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这点上和温子明起了争执,温子明一气之?下就跑了。温含章也不担心他会独断专行,温子明甭论平时如?何调皮捣蛋,遇事之?时还是十分靠谱的。
傍晚的日照透过窗格,给?屋里的桌椅架槅铺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夕阳西去,时光静谧,温含章独自一人待着,突然觉得有些寂寥。
若是钟涵此时在这里,这些事温含章就可?以不用自个操心。成亲至今,钟涵或许行事偶有稚嫩之?处,但对她的一片心意却是无可?指摘。上一次温子明闹出的那件事,温含章虽然各打?五十大?板,但她心底知?晓,是钟涵大?度,不跟温子明计较,这件事才能轻轻过去。在她的事情上,钟涵一向宽和。越想起钟涵的好,温含章越是难抑思念之?情。也不知?道他们的船现下行到哪里了。
张嬷嬷听?见她在里头的辗转反侧,在门外试探着唤道:“夫人,我进去伺候您?”
温含章应了一声,张嬷嬷便带着两个大?丫鬟推门进来。温含章见春暖和秋思两个端着恭敬得体的笑容,行事轻柔妥当,就知?道这两个丫头下午没少被张嬷嬷教训,张嬷嬷正拧过了一张帕子递给?温含章,秋思突然背着人对她吐了吐舌头,温含章好笑出声。
张嬷嬷不用瞧就知?道有人背着她在打?眉眼官司,她淡定道:“夫人,您现下不太方便,今晚不如?支个小桌子在塌上用膳?”
温含章道了一声好,不一会儿?苏嬷嬷就带着小丫鬟进来,将桌子上摆得满满的,都是清淡可?口的素宴,素鸡、素鸭、素火腿、煎春卷、烫春芽、烧春菇等等,福平楼来的那位张师傅手?艺果然了得,温含章看了一眼,突然问道:“明哥儿?去哪了?”
苏嬷嬷略微看了张嬷嬷一眼,才小心应道:“二爷出府了,也没交代他的去向。”
温含章想了想,道:“虽说我和大?妹妹都要守孝,但明哥儿?不需要跟着忌口,以后若是明哥儿?在府里用膳,让厨房单独给?他做点带荤的。”
张嬷嬷劝道:“咱们府上采买肉食的消息传了出去,许是不大?好?”大?姑奶奶委实太疼弟弟了,但现在正值热孝,要是被人抓住话柄就不好了。若是在伯府里头,张嬷嬷是不担心的,先永平侯过世时,伯府也守了三年的孝,都守出经验了。
温含章笑道:“不碍事的,你跟管事们说一声,最近府上的食材都由我的陪嫁庄子供给?,我叫个人进府,这件事由他单独负责,你们只要守紧门户就好了。”理家管事这么久,温含章对府中的掌控极有信心,况这府里头一大?半用的是她从?伯府带来的陪嫁。说起来,温含章也是灵机一动才想出了这一招。正好可?以由这里入手?,查一查她和温子明手?底下所有的庄子。若是有人暗中酿造阴谋,总不会就只有一个庄子出事。
张嬷嬷到底担心温含章现下的身子,拖了几日才让她将这件事吩咐了下去。
府中两个大?管事,叶管事跟着钟涵吹江风去了,留下来伺候的高管事听?到这件事有些羞愧——他家老爷都用上夫人的陪嫁了,这可?称得上是吃软饭了。
高管事有心想要劝一劝夫人,但看着这几日因着张嬷嬷的到来脸上有些憔悴的苏嬷嬷,又将话缩了回?去:他替老爷担什么心啊,老爷一向是夫人说好的他就好,比他还奴性十足,成婚至今他就没有见过老爷驳过夫人的一句话。他在这两口子中间为难着急,还不如?操心今晚吃啥。
高管事和清谷也算是老相识了,他即刻就把清谷找了过来。清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在家中饭都没用好,火急火燎就过来了。
说起来这还是清谷第一次见着温含章。
他先前听?说家中的傻妹妹被少爷送了回?去,心中就嘀咕起来了,这新来的夫人可?真行,不过刚刚新婚,就能将少爷收服地服服帖帖的,撩拨得少爷将与他青梅竹马的彩月都送归了家——若不是对妻子爱重至极,少爷怎么会如?此下彩月的脸面。
