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听见了动静,从暖阁来到了右耳房。
“辛越,现在背上伤口如何,可好些了?”夫人走到了榻边柔声问辛越。徐士景顺手搬了右梢间的太师椅过来给夫人坐。
辛越浅笑道:“上过药已经好多了。”好在没有伤到筋骨,皮肉伤敷的药膏也开始在起效,虽然有大的动作仍然是会感觉到疼痛,但是不动作的话就好受些。
旁边澜姐儿听她如此说,微微皱眉问:“那上药是不是会很痛呀?”然后似乎是想起自己以前上药的感受,打了个激灵说道:“以后上药我帮你呼呼!”
辛越伸手去勾澜姐儿一双小手,然后温柔的对她说:“谢谢澜姐儿!”
夫人在旁边看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辛越,侯爷是个倔脾气,他拉不下脸来道歉,但是嘱咐我常过来看看你。”
辛越看着夫人说话,脸色并没有大的变化,依然是淡淡的神色。
夫人看着她这神色倒有些摸不着底,赶忙又说:“侯爷他专门让人那帖子去请的御医,还吩咐了库房拨了好些名贵的药材……”
话还没说完,辛越便说道:“夫人,我晓得侯爷的意思。”
正如世子纠结“面子”问题,侯爷也是一样,在上位者待久了,让他拉下脸来给一个小姑娘道歉是不可能的。但他又去请太医,又让夫人多照看,已经算是低下了头。
她心里自是有些难受,难受侯爷不听自己的解释。但是说来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能责怪侯爷,是她一开始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现在老夫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侯爷和老夫人估计心里也都有了点疙瘩。她的本意就只是不希望打扰了定远侯府的平静,如今这局面也是她不愿意看见的。
夫人看辛越如此通透,也更真心疼爱了几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笑着同她说:“我们和老夫人打算对外说你是我余家过来的表小姐,不知你愿不愿意呀?”
就连旁边的澜姐儿也都笑开了花,“以后辛越就要变成我的姐姐了!”
她今日听了母亲的解释,还是有些懵懂,搞不清楚辛越怎么就变成了老夫人的亲人,但是还是很开心辛越回成为她的姐姐。以后不仅有哥哥宠自己,还有姐姐疼自己,她想想就忍不住想笑。
辛越微微愣住了,并没有立刻应下,而是犹豫了一会儿道:“不说候府已经有那么多人见过我,就连夫人娘家恐怕也得添麻烦。我只要在老夫人身边当个丫鬟便好,不用那么折腾。”
夫人想起刚才儿子也提过让辛越到老夫人身边去当丫鬟,不禁有些莞尔,看来倒是儿子了解辛越的心思。“这个想法,是侯爷提出的,也是老夫人不愿意委屈你了。更何况,你多半在候府后院活动,不过就是约束好下人们的嘴巴,侯府还是能办到的。而我娘家那边也好打点的很,你不用怕添麻烦。”
辛越还有些不决,这个决定若做了,那以后自己的一举一动很可能就会影响到侯府。为了稳妥,她当然是觉得当一个丫鬟再好不过,可是现在……
她不自觉的抬头看站在右梢间窗边的世子,徐士景感受到她的目光,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就连世子都赞成,辛越也想不出旁的理由再拒绝,便笑着点点头:“既是如此,那就麻烦夫人了。”
夫人见她点头也放心了,“一家人还说什么麻不麻烦的。过两天,等你身子大好了,让景哥儿陪你去金陵一趟,待个一两天再回来也算是名正言顺了,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夫人又跟辛越聊了几句金陵的大概情况,交代了几个要格外留心的事情,便带着澜姐儿回去了。临走前,澜姐儿还信誓旦旦的说明日要来给辛越上药。
到了掌灯时分,老夫人还特意让人把摆在了揽月阁,就是为了方便照看着辛越用饭。担心她下榻对伤口不好,还特意让人在榻上摆了个小案,这样辛越就可以不用挪动就在榻上用饭。
辛越还哭笑不得的拒绝了老夫人要帮她喂饭想法,“我现下已经都十八了,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连澜姐儿最近都是自己用饭呢!”
