然放弃了长四曲四这一步活棋。”徐士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围棋是最能看出一个人思考的过程和严密程度,前面自己确实不把她看在眼里,所以一开始上来便采取了攻势,而她丝毫没有慌张,在防守的同时还能不忘埋下暗棋。只是简单三五个来回,他便清楚的知道,这个丫鬟的围棋意识一定在澜姐儿之上,可是还没等他开始动用之前布下的暗棋,她便放弃了自己的防守。
刚才听澜姐儿说,她们二人对弈,是澜姐儿赢得多,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她在恰当的时候,像这样“不经意”的出了错误。可他又不是澜姐儿,他是要赢,但不是让一个丫鬟给自己放水。
“我一开始精神集中,可后来棋盘上的棋子多了,我就顾着看棋子上的画了。”辛越如此解释道,她有一部分注意力的确一直在棋子的画上,这棋子上的画着实精巧,指甲盖大小的画上的细节却很多。不过,为了世子的颜面,她确实没有在后期的处理有些随意了。
“再来。”徐士景说道。
两人再次对弈,依然是辛越执黑子先行,这回她倒是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起来。徐士景执白子,也不像上一局一开始的锋芒毕露,虽然还是进攻为主,但是处处设伏,就连防守都几近完美,没有任何突破的余地。这下子比的就是两人的耐心和严谨了,谁先出错,谁就会处于劣势。
澜姐儿在一旁手捧蜜饯,一边吃,一边惊呼,“呀,辛越,小心我哥的陷阱!哥,你太坏了,这让人无路可走呀。”
“啊,原来还能这样走。如此一来,哥哥的布局就有了漏洞了。辛越真是厉害!”
“辛越,你怎么突然这么厉害,难不成刚才是故意放弃那几个棋子的?”
“哥,你可别上当呀!”
“哇!哥,你突然被吃走了好多棋子,还是先别一味进攻了吧。”
“辛越,你怎么也被吃掉这么多棋了?”
在澜姐儿的惊呼,徐士景和辛越的沉默思考中,这一局竟下了许久,都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了。最后,是徐士景以三个子的优势赢了这一局。
徐士景赢得很畅快,他在军中自然是没有闲情逸致来与人对弈,和澜姐儿下棋教导更多。但是刚才和辛越对弈却让他有种棋逢对手的畅快感,更爽快的是他还赢了。
“若是你能放弃防守,说不定还能博一把。”徐士景说,带着赢了之后的喜悦和慵懒,高高在上的说道。
“若是我放弃防守,那势必就会落尽你的陷阱中。”辛越挑眉,这个人不管已经留好了后手,不管是防守,还是进攻,她都将溃不成兵。
澜姐儿对于他们的弯弯绕绕还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旁观更高端的对弈也能对自己的棋艺有所助力。她一边思考,一边进食,手中的蜜饯快见底了,辛越看她还想再吃,连忙阻止道:“快吃午饭了,这蜜饯先别吃了。”把她手中的一小碟放在桌上,然后拿起帕子一点点帮她把手中的粘腻擦干净。
“你中午想在哪里用膳?”徐士景问道。
“我可以跟哥哥在这边用膳吗?”澜姐儿一听他这么问,两眼放光的看着哥哥。
徐士景点头,“自然可以,我让平安去跟大厨房那边说一声。”说着,便走了出去。
澜姐儿只顾着开心,而辛越看着世子自己走了出去还有点感慨,没有丫鬟,有什么吩咐还都得他亲自去说。也不对,他现在有丫鬟了,完全可以让自己去传话呀?
徐士景只是走到前厅,平安便已瞧见了他,立马小跑着过来听差遣。
“你先去大厨房让人把我和澜姐儿的午膳都送到这来,”徐士景吩咐道,“还有,让管家把辛越的身契送到我这来。”平安点头应是,行了礼便转身去办事。
徐士景回来的时候,发现两人没下棋,倒是研究起了棋子上的画。
辛越认真观看着白子,“这两个画的都是秋海棠,不过一个是初秋时的含苞待放,一个是深秋的盛放姿态。这画工本就出色,尤其棋子是有弧度的,就需要更多的功底和技巧了。”
澜姐儿双手托腮,“是吧,我哥哥很厉害的!”
