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万万没想到自己被一群狐狸盯住了,还在为自己的安排沾沾自喜。
结界内没有出现胡天皓的身影让老皇帝稍微有些不安,祝崇亮拿着方印出现也让他吃惊,他还以为祝崇亮早就回来了,但是稍微一想,老皇帝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太子监国,外族的动向也应该知道,他留祝崇亮在招摇县,恐怕也是为了退路留了一手,老皇帝很欣慰,他这个儿子虽然对妖族的态度让他不太满意,但智谋更胜过他。
这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老皇帝对牛绪林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到了招摇地界也没见他来禀报刺杀招摇县令成功的消息,他就知道牛绪林那边恐怕出了状况,虽然会麻烦点,但老皇帝并不觉得掌权招摇会是什么麻烦事,毕竟,招摇并没有护城军,他有七千精军护卫,想夺招摇城并不困难。
至于那些妖族,在金印压制下,法力低微,他这边的仙者大佬们足以对付。
老皇帝被搀扶下车,周围人恭敬的跪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大月亮,月亮周围空无一物,唯独一片厚云突兀的挡在月亮末角,那云层厚的实诚,一点光都不透,惹得老皇帝多看了几眼。
祝崇亮和五小正在研究怎么打开结界。
太子仲亦尘从后面赶过来,蹙眉不赞同道:“父皇,夜风阴冷,您怎么下来了?”
老皇帝笑笑说:“颠簸了一路,下来走走。”他挥挥手,让众人平身,看着车劳疲惫的太子,蹙了蹙眉:“你车里那只……。”老皇帝抿嘴,不太想说出鲛人这俩字,顿了下就这么含糊的带了过去,嫌弃的对太子小声说道:“放你车里,也不嫌腥味难受。”
他的语气像老父亲对儿子行为的诸多不满,没有君臣,只有父子,仲亦尘眼中带上暖意,搀扶着老皇帝轻声哄着:“孩儿自幼喜欢吃海货,闻腥如闻鲜,怎么会难受呢,反而食欲大振,这路上倒是胃口没受影响。”他观察着父皇眉宇间松动了些,笑着说:“而且,我那车够大,装一条鱼并不挤,路上还能解闷。”
“啧。”老皇帝撇撇嘴,看了眼太子的脸蛋,果然没掉分量,心理才舒服些,也不愿意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岔开话题看着松动的结界,目光锐利起来,带着帝王的狠辣说道:“朕知道你心肠软,但此次招摇一事,你绝对不能再心慈手软,招摇城必须要攻下来,你若再顾念那些妖族坏了大事,朕这次,绝不饶你。”
仲亦尘扶着老皇帝的手僵了一下,他看着神情严肃的父皇,知道他的父皇这一次下了狠心,他如果是一个聪明人,就应该顺着他父皇的意思,趁着夜深人静,防守薄弱的时候,带兵攻下招摇城,杀了招摇县令与衙门里的人手。或者再狠一点,攻下招摇以后,直接夺了他父皇的皇权,将其软禁起来,以监国的身份掌握整支禁军,他是东土的太子,下一任国君,只要不弑父,将父皇供在自己掌控之下,那些统领最终还是会归顺他。
他的父皇老了,时日不多,他正值青年,此次出来的官员统领中也有他的心腹,想要夺权不要太容易。
看着年迈父亲脸上的病容,仲亦尘将手搀扶的稳稳的,侧了身子挡住了寒风,他说:“招摇百姓也是我东土的子民,父皇亲临招摇城,招摇的县令也要出城迎接,不敢不敬。如今外族猖狂,实力不弱,各州县启动护城大阵还能抵挡一二,但是也不是长久之计,招摇百姓其实实力不弱,我们正是用人之际,却要内耗,实属大忌。”
仲亦尘说不下去了,他父皇的眼神简直要吃了他。
老皇帝气的心口疼,握紧仲亦尘搀扶自己的那只手,他怎么会不明白儿子说的意思,外敌当前,内耗大忌,他自幼学习为君之道,难道这点还不懂吗?但是招摇不同,任何一个州县与朝廷不和,他都可以忍下来,以抵抗外敌为先,但招摇不同,招摇跟任何一个州县都不同,因为……
“非吾族类,其心必异。招摇不平,就如芒刺在背,让为父不安呐。”
太子撇撇嘴,有很多话要说:“若说异族,我们东土本就是六族合并而来,一千年前,大家都是异族,如今文化相融,互相通婚,不也不分彼此,亲如一家?儿臣觉得,妖族出生东土,领地意识很强,就算与朝廷不和,但外敌入侵,他们必然也不愿自己的地方被侵占,单凭这一点,我们也可以联手抗敌。而且,招摇的妖族已经与人族共同生活三百年,从文化到习惯早就东化,若是同意通婚,多年以后恐怕就没有什么人族妖族之分了,那时候我东土实力岂不是更上一层?”
