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丧事并没有大办,因为宫里的那位最近身体也不大好,怕触了那一位的霉头。饶是这样,夫人操持的整个葬礼还是很庄重肃穆的,来送别老夫人的京中官眷也不少,都是生前与老夫人有交情的。
挽星斋前院,徐士景一身素色长衫走来。老夫人的头七虽然过了,但是身为孙子的徐士景还是守孝一年,期间着全孝,不得嫁娶。
“她今日用饭如何?”徐士景沉着脸,问在门口的书言和书语。大家都对老夫人的逝去很伤感,但是这已经出了头七,她竟似一点都没缓过来一样。不仅整日都呆在院子里不出门,就连澜姐儿都不见,而且一日三餐据说都不怎么动。
书言摇了摇头,面有难色:“小姐她只用了几口就说吃不下了,现下许是在歇着。”
徐士景头上的青筋一抽一抽的疼,合着这人是打算把自己饿死不成,纵使是伤心也该有个度!
这回门并没有锁,也没人敢拦他。徐士景直接进了挽星斋,到了里屋里,果然见辛越还再榻上躺着。上前就把她一把拽起:“怎么,是想着老夫人九泉之下见了你能开心是吗?!”
老夫人走之前还嘱咐他照顾好辛越,可是现在手上这个消瘦了一圈的人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徐士景就算拽着辛越的手臂,她人也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的往后仰,而那手腕更是细得让徐士景担心一用力就要弄折了,让他根本就不敢真的狠心生拉硬拽。
“你……你好歹起来换身衣服走动一下!”徐士景把眼睛别开,辛越现在只着着炎夏的薄纱,虽然看不见什么但是稍稍一拉扯便能勾勒出身体的曲线。
辛越迷瞪的睁开眼,看见是他也不想动弹了:“你让我再躺一会儿。”声音嘶哑的根本不成样子,就连那双原本澄澈的双眼都布满了血丝。
徐士景微微错愕,若是以往,她知道自己这样衣衫不整肯定是要起来整理的,说不准还会别扭冷脸。可是现在竟连搭理都不搭理,整个人没精打采得让他害怕。
他一时竟想不起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老夫人刚走的几天,他跟着母亲操持着葬礼。而后父亲丁忧,他却是不能,所以又要去马前司把积攒的公务处理了。最近是因为听澜姐儿说辛越连她都不怎么见才特意挤时间来看看她。
“你怎么看起来睡不够?”徐士景下意识的就去探探辛越的额头,略有些发热,但还不算烧。
辛越躲着他的大手,越发往被子里躲。
徐士景无可奈何,她这精神恐怕走两步就要睡到地上了。“你们小姐最近都在干什么?没有睡觉吗?”他转头问一旁的书言和书语。
书言一脸苦涩:“小姐她天天都在睡觉呀。”
徐士景:“……”
合着还能变成猪不成。
把被子给辛越拉好,徐士景索性就在榻边盯着她:“我就在这等着,给你两个时辰补觉总够了,待会儿就跟我出门。”
辛越就好像没听到一样,什么回应都没有。就是过了一会儿,原本只盖到肩膀的被子不知不觉就盖过了头顶。徐士景倒是如所说一样就在榻边盯着她,看见被子上去了,就很自然的把被子给拉下来,这大热天的闷坏了怎么办。
半盏茶过后,辛越不拉被子了,开始整个人往被子里钻,原本还能看的见的脑袋一会儿就只能看见白皙的脖颈。
徐士景疑惑挑眉,这人的睡姿……居然这么不好吗?
他掀开了被子,一眼就察觉到异常了。本来安稳睡着的人不知何时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双手尤为严重!徐士景下意识的就握住了她的手:“你很冷吗?”
现在正是盛夏,还正值晌午,几乎可以说是一年中酷热难耐的时候了,她的手居然这么冰凉?更何况,刚才拉她还有探额头的时候并不觉得异常啊?
