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笑的眼睛弯起来,纯良友善,拍下来可以贴在衙门门口当人民父母官的宣传海报。

仲亦尘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人笑的有点——假。

刚才离开的捕快已经带来了一群村民回来,他们手里拿着被褥,准备用作抬人,还有几个背着药箱的老人,看起来应该是村里的赤脚郎中。

面前的县令指挥他们救治他们的人,不管从哪里看,这都是一位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

可仲亦尘就是觉得他假。

要说哪里假,可能是他那双并不含关心的眼睛吧。

初时还不明显,仲亦尘也没注意到,但是对方说了这么多话,足够仲亦尘注意到这点了,但是仲亦尘并没有把昨晚的事情跟眼前的人联系到一起,只是觉得这人没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关心罢了。估计又是一个善于官场假笑的人。

仲亦尘默默的想。

袁峰才不管这个小少年怎么想呢,把戏做足了,对着几个赤脚郎中道:“赶紧去看看人都怎么样了,用什么药赶紧用上,不够去城里取,起口大锅烧一锅驱寒汤,先给他们灌下去,尤其那几个小姑娘,好好的姑娘脸都冻青了。

深秋的季节,寒风也能刺骨,尤其是降露的丛林清晨,那露水都要成霜了。

几位公主和娘娘们感激的看了好看的县令一眼。

袁峰微微一笑,对身边的彭澎使了个眼色,彭澎立刻跟在几个郎中后面记录起来。

有人拉来了几车棉被,还有草药绷带,袁峰让人架起了柴火驱寒,这一片丛林很快温暖起来。

仲亦尘本来想带父皇和几位嫔妃、姐姐们先进城,后来又改了主意,他们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独自进城不安全,而且他也不放心将这些禁军交给招摇县令照顾,甚至,仲亦尘都不愿意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了。

招摇和朝廷不和,百年压制下来照耀百姓肯定对朝廷有怨恨,招摇县令更是跟朝廷没有一丝瓜葛,在乙方失去战斗力的情况下,仲亦尘哪儿还敢说破他们的身份。

但是不说,人家就不知道吗?

他们现在可站在招摇地界内,外面的结界是怎么破的,谁心里没数?

袁峰带人在那救治伤员,仲亦尘就在这边编身份。

等袁峰过来问他的时候,他终于想好了说辞。

“我父亲是永安王。”

永安王是异姓王,跟仲家皇室没血缘关系,先祖有从龙之功,就得了个异姓王,但传到这一代已经没有多少实权了,这次逃出京城的时候,永安王带着家眷往北逃去了,没有跟皇族一起走,仲亦尘就扯了这位的身份。

一,永安王虽然是朝廷的人,但是跟皇室没啥关系,更没姻亲——所以跟招摇没直接仇恨。

二,永安王就是一个闲散王爷,没跟妖族交恶,也没跟招摇有接触,更不参与对招摇的一切政策——所以跟招摇没有第二直接仇恨。

三,永安王虽然没实权,但确实属于王族,跟他父亲关系还不错,也得到了他父亲的信任,所以有进入招摇结界的方法,并不奇怪。

以上三点,即给出了能够进入招摇地界的原因,又表明了跟招摇没多少深仇大恨,就算招摇对朝廷的人不满,也不会太过刁难他们。

仲亦尘觉得自己想出来的这个主意棒呆了。

袁峰也觉得这个小孩挺机灵的。

十七八岁的少年有这个智谋实属难得,别看这个主意简单又不复杂就很容易想,经历过昨晚的恐吓,又是如今危难关头,在己方毫无自保能力的当下短短时间内能想出这么一个堪称无限可击的主意实属难得了,多少成人在这种情况都未必能这么快想出这么好的身份。

他若是傻的楞的,会说破自己的身份,想要以势压人(傻上加傻)。

稍微聪明点的,就会拿朝廷里的其他大臣身份来骗自己,但是朝廷里从礼部到兵部,从一品到末品,哪一个没对招摇实施过打压?就连临县那几个地方官都对招摇鄙夷压榨呢,若是用这样的身份,在招摇依旧讨不了好,只是比皇族的“待遇”稍差那么一点点。

但永安王不一样。

没想到一个少年人,编个假身份,还能考虑到招摇与朝廷方方面面的关系上,规避利害,不愧是储君呢。

不过小孩子还是小孩子,他怎么就忘了十二金仙呢?

十二金仙能跟着一个异性王爷到处跑吗?