太子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非常对,甚至觉得老祖宗们制定不准通婚的法令简直是在阻碍东土民族大融合的前进步伐,说的有些兴奋,没看到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正说在兴奋处,突然被老皇帝打了一巴掌。
太子住嘴,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
这些心思平日里他都不敢表漏出来,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理念有错,他只是觉得父皇的观念太过老旧保守,遵循着祖先的规定,不知变通。
看着气的嘴唇发抖的父皇,太子眼睛闪过悔意,他不应该在父皇身体不好的时候说这些的,明知道他不爱听。
老皇帝果然不爱听,不止不爱听,还不爱听到上手打人,边打还边骂:“是谁给你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是霍太师那个老家伙?朕就知道不能让他当你的教师,他平日就疯疯癫癫,你也跟着他一起疯。通婚?你是要将东土弄成第二个敖州国吗?”
太子心理想:敖州国也没什么不好的,寿命延长,体魄强健,全民半妖还能使用法力,简直融合了人和妖两股血脉的优秀之处成长。
老皇帝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扫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理想得啥,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东土六族能融合,能亲如一家,是因为我们都是人,但妖不同,妖非人也,远古时候,我人族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食物而已,若不是人族中的修者后来强大起来,你以为如今的东土之巅上还会是我人族独大?”
太子垂眸:我们也吃动物啊,互相吃而已,为了生存,能理解。
老皇帝:“敖州国的皇族原本与我们还有些姻亲关系,但自从他们人妖通婚以后,皇族中妖族血脉越发浓郁,野性难驯,三百年前,那个妖血浓郁的新皇登基以后,对人族大开杀戒,将周围几个小国都给灭了族,最后甚至垂涎我东土,如今的敖州国,哪有人族立足之地,不是妖就是半妖,通婚?呵,你这是将整个国家拱手让给妖族。”
太子不吱声了,连心里活动都停了,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敖州国的历史他自然知晓,但他也不赞同父皇这种一味的打压,压迫只能压一时,却不能压一世,重压之下必有反抗,治国之道还是攻心为上,收百姓民心可行,为何收妖族之心不可行?
说妖族野性难驯,但人族里嗜血种族也不是没有,不还是被朝廷驯服了吗?
说妖族没有人性,但人族里没人性的也多了去了,不也被东土律法约束住了吗?
妖有心有情,有喜有悲,有善有恶,在他眼中,妖不过是种族不同的另一种“人”而已,虽然妖多野性生猛,但并非只知杀戮的无情无感的怪物,但凡有心,怎会不能收服。
太子只能心中想想,这个节骨眼上不敢说出来,他怕把父皇气疯。
老皇帝叹了口气:“你以为,先祖为何对妖族打压至此?前车之鉴,我们不得不防啊。”
太子沉默了很久,看着前面慢慢龟裂的结界,喃喃着说:“可招摇的妖,并不是敖州国的妖啊。”
他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了,老皇帝因为疲惫精神有些恍惚,没有听到太子这句话。
这是两个君主治国理念第一次碰撞,火花并不激烈,谁也没说服得了谁。
结界破了,老皇帝被扶上了马车,太子也回到了车上,禁军以护卫阵型将皇族的车队护在中心,警惕的走进了招摇城外的丛林。
盐碱治理初见成效以后,袁峰选了近处的几座平头山开荒以外,其他的山峦都种上了植被树木,绿化周边山头,期待能吸引兽群迁徙过来定居,两年的时间并不能让斑秃的山头变成茂密的丛林,但是一排排小树苗长了一年,根扎的深了,身体也壮实了,看上去也挺茂盛的。
丛林里留了土路,供车马行走,一年也用不上两回,此时倒便宜了老皇帝一伙人,他们打算急行军到招摇城外,稍作休息,补充体力后,趁着子夜最深时攻破城门。
他们讨论计划的时候避着人,但没避着狐狸,老皇帝和禁军统领商量攻城计划的时候,旁边的石头上就蹲着一只狐狸,老皇帝还看了人家一眼,赞叹了一句野狐皮毛挺漂亮,目光里透露出对狐狸皮毛的垂涎。
火狐狸们有赤珑这只狐妖大佬罩着,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心情愉悦,自然养出了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狐狸们也非常自傲自己的皮毛,但你当着人家的面垂涎人家的皮毛想做狐狸围脖,人狐狸能给你好脸色?直接记仇了——狐狸非常记仇,小气,还挺爱报复。