老夫人也慨叹道:“我上一次见你,你也才七八岁的样子,那时候就已经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了。不仅和哥哥们一起在小学堂读书,而且还跟着你母亲在学着看账本。那时候我就在想呀,不知道哪家的少年郎能配的上我们绾绾呢!”
辛越被老夫人夸的还有几分羞赧,笑着说:“老夫人你是看我哪哪都好!”
老夫人正吃着,突然放下了筷子,正色问道:“你快跟我说说那个陈家的小公子为人如何?”
辛越心下突然慌乱,有了猜测,但是却又不敢确定。“老夫人说的小公子可是陈衍?”她警惕了起来。
“正是呀。说来,还是他来跟我说要求娶你,我这才知道你的身份呢!”老夫人说道,还不忘再给她夹菜。
可是辛越现在已经无心用饭了,被老夫人的消息给震惊了。原来是陈衍告诉了老夫人,她还在纳闷到底是谁把自己的身份给说出去的。但是,他居然还跟老夫人求娶自己,这倒是让自己有些难办了。
不过,现下她还没办法把自己对于陈衍的怀疑跟老夫人说,老夫人现在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不想让她再操心这糟心事。
辛越手执着筷子,转了一会儿才含糊的说道:“我也是前几日凑巧碰见了他,但是这都几年没见了,一时也是说不好的。”
老夫人听她这语气就是对这位陈公子没那份意思,也便笑道:“不着急,等着绾绾从金陵回来呀,才好好相看,不能让别人看轻了去。”
辛越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却也不愿驳了老夫人的心意,只笑笑聊起别的。
正聊着,老夫人突然指着辛越身后的夜明珠道:“这夜明珠有几分眼熟呀。”白天的时候天色大好,夜明珠的光辉不明显,等到了晚上,这才注意到了榻上的多宝阁还有个夜明珠,还特意用了个精巧的托盘放置着。
辛越转身把夜明珠合着托盘一起摆到了老夫人的面前,说道:“这是世子赠予的,生辰礼物。”说着,莫名还有些小女儿家的羞赧。
老夫人这才想起来,“怪道有几分眼熟,这是东海琉球使团当初送给景哥儿的,我还曾见过呢。”想着前几日自己还顺嘴提过绾绾的生辰,原来他还记挂着,“这孩子呀,就是有心。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心里都记着。”
用完了饭,两人也聊了许久,等到徐士景都回来的时候老夫人才回去,回去前还环顾了右耳房很不满意的说道:“过几日找几个泥瓦工,休憩个新院子出来给绾绾住。你看看,住这右耳房像什么话。”
徐士景哪敢不同意,只是提议道:“泥瓦工和院子都好办,只不过这一时间也修不出个新院子来,不如找间后面的院子翻修一下?”
老夫人想了想后面几间院子,摇了摇头:“不成,那些院子离着存善堂太远了。更何况,都在候府后面,怪冷清的。”
“离得最近的那就我这揽月阁了,索性让她继续住这揽月阁得了。”徐士景一边送老夫人出门,一边开玩笑似的说,当初他的揽月阁也是特意挑选离老夫人离得近的。
老夫人微微驻足想了想,“确实是揽月阁的位置不错。”
徐士景哭笑不得:“那干脆我的梢间让给辛越住得了,还省了建院子的功夫。”
“哼,”老夫人没好气的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想的美!你就让人在存善堂和揽月阁之间修个新院子出来给绾绾住。”
说着话呢,徐士景已经把老夫人送到了门口。老夫人看了看身边,旁边丫鬟都离得远,离得近的就一个许嬷嬷。她便示意徐士景凑近些,小声的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对绾绾可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这话可着实把徐士景呛的不轻,“咳咳咳,老夫人你可别开玩笑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了,你家绾绾那么聪明会让我占便宜?”
老夫人越听越觉得不着调,“还我家绾绾,怎么的,我家绾绾又不是配不上你!再说了,你是不是让绾绾替你管铺子和庄子来着,这还不叫占便宜?”
