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章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行事细密周全之人?,她不?过是有了上辈子的经?验见识,才显得比旁人?出众些。温子贤这件事,她想了又想,她不?过是个外嫁的姑娘,一旦出了差错,她又是个在家守孝的孕妇,是绝没有能力到?处奔走补救的。
张嬷嬷从年轻时就跟在张氏身旁,一辈子未曾嫁人?,她把张氏生的孩子都当自己亲生一般看?待,这回亲耳听见这两个孩子背着?人?藏着?这么险要的一桩事,简直都快晕倒了。
温含章给温子明递了个眼色,温子明连忙上前扶着?张嬷嬷,他做出一副笑脸安慰她道:“嬷嬷你别?担心,我和大姐姐都查出真相了,心中也有章程了,你只?要回府跟娘说?一声便是了。”
张嬷嬷眉眼间俱是忧色:“章姐儿,明哥儿,你们都是没经?过事的人?,嬷嬷小时候曾经?见过保定府一家藏着?前朝皇子的人?家,就是以谋反罪入刑,当时那一户人?家九族之内都被?官府抓了起来,一个个人?头落地,那几个月里头,保定府中都是风声鹤唳,在大街上走着?都能闻着?血腥气。你们这两个孩子,平时都是乖巧懂事,怎么这一回竟敢这般拿大!”
张嬷嬷看?着?瞧着?不?对已是老实低头听训的温含章:“还有章姐儿,你还怀着?孕呢,我就说?你们前些日子怎么神神叨叨的,原来背地里这般胆大包天。”这两个孩子要是出了事,张氏这辈子也跟着?活到?头了。一个没有亲生儿女的老太太,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张嬷嬷越想,越是提心吊胆。
温含章见张嬷嬷说?的脸都白了,忍不?住道:“嬷嬷别?心急,这件事总归要由娘做主才是。现下几个庄头都知道这件事不?对劲,幸得这几人?都是爹先前的心腹侍卫,心计手段都不?差,这一时半会还不?会出差错。我和明哥儿就是商量过后觉得不?敢担下重?责,才找了嬷嬷过来的。”张嬷嬷一向觉着?她和温子明还小,生怕他们有个闪失,温含章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张嬷嬷下了决心:“这件事一定要禀报老太太,老太太跟着?先侯爷风风雨雨这么些年,总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你们就别?折腾了。”
温含章把张嬷嬷找过来就是这个意?思,她点了点头,连张氏过来探望她的理由都帮她想好了:“嬷嬷,要是大嫂问起来,你就说?我肚子疼想见娘一面。”
张嬷嬷恨恨地看?了这个小魔星一眼,拿了温子明写的信件,立时让人?备马车回了伯府。温含章在家中约等了约半个时辰,张氏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然后,温含章的耳朵就遭殃了!
温子明看?着?亲娘对大姐姐下手毫不?留情?,心中咋舌,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先前的诸般心情?都被?张氏这番狠手给吓跑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氏气得胸口起伏,脸黑如锅底,温含章狗腿地给张氏倒了杯茶,转头见着?温子明不?敢看?她,不?禁觉得有些没面子,姐姐的威严顿时扫地。
张氏发?了顿脾气,主要是气温含章口不?择言,她在家中坐着?都为她牵肠挂肚,她可倒好,一有事就拿她孩子说?事,看?着?温含章面色红润,不?像是被?那件事被?吓着?的样子,才坐了下来,道:“纵是天大的事,也还没事发?,你就无端端地诅咒我的好外孙,有你这样的娘吗?”
