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姑娘是今年才在京中挂牌接客,她先前便托人想要请钟涵为她作画。评花榜三?年一届,她听闻上届榜上有名的三?鼎甲参赛的画卷全都出自京城有名的钟子嘉之?手。钟涵最擅人物画,出自他手的仕女图无?不神采风流,葳蕤生?香,当年花榜过后,花魁的画卷当场拍卖,当场便有一位盐商豪掷千两黄金,钟子嘉一画千金的美?名自此传开。
牡丹既然?报名了?今届评花榜,便是有意魁首之?位。早些时候,她便托人示好钟子嘉,可惜当时钟涵在那神仙一梦的棒喝下正是醍醐灌顶之?时,一口便回绝了?佳人的邀约。此后钟涵成婚消息传来,让风月场中许多姑娘芳心碎尽,牡丹便也暂时收了?心思。
可见而知温子明将钟姐夫带了?过去?,真是送羊入虎口。
温子明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也自诩偷偷见识过不少世面了?,自然?知道钟涵在花香之?地算是一朵威名远扬的高岭之?花,姑娘们最爱他那股子清贵冷淡的高不可攀,偏偏这位才子似乎最是厌恶姑娘与?他嬉笑?玩闹,若是你想借着酒酣耳热抛媚眼说几句荤话,得到的嫌弃那叫一个别提了?。小道消息中,迄今为止能在钟才子面前得他一笑?的,只有一位去?年已然?嫁给富商的冯姓花娘。
冯氏是官眷出身,可惜身世凄凉,流落风尘,据闻冯氏在钟涵身旁助兴弹唱、布菜倒酒就像大家姑娘一般十分自矜,从不借机施展手段,偏偏她如此端庄作态就得了?钟子嘉的青眼相待。
温子明由此得出结论,钟姐夫必是那种喜欢攀折鲜花,而不喜欢被人当娇花采摘的。这般难缠,幸好他还是寻到了?一位自小便经过精心调养的牡丹姑娘。
钟涵先前情势比人弱,少不得在外头经营起才子之?名,既然?是才子,便要有个风流的旗子。他前几年没少跟着秦思行到访风月场合,秦思行时常取笑?他是个假道学,钟涵绝不承认自己是这等人,他只是从未在风月场所遇过自己喜欢的姑娘罢了?。及至考中探花,他在这上面更是淡了?心思,即便有人相邀,他也是能推辞便推辞,却没想着小舅子看着面目稚嫩,却是个喜欢这一口的。他将此事?记了?下来,打算着待会回去?后便跟温含章说一说。
男子十六而精始溢,太早接触这些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红灯笼高高挂,朦胧夜色中,金凤巷最里头的一间宅院门口,突然?停住了?一辆青色马车。徐妈妈一早就带着丫鬟在门口等候。
饶是徐妈妈这把年纪,见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三?人,心里头也有些扑通扑通跳。前头玉雪可爱的少年郎便不说了?,一脸笑?意惹人母性蓬发,后头两个身量高大的男子,风姿相貌均是耀眼至极。
其中一位看着十分眼熟,徐妈妈又看了?一眼,终于认出来者?何?人,她深吸了?一口气,在三?人进门之?后立刻挂上了?今夜不待客的牌子,要是牡丹能让钟子嘉出手为她画一幅画,她今届评花榜便是妥妥的魁首,到时候多少银钱赚不得?