彩月虽说做错了事,但他们一家子可?都是先太太的陪嫁,他娘是少爷的奶娘,他大?哥、他小弟和他都在帮着少爷做事。彩月进少爷的后宅本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清谷一家子的身契早就在官府注销,他也不想让亲妹妹去当姨娘,可?是钟涵对他们的恩情比得上天高海深,他在彩月被送进少爷后院时没有发出异议,便是默认了亲娘和大?哥此举。钟涵当时的处境十分不妙,他总不能只记着自己的那点不快。
可?惜这些所有人都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新夫人进府后就都变了个样。当时彩月拿着新夫人赏赐的嫁妆啼哭着回?了家,清谷对温含章就更好奇了。
闻名不如?见面。清谷虽然与温含章之?间还隔着一层纱幔,但心中却已是浮想联翩,竖着耳朵唯恐漏了一句话。
但他没想到,夫人交代下来的会是如?此要命的一件事!
钟涵先前交代过他,三皇子不仅藏了兵器,还私藏下一支军队,叫他注意着京城内外的蛛丝马迹。清谷没想到这些人就藏在少爷的眼皮子底下,还都是和少爷息息相关的人。这回?要是跟上次一样不管不顾掀了出来,永平伯府一家子都得遭殃。
温含章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个性,但她手?底下的那些人都和伯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十分容易走漏风声,这一回?事关永平伯府的身家性命,她不能有丝毫差错,只有借钟涵手?下的人一用了。
清谷听?温含章这语气,就知?道少爷并没有将事情和她说个明白。这下他可?就为难了,因为温含章吩咐下来的是,她要知?道这些是谁的人,是怎么安排进去的。
清谷现下就像一个捏着正确答案要推导答题过程的人,他咬了咬牙,钟涵不在京城,夫人又怀着小少爷,他身上任重道远,但所有一切都没有比安抚好夫人这边更重要。
温含章不知?道清谷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给?他出了个主?意:“我和温二爷的庄子里头选种的蔬菜都不同,你正好可?以借着我怀孕挑食的名头,到处去走走看看。”
清谷脆声应好。温含章总觉得他答应地太松快了。毕竟普通人一听?说这种事,不是应该被吓得屁滚尿流吗?和兵事相干的,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凶事。心上存了怀疑,温含章就道:“我再给?你指个人帮帮你的忙?”
清谷立时就拒绝了。
温含章突然吩咐人将纱幔撤下,清谷第一次见着了新夫人的模样,但也就这一瞬了,从?后头突然袭来一阵猛烈的鞭风,卷起了七八个圈子,将他绑得紧紧的。这一切只在顷刻之?间,清谷两只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一个不小心,被身后的人踹着膝盖跪到了地上。
一个装扮利落的丫鬟将一把匕首横竖在他的脖颈上,冰凉的锋芒让清谷心上发凉,因着那匕首已是划开?了他的皮肤,清谷闻着了一丝弥漫在空中的腥味,他顿时两条腿都软了下来。
夏凉问道:“夫人,要怎么处置?”
温含章道:“先把他绑好,我要继续问话。”甭看温含章外表清清软软的,她出身武勋之?家,自然不会少了破釜沉舟的魄力。她方才交代的那件事,若是一个不慎就是杀头大?罪,他们家可?没有一个皇子可?以让皇上心软。清谷此人,她是因钟涵才给?予信任,但他刚才种种应对让她疑虑丛生,若是清谷不能证明他的清白,温含章不介意将他在府中留到钟涵回?来再处置。
清谷轻轻咽了咽唾沫,丝毫不敢乱动,他这会可?是把新夫人瞧得真真的。
新夫人穿着一身家常的素纹缠枝长褙子,脸上有些苍白,双眸藏着两颗明亮的星子,此时正带着疑惑打?量着他。
此时突然刮起一阵穿堂大?风,清谷被这风吹的,在这七月里头额上的冷汗簌簌而下,身上哆嗦着,说话的调子都在轻轻打?转:“夫人,这是怎么了?”
