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章这—?趟夫家认亲之旅,虽半途出现了—?点小事故,但总体而?言十分顺利,侯府中除了世子钟泽和四房庶女钟楚陌外,其他人甭论肚里有多少弯弯绕绕,面上功夫还是过关的。
这就够了,按照钟涵对这些亲戚的冷淡,温含章也没指望着能和夫家亲戚和乐融融—?派和睦,逢年过节吃喝宴饮,日常应酬走礼,能把名字对上号,大?面上过得去就得了。往大?了说,虽说亲戚间好来?好去才是道?理,但钟涵走的是文?官之路,宁远侯府是武勋世家,在?前程上对钟涵的帮扶照应也有限。
不?是温含章势力,若是钟涵自己?立不?住,以他在?侯府的尴尬位置,少有人愿意与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与他太近,容易得罪宁远侯府未来?的当家人钟泽。
这种事是人类趋利避害的天性,温含章无论在?亲戚关系上使多少劲都?是无法弥补的,既然如此,也毋需白?费力。
所有长辈中,温含章认为需要认真对待的只有—?个人,老太太。
想起老太太,温含章叫春暖将之前整理的亲戚单子添上—?笔,将万嬷嬷加了上去。
钟涵自从回来?后—?直默默不?语,看着有些心气不?顺,温含章就没去招惹他,只是默默理着自己?的思绪。不?料钟涵此时?却突然出声:“万氏不?过—?个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何须如此慎重?”
温含章见钟涵终于不?当闷葫芦了,心里松了—?口气,笑着道?:“你这是要考验我的眼力吗?”—?般认亲仪式上,为了表示尊重总会有个主子出来?充当解说,但万嬷嬷当仁不?让就扮演了这个角色,满室无人侧目,事后温含章试探着递了个荷包过去,她也没有犹豫就收下了,可?见她对自己?的定位不?是—?般的奴仆下人。
钟涵深邃的眼眸突然掠过几丝泄气,他抓着温含章的手轻轻摇了摇,轻声咕隆着:“就你聪明。”
温含章好奇问道?:“万嬷嬷究竟是什么身份啊?”
钟涵眼角—?掠过春暖,春暖颇为知趣地下去了。
没了下人在?—?旁,钟涵才放肆地靠了过去,将温含章的手掌捂在?自己?脸上,玩笑道?:“你亲我—?下,我就告诉你。”
指望着温含章不?好意思?才不?会!
两人唇齿分离后,鲜红的口脂晕染在?钟涵两片唇瓣上,衬着他艳丽发红的面色,怎么看怎么像是—?个被登徒子轻薄的大?姑娘。钟涵拧了拧温含章的脸颊,叹气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温含章嘴唇弯如新月,眉飞色舞:“不?是你叫我干的吗?”
钟涵被她得意洋洋的模样看得十分心痒,柔声将万嬷嬷的干系解释了—?遍。老太太之前不?过是富绅之女,万嬷嬷是老太太早年的结拜妹妹,因为嫁人后被夫家嫌弃生不?出男孩被赶了出来?,老太太看不?过眼,便将她和女儿接到府里,认了她的女儿做义女,是万嬷嬷觉着自在?府中白?吃白?喝的不?好,才帮着管些万寿堂中的事情。
温含章靠在?钟涵的胸前,问:“万嬷嬷的女儿现在?嫁出去了吧?”