徐妈妈有五个女儿,其中除了?牡丹最为出挑外,芍药、绿菊也是人才风流。她一气儿将五人全部叫了?出来,半红不紫的玉兰和粉荷也没落下,心中盘算着,只要有一位伺候得好,她便能跟钟才子提要求了?。
只是五位姑娘行礼问安后,屋子里头一时之?间却有些冷场。不只是温子明能打听出来钟姐夫的爱好,这些风月中人消息灵通,自然?知道钟才子最不喜欢那等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的姑娘。五人心中各有盘算,一时之?间竟然?安静了?下来。
温子明噗嗤一声笑?了?:“姑娘们,今日怎的这般冷淡,莫不是我们几个皆不如你们的意?”他用筷子点了?点席上的人,笑?嘻嘻道,“咱们男女错开着坐,刚好能坐满。”
牡丹和芍药对视了?一眼,皆是拣着钟姐夫身旁的位置坐了?。温子明笑?着道:“姐夫今晚真有艳福,席上最貌美?的两位姑娘都在你身旁。两位姑娘可要好好伺候着。”他示意前头的吹拉弹唱的女先儿吹曲,一时间屋里头丝竹声起,十分热闹。
钟涵看了?看正对着他柔柔一笑?的芍药,淡笑?道:“明哥儿少喝一点,若是待会回不去?了?,招了?岳母的骂就不好了?。”
温子明笑?:“娘早知道我去?了?大姐姐那边,没事?儿。”
牡丹起身为钟涵把盏,笑?道:“公子们过来玩乐,就不要想着那些烦恼事?了?。今宵有酒今宵醉,咱们今夜尽兴便是。”
她说话文雅,又有艳丽之?姿,温子明看着不动如山的钟姐夫坏笑?道:“牡丹姑娘不是今届评花榜的有力候选吗,若是能得我姐夫为你画一幅肖像,花魁之?位必会手到擒来,今儿可得把我姐夫给伺候好了?才行。”
牡丹感激地看着他,只是对着高冷之?名闻名遐迩的钟子嘉却有点无?从下手,她想了?想,直接道:“牡丹确实有意请香嘉公子为我作画,若是公子不弃,牡丹愿以一百金子相请,虽说谈钱是俗了?一些,但牡丹不过蒲柳之?姿,也确无?其他可以打动公子之?处,望公子成全。”
美?人眸光真诚,又以重金邀请,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怜惜。
温子明算着今夜的花费,便知道这姑娘是下了?血本了?,顿时对她刮目相看,起哄道:“姐夫赶紧答应牡丹姑娘,我不告诉大姐姐,这一百两金子抵得上徐妈妈这里十次的花费了?,是个男子就不能让姑娘们伤心失望啊!”又拉卫绍下水,“卫大哥你说是不是?”
卫绍吃着酒,淡笑?道:“要是有姑娘要百金求我一画,我欢喜还来不及。”
钟涵确信小舅子对他恶意满满,他笑?了?笑?:“姑娘若是有意求画,还不如白日里头到松鹤书斋找张掌柜,我和张掌柜有合作之?义?,京中求画的人通常都是在他那边登记的。”
牡丹怎么会不知道松鹤书斋能求画,她就是想插个队,若是可以,能省下画金就更好了?,她咬着嘴唇为钟涵斟酒:“我几次寻张掌柜,掌柜的都说公子事?忙许久没有新画面世,若是等到公子空闲下来,评花榜时间便过去?了?。牡丹今夜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公子留下为我作画,这里一应画具俱全,若是公子愿意答应,牡丹必会报答公子的一番深情厚谊。”
牡丹的眼睛钉在钟涵身上舍不得挪开,俏丽的眉眼在哀求之?下更显楚楚动人。席上几位端坐的姑娘也帮着说和,一时间莺声燕语充斥席上。
姑娘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钟涵仍是铁石心肠。温子明忍不住惋惜道:“若是我有姐夫的那番技艺,我肯定就帮了?牡丹姑娘的忙了?。”多少人想成为牡丹的入幕之?宾都不能够,真是太可惜了?。
钟涵越发觉得今日这宴是桌鸿门宴了?,他笑?道:“不如明哥儿接了?这趟活,我必会帮你在你大姐姐面前说情的。”温子明一愣,钟涵继续道,“明哥儿画技惊人,若是有意相帮总能想到法子,何?必要姐夫代?劳?”