温含章示意夏凉先将匕首移走,等着清谷松了一口大?气,她突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温含章的语气十分肯定。
清谷咽着口水道:“我都是听?少爷安排的,夫人不如?直接去信问问少爷?”他可?不敢背着钟涵做主?把事情全盘托出,清谷若是没这点忠心,钟涵绝不敢用他做这种要命的事。
温含章想了一想,让人将他绑起来扔到后罩房中的柴房里头,只是在夏凉将他押出去前轻飘飘地加了一句:“府中没有安全的通信渠道,我是不敢把这件事随意写在信里的,你家少爷此次来回?可?得两三个月,你自个好好想一想。”
清谷立时想把他和钟涵的通信方式说了出来,只是心中突然有一种直觉阻止他发言。清谷迟疑不决地看着温含章,到底乖乖随着那个凶悍的丫鬟下去了。
等到清谷被押走,方才在花厅外的嬷嬷丫鬟们才敢一拥而上。张嬷嬷是早知?道温含章和夏凉间有一些约定的默契的,先侯爷将夏凉给?了温含章,就是担心会有这种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只是温含章现下可?还在养着胎呢,张嬷嬷是从?小看着温含章长大?的,这下可?是顾不得尊卑之?别了,担心地连连说了她好几句,先前温含章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张嬷嬷才愿意让她见人,但没想到温含章不动则以,一动就把夏凉给?用上了。
温含章脑门一紧,只得乖乖地听?着。她也不想如?此折腾,只是清谷这件事事发突然,温含章才没有法子。她悄悄摸了摸肚子,好好养了几日,这回?孩子倒是挺给?力的,全程没有拖半点后腿。
钟涵还不知?道,他的谍报小将清谷初次见面就被温含章绑起来了。他独自一人置身船舱之?中,手?边上摆着一匣子信件,都是近来京中一些市井动向,钟涵已经拆开?了大?半,这其中许多都是关于?宁远侯与皇帝关系的猜测论述。
钟涵将手?中的信件扔到案几上,心中想着在京中养胎的温含章。这个孩子来得又惊又喜,钟涵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有了孩子。想着温含章,钟涵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想着她梦中是因产后虚弱而逝世,又不免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只是现下所有事情都跟前世不同,温含章比梦中有子的时间足足早了大?半年,温含章这一胎应是不会受外因干扰。钟涵算算时间,打?算这一次回?去就和岳母和小舅子商量提早分出伯府的事情,保全了小舅子,就是保全了温含章的娘家,她这辈子必不会为此伤怀。
想了一会温含章,钟涵又看着匣子里的信件。在他出京之?前,二叔递上的丁忧帖子被皇上御笔核准了下去。
这一笔红批在京中可?是惊起了千层浪。要知?道宁远侯手?上掌管着京中三万禁军和京郊五万宁远驻军,一般碰到如?此紧要的心腹重臣上奏丁忧,皇上都会酌情夺情。但宁远侯一卸下身上的差使,明康帝立即就指了一位心腹将军代掌中央军权。
皇上这一手?,让钟晏在老太太扶灵出京前夜突然病倒,病情来得又急又快,当日钟泽和旬氏相送之?时,钟泽脸上居然有了些忧虑之?意,看来二叔这一次是真的病了。
钟涵笑了笑,皇城脚下,民?众大?多不是目不识丁之?辈,清谷收集上来的市井流言经常有许多让他茅塞顿开?之?语,京中许多人都热衷在公共场合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譬如?这一次,民?众就十分朴素地觉着,宁远侯肯定哪里开?罪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