徐士景打着哈哈,觉得今晚老夫人有点反常。“我不是拿绾绾当妹妹看嘛,何谈‘配不配得上’。话又说回来,那庄子和铺子也是她心甘情愿帮我管着的,她但凡不情愿,我也不会逼她呀。”
虽然不会威逼,但是会利诱。
“绾绾哪是你叫的?”老夫人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徐士景搀扶自己的手,“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绾绾,我一定饶不了你!”说着,就要抬脚往存善堂走,刚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徐士景心里还在纳闷,老夫人着实反常。“祖母?”他唤了一声。
老夫人转过身,看着他的神色,开口问道:“你去帮我查一查那个左相家的小公子,叫做陈衍的。”
徐士景微微蹙眉,“祖母查他做甚?”
“那公子来向我求娶绾绾。”
“他敢?!”徐士景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倒把老夫人吓了一跳。
“什么敢不敢的,人家和绾绾青梅竹马,那心悦绾绾也是再正常不过了。”老夫人看他这神情也有些了然,只是摆摆手说道:“你自去查了便是。”说着,也不管身后徐士景那一副阎罗似的神色只自己走了。
走了挺远,许嬷嬷才问道:“刚才绾绾小姐不是没这意思吗,老夫人怎么还让世子去查呢?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老夫人嘴角噙着笑意,笑道:“不过就是试探试探景哥儿的。刚才,我看绾绾提起那陈衍倒是如常,反而提到景哥儿送予的夜明珠有几分不自然。我当时就想着绾绾是不是和景哥儿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刚才问了景哥儿,他却只说把绾绾当妹妹看。”
许嬷嬷想起徐士景刚才那恼火的,还打趣道:“可是刚才世子知道有人求娶绾绾小姐可是生气的很。”
“那是他傻!”老夫人摇摇头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景哥儿自小身边连丫鬟都没有,也就对妹妹上心些。现在他身边又多了一个绾绾,他便以为自己对绾绾的上心就如同对澜姐儿一样。”
许嬷嬷经老太太这么一提醒也回神了,“老夫人真是心如明镜,看得清楚着。”
老太太只是无奈叹口气,“绾绾是个内敛的,景哥儿又那么骄傲。你且看吧,他们两个还有得磋磨的。”
徐士景送走老夫人后,怒气冲冲的进了揽月阁,“砰”的一声就把门重重的关上。
躺在榻上歪着头看书的辛越只见他头也不回的就去了左梢间,竟是连衣服都没脱竟要和衣睡了。
她心里还有些纳闷:怎么突然这么大火气,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
夜半子时。
辛越动了动身子,想翻个身,又怕蹭到伤口,只好微微挪动着,最后,终于是受不了起了身。白日里睡的多了,到了晚上竟怎么也睡不着了,再加上晚饭后还喝了那么多汤汤水水的,现在竟……
辛越随手捞了旁边的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慢慢的扶着榻起来了。也不好再去点蜡烛,只好把多宝阁上的夜明珠揣着,然后一步一步小小的往外走。
伤口虽已经敷了药膏,但是行走间还是有丝丝的痛感传来。辛越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终于是挪到了门口,左手揣着夜明珠,右手打开了房门,立时便有一股寒意席卷了全身。
“你在做什么?”
辛越正要踏出去的脚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手中的夜明珠都差点没拿住。她微微侧头,看见徐士景就站在旁边,身上衣裳齐全,双眼冷冷的望着自己。
她把身上的外袍拉得更紧了,淡淡的笑着问:“世子也还没睡呢?”
“你在做什么?”徐士景不理会她,再一次问道。
辛越脸不自觉的烧了起来,此时自己衣衫不整,对比起他穿得整整齐齐莫名觉得落了下风,尤其是她接下来说的话——
“我想出恭……”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即将开始金陵春游啦!
我发现了,不论我有多少时间,一定是要赶着最后两三分钟才码完字。【风中凌乱】
感谢在2020-03-1820:59:08~2020-03-1920: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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