老皇帝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惹了一窝狐狸,还在跟禁军统领讨论怎么攻城呢。
火狐狸坐在石头上不动,神情专注的记着他们的话,心里阴狠狠的想:老不死的两脚怪,等你到了招摇丛林,我带着兄弟姐妹们犁死你。
虽然袁大人说不准伤人命,他要留着这些人当奴隶(狐狸们就是这么理解的),但是这个老人类一看就病歪歪的干不了活,死了也没关系吧。
听说他还是这群人类的王,那更应该犁死了,收服一个族群,先干掉他们的头领,才更容易把这个族群驯化。
这是狐大姥姥告诉它们的,它们记得可清楚了。
老皇帝觉得有点冷,拢了拢身上的貂皮大衣。
丛林里有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们,而且不止一只,禁军统领没有在意,丛林里有野兽太正常了,它们见到这么多人也不敢攻击,多注意点也不怕它们敢过来。
前面是一条上坡路,路口略窄,统领让队伍从五行并成三行,车队走在最中间,左右各一列士兵护行,此处地势略陡峭,道路两边还有深坑,统领观察那些深坑都是自然形成,并非人为,但心理还是有些怪异,他也说不上来,按理说这里是招摇边界,离金印结界非常近,压制力量也比城内强,妖族不会跑到这里来找罪受,他们又来的突然,一路行踪隐蔽,外族都没有察觉到,更何况是不能走出招摇的招摇人,他们肯定猜不到今夜偷袭的事情。
可是——
多年经验让禁军统领的一颗心脏遇见这种难守难攻的地形本能的突突跳,他看着前方带路的五小,见他神色平常,突突的心平稳了一些。
可能是他敏感了,警觉是好的,但不能耽误正事。
禁军统领传令全军提高警戒,又派五小上去先勘察一番。
五小领命,快步跑上斜坡,站在坡上左右四顾,没有看到可疑人士,只看到了一头青牛,这头青牛五小也熟悉,是山里的野牛,没事就跑来驿站找他要吃的,有时候在他巡逻时,还会跟在后面陪他走上一段。
五小看了眼青牛,下了山坡。
牛二郎看着驿站那个青年下了山坡,兴奋的撩了两下蹄子,轻快的击打声告诉后面埋伏的同族们敌人已经在坡下,顺势准备。
牛二郎矮下身子,借着树木的遮挡靠近斜坡往下看,只见他奉村长命令每日监视的小青年下去跟一个骑在马上的那男人说了些什么,那个男人手一挥,人类的军队就开始爬山坡了。
牛二郎舔舔嘴巴,心理哼哼着一手不知道哪位县令大人带过来的家乡小曲,并结合场景改了歌词:月亮出来你爬山坡,爬上了山坡我想唱歌,歌声飘给我同族听啊,同族听了他们笑呵呵。
“哞——哞,哞——”
两长一短,进攻的号角吹响了!
爬到半山坡的统领抬起头,他听到了牛叫声,还在想这大半夜的哪儿跑出来的牛,就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发出剧烈的震动,轰隆隆的声响从头顶的山坡上传来,急速靠近,伴随着青牛特有的“哞——哞——”叫声。
统领脸色变了,看向五小的眼神锐利如刀。
五小也懵逼了,此时山坡上已经可以看到成群的牛头,他震惊的都没注意到顶头上司不善的目光,他刚才明明只看到一头青牛,怎么一扭头就变成了一群?
统领哪儿有心事管他怎么回事,见到上头冒头的一群牛头和滚滚浓烟,就立刻下令让大家后退,迅速后退,但人后退快,马车怎么后退?拉车的马都蒙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带着车后退,急的统领恨不得扛起皇帝的马车往下飞奔。
仲亦尘也听到了动静,撩开车帘看到远处顺着山坡冲下来的牛群也变了脸色,大喊一声“保护皇上,弃车。”
统领一听立刻跳上马车,将老皇帝从里面背了出来,仲亦尘也回车将鲛人给抱起来,跳下马车向后面狂奔。
后面的一排马车里还有七位公主和她们的母妃,此时也慌慌张张在侍女的搀扶下逃命,平日里端庄贵气的女人们此时逃命起来跑的也没了形象,有位公主嫌弃头上的饰品太重影像她逃跑的速度,直接把头上的金银首饰全给扔了,散着头发一路狂奔,碾过去三位小姐妹。
三位小姐妹惊恐的看着她:斯斯文文的二姐跑起来这么狂野?
有了二公主做表率,众公主一看,也把头饰给扔了,果然跑起来没那么笨拙沉重,轻快了不少呢。
坐在云头上看戏的袁峰决定,等犁完了这群人,他就带着两个儿子去捡宝贝嘎嘎嘎。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十一假期,加班忙,一直没更新,对不起大家了(这段时间断更严重,羞愧),现在有存稿了,所以大家不用担心再断更,可以放心追文啦~~我也会保持日更的。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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