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院里,便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辛越认出她是那日在前院呵斥小娟的人。
小娟看见了她,立马就收起愉快的心情,小脑袋微微耷拉着,闷声喊了一声:“祖母。”
小娟祖母正在给鸡喂食,听见小娟喊她,手上动作不停,回头看了一眼,扫到辛越时愣了一下,当下就冷哼了一声,“你可真是长本事了!随便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小娟听出了她讽刺辛越的意味,和刚才在小伙伴面前受到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当时就眼眶微红想说些什么。
辛越赶紧轻轻拍了拍小娟的肩膀示意她别说话,自己则微微屈膝行礼打了个招呼,“田婆婆好,我是来找田柳的。”
田婆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田柳”是谁,当下又是一声冷哼,却也没有阻止。
而田柳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赶紧走了出来,看见是辛越也有点惊讶。把手上的泡沫赶紧甩了甩,请辛越进屋。
辛越进屋后,发现屋里不大不小,刚好左右两间房。她坐下后,田柳还在屋里寻了好久,也没寻到好一点的茶杯,最后拿了个干净的碗装了点茶水,就连这茶也是从茶罐中抖了许久才有零零稀稀的一点。
“家里也不常来客人,倒是怠慢了。”田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辛越笑着摇了摇头。
“那您可是有什么事情……”田柳开口问道,昨天两人聊过之后,她晚上睡前还在想着。这位姑娘看着年纪小,但是却不是好糊弄的,虽然说是来管事的,但是却没有和王叔有什么冲突,听说昨日还上后山看了一圈。她自己一个人倒是不动声色的把这庄子探了一遍。
“我冒昧前来,是想看看你家里的地窖的。”辛越回答。
“地窖?”田柳疑惑道,这地窖在冬日里都是用来存放蔬果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会突然想要看地窖呢?
心里疑惑着,但是田柳还是领着辛越去了院子后头的地窖。她打开地窖上头的木板,先行下去了,“辛越姑娘慢着点走下来,这梯子有点陡。”
辛越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洞口,双手不自觉在绞紧了裙角,内心开始直打鼓。
跟着过来的小娟发觉了她的异样,主动去拉她的手,“怎么啦?”感觉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搓了搓她的手,想要让她的手变暖和。
辛越回握了小娟的手,轻声说了句,“没事,我没事。”似乎是在对小娟说话,但是声音轻得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小心翼翼的反身顺着梯子慢慢往下走,刻意抬头看天空,不看着下面。等到最后一步踏上地窖的地板时,一颗心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田柳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伸手去拉住她的胳膊,“没事吧?是不是不太适应啊。庄子上大家晚上都早早歇息了,蜡烛用的不多,是以一般也不怎么置备蜡烛。大白天下来地窖的话基本上都不用。要是你觉得不舒服,我还是去找王叔要跟蜡烛吧!”
“不用,”辛越开口打断她,“上面的木板开着呢,我适应下黑暗的环境即可。”
片刻便缓了过来,眼睛适应了后,辛越开始能分辨出地窖里面的情形。
地窖很小,一览无遗,里面储存的东西也没有全满。大部分是白菜和土豆,还有一些小麦,墙角还有两坛密封着的陶罐。
辛越指着墙角那两坛罐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呢?”
“啊,那是腌的咸菜。”田柳说道。
辛越点头表示知道了,后又问道:“怎么没看见花生?”
“花生……啊,”田柳有点为难,“这我们家没有花生。”
看田柳为难的样子,辛越多少便猜到了,“不为难你了,我们上去吧!”
刚上到院子里,便看到田婆婆提着一只鸡路过,看见她们从地窖上来,又是一声冷哼,她手里的鸡还活蹦乱跳的叫着。
田柳要先去把刚才浣洗到一半的衣服洗完,辛越想着自己左右也无事,便提议等着她洗完衣服,待会一起去厨房她帮忙打打下手。
一开始辛越和小娟一起在屋内坐着等,不一会儿田柳喊了小娟帮她多拿点皂荚,小娟便跑了出去。辛越不好自己一个人独坐屋内,便去了院中。
院中,田婆婆在“处理”那只鸡。她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抓着鸡爪。那只鸡还在为自己的命运而哀嚎,田婆婆拎着那只鸡便往一边的石头上掼。
掼第一下,鸡哀嚎的更凶了。
掼第二下,鸡只剩下淡淡的哀嚎。
掼第三下,鸡晕了。
辛越看着倒抽一口凉气。
等鸡晕了过去,田婆婆手起刀落,在鸡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鸡血便“汨汨”流了出来,底下有个碗在下面接着那鸡血。
那碗和刚才辛越喝茶的碗一模一样……辛越无意识的滚动了喉咙。
刚才饮茶否?饮了。
等到鸡血流尽,田婆婆拿起先前准备的滚烫开水,淋在了那只翻着白眼的鸡上。淋了一会儿,那只鸡便成为了一只落汤鸡,整身毛耷拉下来。
田婆婆开始利落的拔起了鸡毛,几支大鸡毛“唰唰唰”便利落的拔掉了,剩下的就是一些比较细小的鸡毛了。田婆婆的眼睛不是很好了,拔细小的鸡毛拔的费劲。
辛越见状,便蹲了过去,一言不发帮忙拔起了鸡毛。
田婆婆又是一声冷哼:“不用你假好心!”但是辛越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辩驳,只是安静的拔着鸡毛。田婆婆自己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也没有再管她。
两个人一起拔毛就快了许多。拔的差不多了,田婆婆便准备收拾收拾了。辛越这时开口问道:“田婆婆,这只可是准备要送到厨房煮给将士们吃的?”
