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
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驶入别墅区。
“到了,程总,程小姐。”司机将车停下,沉声说。
车里昏暗,程越半阖着眼,眉心一跳。
“哥到了。”程楚轻轻拍他。
程越猛地睁开眼,刚刚亮起的车内灯映进他泛着血丝的眼。
他轻叹一声,“走吧,跟了我一天,满意了吧。”
“嗯。”程楚点了点头,如释重负的笑开。
程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腿一跨,下了车,“我答应过你的话就不会反悔,你哥不是这么不守信用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最好了。”程楚上前几步,揽住程越的胳膊,和他一起进了门。
客厅空荡荡的,只余一盏壁灯浅浅的映着灯光。
程楚关上房门,脑中紧绷了一天的弦“啪”得一声断了,她看着墙上的日历,疲惫的双眸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七月十九日,上辈子哥哥空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程楚一早便死缠着程越,要他答应近一个月都不准坐飞机。
他虽然疑惑,但看着妹妹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应了下来。
他对这个唯一的妹妹,一向毫无原则的宠爱。
海市的夏夜并不十分炎热,程楚开了窗,看着花园里灯火流离的夜景,心中静谧而又安宁。
爱她的人都还在身边,真好。
*
暑假过后,班级的气氛紧张了许多。
黑板边上写着高考倒计时,数字一天天的减少,课桌上的卷子却一天天变厚。
空调的冷风嗖嗖吹着,顾渺望着旁边空荡荡的椅子,破了小口的心像是灌进冰凉的风,凄凉又空寂。
高三的考试总是特别多,刚刚订正完上一周的卷子,下一周的考试就接着来了。
学校是允许提前交卷的,顾渺一向写得快,从来都是考场里第一个交的。
盛夏还未过,走出教学楼,闷杂的热气扑面而来。
顾渺背着书包,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音乐楼外。
八号琴房外的梧桐树还郁郁葱葱,阳光穿梭而过,在树下撒下碎影。
傍晚的风吹起窗帘的一角,而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却已经不在了。
思念的种子慢慢播洒,随着渐远的时光早已枝繁叶茂。
顾渺倚靠着梧桐树,目光沉沉,他呆呆地站了不知多久,才转身离开。
夏天的黑夜来的晚,回到家时,天空还是明净的浅蓝。
顾渺轻轻地开门,夹杂着饭香的烟火气扑鼻而来。
舅妈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表弟则亲昵地站在一旁。
“诶,别偷吃,等你爸回来。”舅妈拍了拍表弟的手,却丝毫没有力道。
“妈,我考试这么辛苦,吃点怎么了?”
中年女人忙活的动作滞了滞,接着连声说:“吃吧吃吧,少吃点啊,给你爸留一点。”
少年用手抓了块排骨,眼睛放光,“哇,妈,你今晚还做了螃蟹啊。”
“你以为妈不记得你考试吗,这不就做了螃蟹犒劳你。”
少年的声音带上了点犹豫,“不过,小结巴好像螃蟹过敏吧。”
女人声音刻薄,“不管他,我们吃我们的,他吃他的,我们能给他一碗饭已经不错了,哪轮得到他挑三拣四。”
表弟呵呵笑了几下,“说的也是。”
客厅没有亮灯,没人注意到门口站着的少年,他垂着眸,攥着门把的手用力地发白。
片刻之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自行车还停在黑暗的角落,顾渺全身僵直,他粗暴地将车拖出来,不顾一切地踩着踏板,驶进海市的夏夜中。
纵使早已知道他们从没将自己当成一家人,他心中依旧藏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无数次被冷待被忽视的时光里,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告诉自己,要知道感恩,因为在那些个失去父母的夜晚,是他们给了他一个家。
即使这个家并不十分温暖明亮,他却依旧满怀感激。
夏夜的风悠长寂凉,过往的许多事犹如走马灯一般从他脑海里穿梭而过。
他想到表弟居高临下的命令,舅妈刻薄的话语,舅舅凉薄的忽视,以及学校里的谩骂孤立。
最后的最后,他脑海里浮现出女孩的脸。
那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予他善意的女孩,是他心底唯一的温暖。
少年的眼里逐渐酸涩,心底的思念沉闷而又绵长。
他突然好想见她。
~
音乐附中位于城郊,顾渺骑了一个多小时,到那时天色早已暗下来。
天空上缀着几颗寂寥的星子,他站在校门前,心中徒然升起一丝胆怯。
这样不声不响地就过来了,会不会打扰她练习了?
他苍白的手指停在对话框处,渐渐僵直。
一群男女从旁边的校门结伴而出,谈笑声传得很远。
“我等等可要点一百串羊肉串,吃你个破产。”
另一个男声很温润,“都可以。”
黑暗的角落,顾渺一个人站在微凉的风里。
“顾渺?”女孩的声音轻轻的,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渺瞳孔巨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暖黄的灯光如水,女孩站在不远处,裙角被风微微吹起,美好得像一幅画。
“真的是你。”她跑过来,桃花眼里亮极了。
女孩身上浅淡的花香盈得他心中一颤,他低眸轻声说:“嗯。”
“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她明净的小脸上漾起笑意,声音温柔的仿佛快要化开。
顾渺抿了抿唇,没说话。
程楚也不恼,只是转过头对着那群男男女女说,“我朋友来了,我要陪他,你们去吃吧。”
“别啊。”为首的男生看了眼顾渺,语气有些不怀好意:“今天可是宴时生日啊,别扫兴了,要不让你朋友一块来吧。”
程楚摇了摇头,“不了,他怕生,替我和周宴时说一声对不起吧,礼物我明天补上。”
那男生不甘心地还要再说,却被季明月制止住了。
“让她去吧,本来她也是不想去的。”她小声说。
“可是。”男生叹了口气,将接下来的话咽回肚子。
周宴时暗恋了的女神就这样跑了,等等到了那,还不得骂死他啊。
季明月朝程楚招了招手,“楚楚注意安全啊,早点回家。”
程楚开心地笑了笑,也朝那群人挥了挥手,“不好意思啊大家,改天我再请大家,地方你们定。”
那群人也不怪罪,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走了。
路边的小花被夜风吹弯了腰。
程楚问:“你吃饭了吗?”