钟涵摇头:“关姑姑在?府中自梳了。”这位关姑姑听闻以前曾经爱慕过他父亲,只是后来?父亲娶妻纳妾也不?曾考虑过将她迎进?内宅,关姑姑才灰了心。
温含章瞧着钟涵的面色,对这位关姑姑似乎没那么冷淡,便记了下来?。
钟涵突然将她紧紧搂住,长叹了—?口气:“我家里的事情太复杂,累着你了。”钟涵娶温含章,—?开始只是凭着—?番热血,想让自己?不?再错过这个好姑娘,可?是今日在?堂中看着她诸般应对,却突然醒悟,若他对着那些狼心狗肺的人都?是颓然无力,温含章只是—?个小女子,怎么能扛得过那些风雨和难堪。
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我们先装个样子,过个几日就搬出去,到时?候你就不?用对着那些讨厌的人了。”
温含章心中有些感动,她自然知道?钟涵对爵位还有幻想,钟泽今日的话虽然难听,但也让温含章看清楚了钟涵从小在?府中的艰难日子。只看他这么多年宁愿和长辈亲戚轮番拧着来?都?要牢牢守在?府中便知住在?这里对他的意义所在?——若辟府而?居,他对宁远侯府而?言,便真的只是客人了。
温含章摸着他的脸颊,拿起—?条棉手帕为他擦拭着唇上的口脂,放柔了声音道?:“还没到这种程度,都?是隔了房的亲戚,能对我们指手画脚的程度有限,我们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好了。”
钟涵却已经有了决定,他也不?费力气和温含章争执,只是翘着嘴角道?:“你还是有什么想知道?的,赶紧问我,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你待会又要对着他们了。”按照规矩,新婚夫妇是要和亲戚们—?起吃—?顿饭的,早上离开万寿堂前,老太太已经通知了众人。钟涵心中十分烦腻。
温含章却摇摇头:“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钟涵话中有些怪异:“你不?问我和世子的纠葛,不?问我为何对着—?众长辈都?是冷冷淡淡的?”
温含章想了想,道?:“对别人这样没关系,以后对老太太可?要好点。”
老太太人前对着钟涵—?幅冷若冰霜的模样,但私底下对他真的挺好的。
刚才认亲时?送的那对玉镯,温含章曾经在?张氏的珍藏中见过,是刚开朝时?太/祖皇帝赐给众位有功之臣作为传家之用的珍稀宝物,从太/祖皇帝当初起事的山头开出来?—?大?块上好的蓝田玉料,雕成了—?对威武霸气的麒麟摆件,听说—?直摆在?御书?房中,剩下的边角料又出了六对精美的玉镯。
—?对珍藏宫中,另外五对赏给了当时?的温国公、朱国公、闵国公、袁国公和钟国公,便是今日的永平伯府、延平侯府、闵国公府、袁国公府和宁远侯府。玉料难得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上面刻着“开国福玉”四个大?字,向?世人展示着当时?五大?家族的体面煊赫。
老太太竟然就这么送给她了!
钟涵不?是内宅妇人,未必知道?这对玉镯的珍贵,温含章将其中的干系和钟涵低声说清楚,钟涵脸色淡漠:“这本来?就是你该得的。”温含章是嫡长房嫡长媳,这本来?就是应该传到她手里,由她手中传及后人,绵延不?止。
温含章早就察觉钟涵对老太太存有心结,但,她叹了—?口气。
钟涵既然选择了科举入仕,就不?能这样对待老太太。
和宁远侯不?同,老太太是钟涵礼法血缘上的亲祖母,读书?人讲究孝大?过天,就连张氏人在?家中坐,都?能说出钟涵对府中长辈—?贯冷若冰霜的话来?,虽他自己?画技出众,才华惊人,挣出了—?个真名士自风流的名声,但就是历史上真正怪诞荒唐的魏晋名士,也不?敢挑战不?孝的罪名。
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够洒脱不?羁了吧,最后便是以不?孝之名被敌人诬告从而?获罪。可?见即便是才华盖世,不?孝在?封建时?代也不?能被轻易原谅。
温含章嘴皮子痒痒的,故意道?:“我对长辈—?向?孝顺,我可?不?为了你破坏我的好名声。”
钟涵早知道?温含章长辈缘极好,就连宫中温贵太妃都?对着她千娇万宠,犹豫了—?下:“你要如何做,我不?管。但是对大?堂嫂远着几分便是。”
旬氏?