辛越已经快忍不住了,只是无意识的点着头又想钻回被子里不想让徐士景看见这样的自己。不过,徐士景起了疑心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索性抱起被子把辛越裹了一圈,然后连人带被的捞到身边看着。这样子的寒战过了一会儿,辛越的额头开始出汗,徐士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已经把裹着的被子全部都踢走了。
辛越身上的汗衫本就薄,满身出汗过后更是在汗渍的渗透下变得有些透明。但徐士景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他看着辛越在短短的一盏茶的功夫,就连续不断的打着哈欠,眼泪开始毫无征兆的留了下来,还开始吸着鼻涕。饶是如此,辛越还一边想要推搡着徐士景。
内心里的怀疑慢慢放大之后,徐士景握着辛越肩膀的手不自觉缩紧,看见她还在躲着自己就更加来气了。把辛越无力的双手交叉锁着,一把将她推在榻上,心里的怀疑转变成滔天怒气:“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样子的状态——严重厌食,忽冷忽热,打着哈欠,留着眼泪鼻涕。他倒是见过,在一个服食了五石散的人已经上瘾的人身上。
辛越哪里有力气来回答徐士景的话,对他的怒意更是佯装不见。用力抽出被他握着的右手,很熟练的咬住了手腕,默默的留着眼泪挨着这阵子的难受。
她的手刚刚一抬起来,徐士景一眼便看见手腕上原本藏在袖子下一道道的牙印。上面的牙印深深浅浅,有的更是已经淤青出血了,而她就像是恍若未觉一般丝毫不留情面的咬下去。
看着她这样子,徐士景的心就像揪起来一样的疼,连怒意都消散了许多。须臾,他吩咐已经傻眼了的书言和书语:“去跟平安说,让他去请老太医来。”
若是以往,说不定他还会指责一下这两个丫鬟玩忽职守,但是他现在也没有脸面去教训别人了,他也什么都买没有发现。
探身上前捏住辛越的手,迫使她张开口后,徐士景就把她的手拿了下来。还没等辛越有什么反应,就把自己的手递到她嘴里,她的手已经是伤痕累累了,他不舍得。
辛越眼眶中的眼泪不断溢出,稍稍一迟疑,就干脆的咬了下去,一点都不含糊。
手上传来的痛让徐士景不由得把思绪拉远。
他确实是骄傲的,所以在老夫人出事之后面对着一直冷着脸的辛越也没有再凑上去。毕竟他可不是会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会因为一个梦而大半夜闯进她的闺房已经是他目前所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但是,尽管如此他好像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底气在的。一方面是已经烧了生辰帖,毁了辛越和陈衍的亲事,另一方面则是心底里有意无意的自恃着辛越心宜自己,再加上老夫人才刚走他也没有心情想这么多儿女情长。饶是如此,他还是相信等两人伤心的这一阵子过去后,他能再好好回答当初辛越问自己为什么生气的原因。
可是现在看着她这样的身体状况,他甚至都开始担心辛越就等不到,或者不在意自己的回答了。
当嘴里尝到了一点血腥后,辛越开始不动了,顿了一会儿后,默默的移开脑袋。她对自己一向狠的下心来,刚才咬他的时候也没有嘴下留情,但是真的伤到他之后却又开始迟疑了。
徐士景:“你咬吧,我不疼。”
这点伤比起在战场受的伤那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他怕她不咬了就只会自己死扛着。从刚才她的表现来看,她这疼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都是自己默默的躲在被窝里咬着手忍过来的。
辛越别着脑袋:“没事,这阵子快缓过去了。”
“骗谁呢?”徐士景毫不客气的拆穿,“你的手都快把我衣裳抓破了。”
辛越立马松手,然后整个人就脱力仰躺在榻上,等着后劲慢慢的恢复。
“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徐士景问。
辛越刚想回答他才发现两人现在着实……不雅。她仰躺在榻上气喘吁吁,更不用说汗衫已经被自己的汗水打湿,而徐士景一副质问的语气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你,”辛越立马翻身背对着徐士景,“你先去帮我拿件衣服?”
徐士景又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又冷了?身上这件都快湿透了,要不先换下来免得着凉?”毒瘾发作的人就是会忽冷忽热的。
辛越脸渐渐烧起来:“没有!你就帮我橱子里随便帮我拿件衣服就成。”
徐士景稍微放松了一点,起身去帮她拿衣裳。害羞了,嗯,看来现在是真的缓过来了。
把他拿来的衣裳披在了身上,辛越这才重新提起刚才的话茬:“你问的是哪个开始?开始吃还是开始戒?”
就算徐士景已经猜到了,但听着她这样说出来还是莫名的揪心。
“两个都问。”
辛越也没有看他,带着点淡淡的厌恶就直接说:“开始吃大概是一个多月前了吧。等老夫人走了之后,我就想停了,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戒掉。”
虚脱过后的辛越更让人心生爱怜,徐士景微微蹙着眉:“可是你不是没有用多少糕点吗?当时拿那些糕点去药铺里查出来的是忘忧草,最主要的功效就是让人遗忘过往,虽说也有成瘾性,但是你用完之后每次都会催吐的。”
徐士景第一次知道糕点那日就让平安去自家的药铺找了老师傅查问过了,里面混杂的是一种名为忘忧草的稀罕药物。用量虽少但是常此食之会让人过往的发生的事情渐渐遗忘。
辛越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摇了摇头说:“那日过定之后我便没再见过陈衍,当时并没有发觉我有什么不对劲。直到过了五六天之后才开始觉得有些难受,我当然知道吃了不好,可是当时老夫人又刚生病,我若出了事她肯定又要着急。”
“所以,你就索性又吃起了以前的糕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顾老夫人?”徐士景听她前面的讲述就已经猜到她是怎么想的了,“那些糕点放了这么久怎么还没馊呢?”
辛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直接拿起身旁的枕头朝徐士景砸了过去。
但是徐士景哪里会躲不过一个枕头,随便抬手一格挡,那枕头便换了个方向砸了刚进来的老太医一个满怀。
老太医被这软绵绵的枕头猝不及防的砸中,还是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两声,转头跟火急火燎把他带来的平安说:“我看也没有那么着急需要医治吧。”
差点跑断腿的平安:“……”
实在没脸跟老太医说,病中情趣,请老人家多担待。
始作俑者辛越红着一张脸,瞪向徐士景。
间接帮凶徐士景抬头望天,他真的就只是下意识的抬手一挡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咔,昨天你们居然都猜的失忆,开玩笑!我舍得让一张白纸的绾绾被某人忽悠走吗?
还是现在窝里横的辛越比较深得我心【舒坦.JPG】
今天的应该是糖了吧,憋了好久现在才出来,但我其实也分不清这叫玻璃渣糖还是血糖,反正就是绾绾被毒瘾折磨,世子被绾绾,良心,不忍心折磨。
谢谢镜相像小可爱的营养液,爱你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