他若是这头答应下来,温子明明日准得把状告到温含章面前。钟涵是想着要讨好小舅子,却不想因此得罪自家夫人。这笔账他还是会算的。
他这话中意味深长,温子明闻言一惊,第一个就是想着难道大姐姐把他的秘密给卖了??又一想,绝不可能!钟姐夫必定是在诈他,大姐姐最爱的人就是他,怎么可能会对着旁人出卖他!
这点,就算是对着钟姐夫,温子明也极有把握。
温子明看着今夜是无?法再套出什么来了?,也见好就收不再煽风点火,只想着来日里机会有的是。
卫绍有些惋惜,他虽与?钟涵无?甚交往,却也早就预料到他在小舅子面前不会露出马脚,若是他是这等急色的人,温含章必不会看上他。
一桌酒席就在姑娘们的愤愤不满中结束了?,徐妈妈尤其扼腕,她没想到自家的姑娘们这么不争气,五人齐出还不能将钟大才子拿了?下来。
由于席上喝酒不多,三?人在出了?巷子后便分作三?处去?了?。温含章那头以为钟涵今晚有应酬,若是晚了?必会在外院歇息,也没有等他。只是睡到半夜,一个暖热的身体覆了?上来,她鼻子灵敏,一下子就闻到一股陌生?的脂粉香气,她顿时坐起身来。
钟涵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今夜的酒水里头放了?些助兴的东西,他方才在路上还好些,等回了?府闻着一室的冷香便有些心猿意马,匆匆沐浴一番便上了?床。
温含章却一把推开他,让苏嬷嬷点了?灯,去?翻看他方才换下来的衣物。这件青色长袍不是府中的手艺,且更气人的是一个大大的红色口脂印子在袍脚处昭然?若现?。
换了?衣服,还有女子的口脂印子?
是外头的哪个人在跟她示威?
温含章气急而笑?,不知为何?,被温含章那无?声的眼神瞟过,钟涵便心肝儿乱颤,一开始本还想着帮温子明隐瞒一番,这下子也顾不得了?,死贫僧总好过死道友,心中默默地为妻弟祈祷了?一番,便将下午温子明如何?邀约又如何?哄他换了?袍子等事?□□无?巨细,一一交代?。
温含章哼哼两声:“你说明哥儿故意整你,他图些什么?”心中已是有些信了?,温子明素来喜欢闹腾一些奇怪的事?。
钟涵继续模糊焦点,有些可怜道:“我也想知晓。明哥儿还叫了?卫大人一起,若是我今夜把持不住,丢脸都丢到同僚面前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温含章,哪有方才在姑娘面前的半分高冷,若是牡丹姑娘此时见着了?,必定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温含章想了?想,温子明这番确实有些不妥,但钟涵能让女子在他袍脚上印了?个红印子,也不能放过,若是没有亲近到一定距离,哪能轻易得逞?
为了?小惩大诫,她让丫鬟由外头抬了?一桶冷水进来,亲自监督着钟涵泡了?两刻钟,她一想起方才钟涵身上的陌生?香味,便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见着钟涵皱着一张俊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也不心软,等着壶漏到了?时辰才让他起身。
温含章是第一次如此厉害,钟涵也不敢逆了?她的意,苦巴巴地受着这一趟无?妄之?灾,心中对小舅子颇是念叨。温含章平日也不会如此难缠,这番跟只胭脂虎一般不依不饶,也着实让钟涵开了?一番眼界。
温含章一向是个公平之?人,绝不会坐视着一方受难而另一方逍遥法外,等到了?隔日,她便备了?马车杀到伯府,温子明昨夜也是泡了?许久的冷水,他在这大夏日里头居然?发烧了?!
鼻涕直流,一个劲儿打着喷嚏,半梦半醒间听见了?温含章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傻笑?了?两声,放任自己沉浸梦中,只是总觉得身旁有些冷飕飕的。
身上又是难受又是发冷,温子明发誓,下次绝不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下次要对付钟姐夫,绝对要换个方式再来。
温含章看着温子明病得迷迷糊糊还要念叨着钟涵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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