温含章这才知道张氏发?脾气的原因,原来是恼她说?话不?慎,这回她可没话好说?了,只?能摸了摸鼻子道:“我不?过是给娘您过来找个理由罢了。”
张氏:“就算是找理由也不?用?诅咒自个。”张氏说?完,眼刀就割向温子明,“你们姐弟俩都能耐了,这种事竟然敢瞒着?。”温子明一向就喜欢跟在姐姐身后,这件事肯定是温含章拿的主意?,张氏心里清楚着?。
温子明见战火要烧到?自己身上,立刻认错:“娘,我们就是不?敢自己拿主意?才要请您老过来参谋一下,有您坐镇,没什么办不?好的。”温子明小小地拍了个马屁。
温含章立刻跟上:“明哥儿说?的是,这件事还得您张罗着?,我们哪有胆子独挑大梁。”
张氏见着?自己生的这对姑娘小子一口一个奉承,冷哼了一声,直接进入主题道:“你们在信中说?的不?明不?白,你大哥真的干了那种事?”张氏神色沉郁,温子明竹筒倒豆子般,把他和清谷的调查,还有方才温含章的分析都说?了一遍。
张氏看?着?女儿,饶有兴趣问:“你想了一个什么主意??”温含章自小就有主见,心思清明,只?是却不?喜争斗,张氏摇了摇头,在这上面,姐弟俩都是一样的性子。
温含章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庄头看?着?还是忠心的,他们可以在那些士兵的吃食中下药,让庄头有借口把他们移出去,只?要这些士兵不?在温子明庄里待着?,他们就解除了第一步威胁。
第二步就是扭转温子贤的心意?,在这上头凭她和温子明两人?的口舌是甭想了,但?,温子贤这个族长当得并不?顺当,先永平侯去世后,温氏一族中对温子贤的质疑声就没少过,许多族人?觉着?他年轻面嫩,不?能堪担一族重?任,若是能联合一批族老给温子贤施压,温子贤必要再三考虑。
这个年头,宗族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伯府能有如今的势力,和温氏族人?在永平军中的深耕分不?开。这批士兵是西?宁那边的永平军,身份已经?确定下来了,温子贤承爵至今没有上过战场,一个从未展现半分悍勇的伯爷,手中却掌一军虎符,若是没有族人?一路为他开绿灯,他是绝不?可能将这些兵士一路从西?宁平安送至京城。
温含章侃侃而谈,张氏突然道:“你这么做,你大哥必定深恨你。”这件事无异于挑战温子贤在族内的权威,一旦做成,他们这一系和温子贤便无情?面可讲了,以后若他们有事说?不?得温子贤还得落井下石。
温含章早就把后果想清楚了,她道:“大哥能把那些人?藏到?明哥儿庄子里,与我们也没有多少情?分了。这个世上没有只?许他打?人?,不?许人?还手的道理。大哥一向要面子,他在被?人?扒了面子后会做些什么,咱们都猜不?出来,我也不?愿去赌。”
温含章在这件事上一直有种潜在的危机感,她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若不?能先下手为强,他们便要遭殃了。
温子明见着?母姐都统一起来,也无话好说?了。他是张氏唯一的儿子,这件事上总不?能让她一人?张罗。他想着?温含章先时让他束发?礼提前的事情?,觉着?在这件事上可以做些文章。
张氏十分乐见温子明挑起责任,倒是对温含章,她板着?脸道:“你是出嫁女,这件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在家养着?,等着?姑爷回来便是。”
温含章想了想,这件事上有张氏看?着?,应是不?会再出问题的,就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子明仍是住在钟府上。张氏却一心一意?张罗起温子明的束发?礼。她也没瞒着?万氏,一切如常进行着?。
万氏有些不?太明白,张氏从不?喜欢求神拜佛那一套,怎么会突然就听信了一个和尚之语让温子明提前束发?,还如此大张旗鼓地下帖广邀族人?,这般动静也太大了,束发?又不?是冠礼,依着?万氏先前的想法,邀几个亲近的人?参礼便是,但?张氏愿意?为儿子折腾,万氏也无话可说?。
温子贤也有些不?解,但?弟弟要提前束发?是件好事,张氏此举,无非是想着?提升温子明在族内的地位。想着?张氏的小算盘,温子贤有些讥讽。邀请再多的族人?有何用?,纵是族老都过来了,温子明不?过一个嫡次子罢了,也耍不?起多少威风。
只?是八月上旬,温子明束发?礼之后,紧接下来的一场族老会议却让他措手不?及。
温子明换掉了两个总角,束发?为髻,让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温子贤有些陌生之感,这份生疏,隐隐地让他有些不?舒服。温子明对着?他笑了一下,还是如往常一般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但?却因发?髻而带上些成年男子的风度。
张氏动作利索,在温子明束发?礼之后立时清场,将花厅的闲杂人?等都请了出去。温子贤看?着?她这般作为,心中突然有些警惕。
温子明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时身后居然跟着?三个中年壮汉,温子贤看?着?只?觉得十分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面。
不?过温子明介绍完三人?身份后,他面色勃然大变。
这三人?都是温子明庄子上的庄头,温子贤自是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温子明这般,应该想着?在族老面前与他算账。
温子贤看?着?堂上脸色肃然的张氏,以及周围看?不?出喜怒的族老,张氏身为温氏一族现下身份最高的老太太,她若是私底下跟众人?说?要开族老大会,旁人?都会给她一个面子。
他这一回,是被?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