辛越微微讶异,“这,这是世子做的?那棋子上的画也是他.......”辛越的问题还没说完,徐士景就先一步回答了道,“这上面的画是拓的。”
“以何作拓本?”辛越问道,还有几分惊喜,如果是拓本还在,那么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观摩一下。
“我临摹的前朝大家的真迹。”徐士景说,仿佛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他还有点幸灾乐祸的说,“可惜,那个拓本已经送人了。”
辛越心里可惜,自己曾经也收藏过真迹,不过还没有见过如此风格的。
门外传来动静,是厨房的妈妈们领着一干丫鬟们来上菜。一共四个丫鬟,每人手里都拿着个精美的锦盒,锦盒是加厚的,保温效用极好,内里有个小层板,分为上下两层。第一个丫鬟的锦盒里装着的是凉菜,共有两样,都是酸甜口。第二个锦盒里是几样圆球状的小点心,有红豆做成的软糯的豆团,红白相见的欢喜团,向来是澜姐儿所喜爱的,第三个锦盒里装的是醋溜排骨和清蒸蟹粉,第四个锦盒就是主食和水晶脍。水晶脍还得先把原料皮冻切成薄片用各种佐料精心调制而成,这道菜不复杂,只是上等原料难得又非常的耗功夫,既影响口感又影响品相。
菜肴一一摆好后,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出,在院外等着主子们用完后收回碟子。辛越为两人盛了米饭,不时给澜姐儿夹夹菜,不时帮世子盛汤添饭。候府用饭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两兄妹安安静静的用完了饭,澜姐儿回了倚云院午睡,徐士景也和衣而卧在床榻上打盹。
和厨房的丫鬟们一起把桌案收拾妥当后,辛越才趁这时候去大厨房用午膳。虽是如此,也都只剩下残羹剩饭,辛越不愿再麻烦别人重新热灶,便索性就着冷饭随意吃了两口。
回到院里,才发现原本在院中守着的平远变成了平安。平安比起平远明显更为平易近人,他看见辛越回来,便先关切道,“辛越姑娘,可曾用了饭?”
辛越笑着回答,“已用过了,你呢?”
“平远待会帮我带回来。你现在去是吃不上热乎的。”平安说,他知道府里的婆子们对待丫鬟们都是看人下菜碟,不额外使些银两怕是不愿帮人热饭热菜。
“无事,厨房里还有热水。”辛越说。
“长此以往对身体可不好。以后,我们帮你一起带饭吧。”平安温和的笑容恰到好处,“厨房里的一个掌勺的大厨是平远的亲戚。”
辛越想想今早平远的冷淡,还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平远了,毕竟我和他还不相熟。”
平安听她如此说,便知晓她的为难,笑着说道,“没事,我帮你跟他说。他只是不擅言辞,为人却是极好的。”
“既是这样,那我先谢谢你。”辛越真挚的说道,她确实不习惯吃冷饭,刚刚吃完那些现下的胃已是隐隐作痛了。
徐士景在二楼的书房窗边,收回了看向交谈中的两人的目光,桌子上放着刚才平安刚才拿过来的身契。
半个时辰前,平安拿着她的身契过来,“世子,这是从管家那取来的身契。”
徐士景接过来看了一眼,“兰陵邕县?兰陵人士怎么会来京城这么远的地方?”
平安回答道,“管家说她是家中出了变故,来京城寻亲的。”
徐士景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可曾寻到了?”
“说是寻到了,在京郊附近的一个村子。”平安说。
徐士景看了那薄薄的身契上的籍贯和年岁,心里有了猜测,“你明天秘密去京郊探查一番,修书一封让兰陵那边也确认一番,务必要证实她的身份。”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她还没见过老夫人是吧?”
平安回忆了下时间,说道:“是,当初老夫人在您出发后三五天便启程去了灵岩寺,今年未曾回来过,而她是在之后才进府的。”
徐士景把身契放回到桌上,“减少她外出的机会,老夫人过两日回来,别让她有机会接触到老夫人。”他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面上就更加面无表情,甚至稍显冷峻。
徐士景看着辛越从院中走了进来,她双手自然平置于身前,步伐适中,行走间连裙角都规规矩矩的,这礼仪怕是在公爵候府中都够了。“籍贯兰陵,年芳十七,精通棋艺,略同岐黄。”徐士景喃喃道,“辛,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