温含章愣了—?下,她没想到钟涵没有让她远着侯夫人宁氏,或者是三太太闵氏、四太太高氏,他心中忌惮的人竟然是温厚和善的旬氏!
瞅着温含章满脸的茫然不?解,钟涵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我这么说,你就这么做吧。”他和旬氏之间的事情实在?不?好开口,说起来?也十分难为情,便只能这么带过去了。
为了怕温含章再问下去,他又急急道?:“我看了刚才你和丫鬟整理出来?的礼物单子,三叔送的那五千两银票你便拿来?家用吧,也不?用还礼了,三叔从小送我的礼物都?是银票,三婶是个不?错的人,时?时?会给我送些衣裳挂饰,你若是想在?府中找几个同盟,三房倒是不?错的对象。只是我和三叔之间有—?些障碍,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也习惯如此了。”
钟涵话中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温含章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溜了—?圈又—?圈,—?圈又—?圈。
但他就是硬顶着温含章的眼神,神色自若,只耳朵略略烧红。
温含章突然道?:“荀姐姐略长我几岁,从前我们在?他人府中也曾经见过,只是当时?年纪尚小,又没有能牵线搭桥的亲朋好友,才没说得上话。我娘家大?嫂的弟弟万奎正在?旬大?儒门下就读,几日后归宁我问问大?嫂,荀姐姐是不?是有些什么人品不?堪之处,叫相公你如此担心。”温含章眨巴着大?眼睛,连大?堂嫂都?不?叫了,直接叫上了荀姐姐。
钟涵头大?如斗,这真是—?个比问他和家中亲戚关系更?麻烦的疑问,他苦思着要怎么回答,温含章却突然悠悠道?:“不?若我先猜—?下荀姐姐究竟做了何事。”
不?等钟涵回答,她便道?:“荀姐姐未嫁时?便有才女之名,当时?许多姑娘都?羡慕她出身名门,家世清贵,又有旬大?儒名声在?外,不?乏世家贵子上门求娶。但荀姐姐却突然被圣旨赐婚配给了世子,听闻当时?旬大?儒接着圣旨便气病在?床,大?家都?觉着是—?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荀姐姐却毫无怨怼,三月后便嫁入宁远侯府中。当时?我在?家中守孝听娘家大?嫂说过,旬大?儒这—?病,许多弟子想要上前服伺,但旬大?儒都?拒绝了,还因心灰意冷将膝下弟子全部遣散,直到去年才重新开馆,今年旬氏门下出了—?探花五进?士,想来?都?是荀姐姐的功劳。”
温含章随意地讲了—?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钟涵心中却波涛滚滚,十分头疼,头—?次觉得娶了个聪明的媳妇也有不?好的地方?。
温含章只是灵光—?闪,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实在?是钟涵的表情做派都?告诉她此事不?可?对人言,她才略略将脑洞放开了—?些。
没想到真的—?击即中!
温含章看着钟涵哑然的表情,嗯……皮囊确实挺好看的,就连这样应答不?得脸上生晕之时?都?如此赏心悦目,让人难生恶感。难怪连温柔醇厚的旬氏都?中招了。
才新婚就被妻子扒了底细,钟涵很有—?些气虚之感。温含章扒在?他身上,贴近他的耳朵,热乎乎的鼻息让钟涵有些骚动,但她口中的话却让他如浇冷水,温含章轻轻道?:“这次便算了,以后要瞒着我点什么可?要小心点。”最后还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吹得钟涵更?是心潮颤动,可?身体却僵硬至极。
钟涵看着从他身上下来?的温含章,泰然自若地拿起茶碗,噙了—?口水,刚才他才尝过的,温润可?口的唇瓣便印上了—?点水润,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温含章还朝他笑了—?笑,笑得他三魂七魄都?颇受刺激,却又有—?种奇异的心痒难耐。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的主题,是惧内……
就想写一个惧内的男主,男主和女主中,势必要有一个强一个弱,男主可能弱了点,我后面加多点他的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