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果真叫了王叔来杀那头猪。小年夜的晚上将士们吃了一顿卤猪蹄,自然而然又把这功劳归于辛越身上,而白白没了一头猪的王叔还有苦说不出,连将士们的感谢也没捞着。
晚上回去,只能一个劲的冲着王婶发火,“你说你,她来了你怎么不差人去叫我!”
王婶嘁了一声,“人家来感谢我的,又不是来找你,叫你做甚!”
“你,你!”王叔真的是深深刻刻的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连的苦楚了,“你先说说她来了都做了什么?”
“辛越姑娘一开始和我聊了聊抹额,后来去地窖里看了看喜欢吃的菜,上来的时候见了猪,就提出要买我们的猪。”王婶双手一拍,“我就心想,这怎么能让她出钱呢,好歹是世子派来的人呀。反正吃是大家伙一起吃,我就说不要她的钱!”
王叔轻轻“吁”了一口气,听起来是没有出什么岔子,抹额和地窖也无甚要紧的。以防万一他还追问道:“你是不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有没有给她独处屋里的机会?她可有四处翻东西,或者问账本之事?”他一方面是因为紧张,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缺根筋媳妇的不信任。
王婶当下就不乐意了,“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人呀?辛越姑娘多好的一个姑娘呀,你这么想她!”
王叔看她这反应便大致知道这是没有了,心下稍安。反应过来后,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她一个小姑娘,看着也不怎么经过事,对于庄子上的事情肯定不了解。来了之后也不要看账本,也不询问庄子上的收成和人员,虽说今天是又给将士们准备鸡,准备猪,但是就算她赢得了将士们的信任,这庄子的后院里可还有这么多难啃的骨头呢!
“既如此,那便早早歇了。这两天你也少出去,若辛越那姑娘来找你,你让丫头们把我叫回来。”王叔如此说。
王婶面上应了,心里却也不大放在心上。
*
小年过后的几日,辛越晨起之后便教小娟习字,从《韵律启蒙》开始教她诵读,每日背一小段《三字经》。午后有时自在屋里练练字画,累了便去正屋坐着,看着院中将士们在操练,不时在庄子门口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这日,是腊月二十八。临近过年,庄子的气氛很是热闹。将士们不再每日早起操练,只在午后练上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也多帮忙打扫打扫着院子。孩子们有的吃,有的玩也每日开心的很,就连老人们也能露出笑容。
碧文来的时候正好是午饭前,她穿着自己寻常的殷红夹袄,手上拿着三支孔雀毛,进了庄子之后还左边看看,右边张望。
老人们坐在院中的大树下晒太阳,看见又来了个年轻姑娘,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这莫不是又来一个什么夫人吧?”
“这小将军真是贪心,前面一个这么俊,还想着要别的!”
……
老人们耳背,平时说话就扯着嗓门,现下倒叫碧文听得清楚。虽说听清楚了,却还是云里雾里,什么“小将军”,什么“夫人”,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只随便找了个离得近的老人家问,“这大娘,你知不知道辛越在哪里呢?”
“什么越?”大娘头都不抬,只敷衍的回答了。“不知道!”
碧文心里不舒服,大娘这叫什么态度呀!这庄子上的人也真是,后面还一群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若放在候府,一个两个都给告到夫人那里!
倒是有个年纪看起来更大一点的婆婆,看上去凶巴巴的,却开口说话了,“她在厨房呢,你进了正屋右拐就是。”
这还差不多,碧文心想。她微微一笑就算是谢过了,也不看那位婆婆有没有什么回应便捧着手上的孔雀毛进去了。
走的时候,还听到有人讽刺似的问,“田大嫂,你几时这么好心了?”
田婆婆冷哼了一声,不应答。身边有人就嘴快了,“人家每天都教她家小娟认字呢!可不得巴结点!”
进了正屋,便也听不见她们说话了。碧文一眼便看见那道小门,走到厨房门口却也不进去,往里面望了望。有个年轻的娘子正掌勺做着饭,辛越和一个小姑娘正拉着风箱,还有说有笑的。
她在门口喊了声,“辛越!”
厨房里三个人都看了过来。辛越最先回神,“你来啦。”
田柳看见碧文只看辛越,也没什么要打招呼的意思,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先开口道,“辛越姑娘既来了客人,便先回去吧,这里有小娟呢!”
小娟也懂事的应和说,“我可以的!辛姐姐去忙吧!”自开始早上的习字后,辛越便让她叫自己“辛姐姐”。
辛越笑了笑,跟碧文说,“碧文,你先在外面略坐坐,我一会儿就好。”还是一同与小娟拉着风箱,等到田柳做完了饭才出去领碧文往自己院子走去。
碧文在那等了一小会儿,这会儿还不大高兴呢,“你现在谱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我做了一早上的马车来寻你,你竟还叫我等着。”
辛越可不信,笑着说,“你呀,肯定是又在街上逗留了,我那日慢慢悠悠的过来,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时辰。如果快马加鞭,那一个时辰就够了!”