田婆婆看她刚才帮了许久,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是啊。”
“我看棚里还养了许多只鸡,想向您再买三只鸡,一同料理了罢。”辛越微笑着提议,“一吊钱可够?”
田婆婆一时没有应话,一吊钱自是够了,甚至还有点多了。庄子上吃住的东西倒不愁,只是没有什么手头上的银钱,有时候过年连想买块布做衣服都艰难,所以庄子上有不少人出去谋个营生。
现在她倒是送上现成的银钱了,田婆婆便应下了,“好!”说着便去鸡棚里又抓了三只出来。
辛越看着她左手提两只,右手提一只,第一次说话有点囫囵,“这……三只一起杀呀?”
田婆婆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还是冷冷的,“省事!”
说着,当着她的面,三只鸡一起往地上还沾着一点的鸡血的石头掼。
鸡叫——
辛越立时便右脚后撤一步,似是要逃离的样子。过了片刻,便收起右脚,和左脚并到一起,目不转睛的看着田婆婆杀鸡。
田婆婆每杀完一只鸡,辛越便帮着拔一只鸡的毛。
等到田柳洗好衣服,收拾好了打算叫上辛越一起出门的时候,发现她婆婆拎着四只脱了毛的鸡,和辛越一起站在院子。
辛越一脸苦笑,双手僵直的往前举着,一动不动,活像那画本子上描述的坟地僵尸。她眨巴眨巴眼睛,问站在田柳身边的小娟,“小娟,能否帮我拿一下皂荚?”
小娟惊讶后回神,小跑着去帮她拿皂荚。
皂荚拿过来后,田婆婆把四只光溜溜的鸡交给了田柳,同她一并去井边洗手。
“你这个女娃娃,倒怪的很。明明不喜欢看杀鸡,却还在那边硬生生杵了许久。”田婆婆习惯性冷哼,不过这回倒没有那么怪声怪气了。
辛越只是下意识的行为,自己也没有细想。田婆婆这么一问,她思考了许久,才给出自己心目中的答案,“因为我并未见过杀鸡。”
田婆婆心想,这女娃娃是真的怪,没见过所以在那边站着看了许久。不说是什么公爵候府的大家闺秀,哪怕是寻常门户的小家碧玉,那见了这血淋淋的杀鸡都吓得跑开了。
洗完了手,辛越想要帮忙田柳提着鸡。
田柳好笑的看着她,摇摇头拒绝了,自己一手拎着两只鸡往前走,反正也不重。
辛越跟上去,问道,“你在笑什么呢?揶揄我?”
“不是,”田柳连忙否认,却还是忍不住笑意,“就是觉得你真有意思?”
“什么意思?”辛越是真的纳闷,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评价自己,真有意思!
“怎么说呢,”田柳抿着唇想了一会儿,“你生的如此貌美,又那么聪慧,但是却又种难能可贵的善良。这种善良不是我以前见过的那种高高在上,而是你主动帮忙和小娟一起拉风箱,你愿意自己出钱给将士们多添点肉,你会帮着我婆婆一起拔鸡毛,是那种很好,很好的善良!”
辛越听见她这么夸自己,倒是有点羞赧。她这些所谓善良的行为,本心确实是希望能帮忙,但是这里面却不纯粹,或多或少都掺杂了自己的思量。
帮小娟一起拉风箱也是为了拉进与田柳的距离,帮忙拔鸡毛的同时是希望减少田婆婆的警惕,而至于多添肉,不过是自己目前所能做的最轻松罢了,只需要出点银钱。
想了想田柳所说的——高高在上的善良,辛越轻笑出声,问她:“你刚才所说的‘高高在上的善良’该不会是指世子吧。”
田柳脸都红了,“你猜到也就罢了,怎么还非得说出来揶揄我!”
“你说的没错呀,”辛越乐了,“我们世子确实是高高在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