顾渺摇了摇头。
笑意从女孩眼底透出来,“那我们一起吃吧,学校门口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店,我带你去。”
顾渺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冰凉的心底逐渐渗出点点暖意。
店就在学校对面,不大,却很干净。
程楚将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你点吧。”
少年摇了摇头,“我第一次来,不熟悉。”
“那要一个糖醋排骨,然后干锅包菜和小炒牛肉,两碗米饭,饮料就要芒果汁吧。”
很干脆地点完菜,她双手撑着头,对顾渺说:“我记得你爱吃糖醋排骨吧,上次你在我家吃饭的时候说的。”
服务生端了芒果汁上来,顾渺将吸管插好,递给她。
“嗯。”他轻声说。
芒果汁的甜味悄悄渗进心底,顾渺低头,黑沉沉的眼泛着光。
她都记得,还知道自己喜欢芒果。
那些夹杂着不甘,愤恨,恼怒的感情,一瞬间如同被太阳照到的冰层,渐渐融化开。
他垂着的眼,莫名地有些酸涩。
对面的女孩没注意,继续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啊?”
顾渺垂在桌侧的手颤了颤,嘴唇翁动,却始终没说话。
女孩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开心的喝着芒果汁。
“是不是想我啦?”
晚上的店里没什么人,女孩的声音清亮,却像带着电流,窜的顾渺心中一阵酥麻。
他紧抿了唇,不敢抬眸看她。
女孩轻笑了声,看着眼前耳根泛红的少年,心中的那点羞涩顿时荡然无存。
有人比她更害羞呢。
服务员端着菜走过来,“糖醋排骨。”
程楚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从旁边的筷笼里抽出筷子,递给他,“你快尝尝这个糖醋排骨,比我家阿姨做的好吃。”
少年听话地夹了一块,嚼了半晌才闷闷地说:“嗯。”
不知道是在回应这个菜,还是回应之前的那句话。
一顿饭下来,程楚眼底的笑意就没褪下去过。
吃完饭,两人付了钱,走出了门。
门口的台阶刚刚被拖过,水渍未消,程楚走在前面,一个不注意便“嘭”得一声滑倒在石板台阶上。
顾渺急得声音都在抖,好久没犯的结巴也不自觉地犯了。
“你,你没,没事吧。”他伸手将程楚扶起来。
一旁的店员听到响声飞速地跑过来,迭声问:“没事吧没事吧,不好意思啊。”
顾渺将一旁的椅子拉过来。
“不要,我不坐。”程楚□□着说。
她刚刚一屁股坐在石板台阶上,现在屁股火辣辣的疼,站着还不如坐着。
“行行行。”顾渺架着她,小声说:“那你扶着我的肩,站着缓一下。”
“嗯。”程楚双手触上他坚实的肩,低着头疼得哼哼唧唧。
顾渺僵直着身,喉咙干涩。
过了许久才说:“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一旁的店员吓得脸都白了。
要是真出了事,她一个月的工资都得赔进去!
好在女孩坚强地咬咬牙,说:“没事没事,我现在好点了,家里有药,回去涂一涂就好了。”
顾渺松了口气,“那,那还能走路吗?”
程楚动了动脚,疼得情不自禁“嘶”了一声。
“脚扭了,走不了。”
“那我背你。”顾渺蹲下身。
店里的灯光明亮,少年穿着洁白的校服,脊背宽阔而又坚实。
程楚慢悠悠地趴上去,环住他的脖子。
少年身上烫得像火,程楚歪着头,将脸颊贴在他肩上,小声说:“走吧。”
女孩温热的呼吸飘在他耳畔,痒丝丝的,带着电流般飞进他心底。
他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呼吸也急促了些。
门外的灯火撒向街道,留下一片温馨的昏黄色。
女孩很轻,想一块软乎乎的棉花糖贴在背上,又撞进他心口里。
顾渺觉得自己的腿是僵的,手是软的,就连精神都随着她温暖的鼻息涣散开。
“走过了顾渺,是向右拐。”程楚突然凑在他耳边说。
他蓦的回过神,僵硬地转回身。
“对,对不起,没听见。”
女孩细碎的笑声漾进他耳朵里。
“没关系,前面马上就到了。”
程楚在附中门口租了公寓,顾渺背着她坐上电梯。
电梯很快,她住在四楼。
顾渺接过她递来的钥匙开了门。
黑暗的屋里映进走廊的微弱的灯光,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由远至近。
喵喵仰着小脑袋,只看清一个微弱的人影。
那不是主人!
“汪汪汪。”它飞奔过来,扯着嗓,叫声冲破天际,凶恶地冲着来人龇牙咧嘴。
顾渺还没来得及反应,裤脚就被死死地咬住。
他吓得差点没把背上的程楚颠下来。
这到底哪来的恶犬!!
作者有话要说:顾渺:这只叫喵喵的狗果然不是好东西!
*
dbq又晚了,我深深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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