碧文看她如此就更烦躁了,“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要过来了,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你这不还欠着我的孔雀毛呢。”辛越指了指碧文手中捧着的孔雀毛。
碧文赌气似的说,“那我说不定要等你回去再给你呀,又说不准等过完年呀。反正你又没说什么时候!”
辛越好笑似的说,“你知道我来了庄子上,不来亲自看一眼我那定是不舒坦的。这个月底你还有一次告假的机会,那肯定得出来一遭才舒服呀。”
说亲自来看一眼都是好听的,知道辛越来了庄子上,碧文早就暗地里奚落一回了,有了告假的机会就更是要亲自来看一眼她到底是不是被世子厌弃而送到庄子上的,不过,依她看,这个庄子确实需要好好管管了。
碧文被她说戳中心思,气鼓鼓的跟她进了屋子。手上抱着孔雀毛,想找个瓶子放置都没找到,最后只好放在笔筒里。“我跟你说,这个孔雀毛可是我娘特意去拖人问才有的,那来给你驱灾镇邪真是便宜你了。”
说着,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字帖,疑惑问,“你的字现在怎么越写越退步了。”碧文并没有专门学过习字,只是自小在澜姐儿身边伺候,倒是认得些许字。
“啊,”辛越抬头看了一眼,“那是我在教的一个小姑娘所写的字。”
“就是那个刚才拉风箱的那个?”,碧文想起刚才在厨房见到的小姑娘,“你还真有孩子缘,澜姐儿也是和你要好。”说道最后还有点酸溜溜的。
辛越笑了笑也不怎么在意,只问道:“澜姐儿最近怎么样?早上可还困觉?”
“好着呢,最近世子让晚上点个小蜡烛之后也睡得安稳了许多。早上还是老样子,前几天要去揽月阁寻你,知道你来了庄子上后还生了回闷气。”碧文在屋内随意逛着,嘴上还不忘回答。
“那……老夫人可回来了?”辛越又问道。
“回来了,小年前一天回来的。”碧文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辛越一向对老夫人过分关注,有这么一问,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
而辛越微微皱眉,她也是在那一日来的庄子上,这倒是巧了。
正巧王叔的两个孙女送了午饭过来,辛越便没来得及深思。她送了一份去给平远,自己留下一份。
平远本来是时常跟在辛越身后,辛越却担心别人看见他一张冷脸都吓跑了,所以只让他在自己出庄子时跟着。前几天他还不时去前院找将士们切磋,不过因为大多是他赢,估计是觉得无趣,这两天便只自己在院中练剑。
碧文嘴上还不饶人,“怎么只这么点?”手上筷子倒是不停。
“这些就够我们吃了,况且这做的口味还挺不错的。”辛越说道。往日里自己一个人吃得话,倒还能剩一大半。
“味道确实还行。”碧文说着,看到放在托盘上的东西,她伸手去翻了一翻,“这不是账本吗?”
“是账本。前天开始,我让王叔每天给我送一个月份的账本。”辛越道。庄子的底都摸得差不多了,还是得回到账本上来,毕竟只有这纸上的东西才好做证据。
“那你可有看出什么名堂来吗?”碧文问。
辛越不答,笑着示意碧文自己看,“你翻翻看。”
碧文狐疑的翻了几页,上面项目一条一条都记得清清楚楚,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这不是记得不错吗?”说完,看着辛越嘴角噙着笑意却不说话的样子,“哎呀,你别卖关子啦,快同我说!”
辛越起身去把自己昨日看的账本拿了过来,递给碧文。
碧文心想,刚才都没看懂,这本难道就好懂了?翻了开来才知道辛越的用意,这本账本被她用朱笔做了批注。“你这勾出来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把这些条目倒着往回算。”辛越提示道。
碧文心里算了两笔,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哎呀,没算盘我算不出来!这什么破玩意!”
其实,就算有算盘,她算完估计也够呛。因为这账本上虽说一条一条记得工工整整,可是有的账目是重合的,还需要扣掉那一些再来算。单是清清楚楚的扣掉重合部分就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了,更不用说分门别类的加在一起了。
辛越看她如此,也不卖关子了,“这些倒着往回算都对不上项目。”
碧文这时候就不糊涂了,“你是说,这账本有问题!”
辛越点点头。
碧文很是激动,“那你还不赶快去同世子说,来这里短短几天便查出了账本的问题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辛越摇摇头,“不可。现下世子还没点头让我回去,再说了,若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那你要怎么办,就这么僵着?”碧文抬头问她,发现辛越正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笑意盈盈。“好啊!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