袁峰好心的没有提醒仲亦尘,接受了他的新身份,等彭澎回来的时候,就拿着账本笑眯眯的对仲亦尘说:“原来是小世子,给小世子请安。古话说得好啊,亲兄弟明算账,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永安王逃难到小县,让小县蓬荜生辉啊,但是小县比较穷,这点全东土都知道,所以,今日您们所有的花费我们还是要算一笔账的。”

袁峰清了清嗓子,彭澎拿起算盘一抖,在仲亦尘茫然还有点傻的目光下,开始一笔笔算账:“草药,都是进口的,特贵,八百两;被褥,都是带灵力的,特贵,三千两;这些乡下的大夫出诊费没多少钱,但大人您这边七千多人呢,算一算,也有小五十多两吧,战乱中给你抹个零,五十两。”

一锭锭银子砸在仲亦尘的脑门上,砸的他发蒙,而银子依旧不断持续的增加中。

“官府的出勤费、车马费、人力费、还有这片森林损坏的植被赔偿费、土地消耗费、入境费、以及对绿化环境后续造成的损失费,加上之前的费用,您一共需要支付本县一万八千六百五十三两,已经给您抹过一次零头了,所以这次就不能再抹了。大人您是银票还是现银?”

仲亦尘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恨不得将它砍下来,他怎么就眼瞎的以为这是个好人呢?果然要相信自己的眼里,这人眼里就没有关心,只有钱!!!

仲亦尘现在特想拿太子的身份压死对方,看对方会不会吓趴在地上。

而袁峰依旧在刺激着少年敏感的神经,“这只是今天产生的费用,如果世子爷打算继续待在招摇,那么后续出现的住续费、暂住手续费要需要另外交付,而且您这边这么多伤患,这用药、治疗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痊愈,产生的费用我可以给您打个九点八折,您看如何?”

我看不如何!!!

仲亦尘运气、呼气、运气、呼气……,默默攥紧了拳头。

他们不可能走,但是……他们没有钱。

昨夜那帮狐狸将他们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抢走了,一根毛都没留下——想要亮出太子身份吓死对方也做不到,证明身份的玉佩也被狐狸抢走了==。

袁峰看着窘迫的仲亦尘,挑眉问道:“世子爷,您这是……没钱?”

仲亦尘抿抿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袁峰偷偷给狐狸们点了个赞,面上却蹙眉为难道:“这就难办了,您欠了我们招摇这么多钱,放您走,我们亏,不放您走,我们更亏。外面到处都在打仗,我们今天用了这么多草药,还浪费了劈柴和水,哦,这个我都没跟你算钱呢,彭澎加上。”

彭澎:“好的大人。”

仲亦尘:“……”啊啊啊啊别加了,给不起!

袁峰不理会仲亦尘要裂开的表情,继续道:“我们用了这么多医用与生活的储备,以后我们招摇子民就要勒紧裤腰带生活了,就算下官想放了您,可这些照耀百姓和捕快们就不一定愿意勒(得,被老罴带出口音了),把你们赶出去及时止损也是个办法(仲亦尘紧张起来),但是我又不忍心让你们出去白白送死(仲亦尘松口气),要不这样吧,咱们签个契约,您们劳动还债?”

仲亦尘:“……”

他不想,可是看着爬满地的士兵,与柔弱可怜的姐姐娘娘们,他……他好难啊。

*

老皇帝一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奴隶!

对,奴隶!

憋屈的小房子里,除了他和一个顶着兽耳的小捕快外没有一个人,他的贴身护卫全都不见了。

而这个小捕快还拿着一堆小木牌问他:“你选一个吧,看你年纪大,特殊照顾你,这里面都是轻松的活。我家大人尊老爱幼,有爱妇女,都没让你们这些老弱病残妇女去做苦力活,都是些轻松一点的,你快挑一个。”

老皇帝盯着木牌上那些倒夜壶、绣花、扫地、倒垃圾等等字眼,眯起了眼睛,威仪的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六子眨眨眼:“知道啊,你不就是逃难至此的永安王嘛。”

老皇帝:“……”

老皇帝摸了摸裤子,这是一条新裤子,身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品都不见了,太子护卫均不在身边,他又称了永安王,眼前的人也不是人类,穿着朝廷下发的捕快服,这里是哪儿不言而喻。老皇帝稍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暗赞皇儿机智过人,能想到用永安王做幌子,又担心现下的处境。

他不动声色的选了扫地的牌子,六子收回其他牌子,对老皇帝说:“起来吧,我带你去你负责的那片地儿。”

老皇帝身上还不太爽里,但没说什么,扶着床沿下了床,穿好鞋跟在六子身边走出了房间。

这里果然是一间排房,六子在门口递给他一个大扫把,带着他出了院子,这是一个胡同,既不像衙门产业也不像富贵之地,一个大院子里有三趟排房,他就是从其中一间走出来的。

老皇帝跟在六子身边走,暗暗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从行人的衣着和沿途街边的房屋建筑可以猜出这里正是招摇城内。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进来的,也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孤军一人时老皇帝特别会忍耐。

六子带老皇帝来到一处集市,此时集市内正是热闹的时候,闹市有三百米长,十米宽,在招摇城内不算是特别长特别繁华的集市,只能算是中小型的聚会市集,主要卖蔬菜猪肉和一些熟食,旁边有专门设立的垃圾箱,但地上依旧不太干净,味道也很冲鼻。

六子指着这条街对老皇帝说:“永安王啊,以后这片就归你管了。”

老皇帝看着这条街,以及站的这么远都能闻到的味道,差点没晕眩过去。

扫地,原来是这么个扫地,这还不如倒夜壶呢。

不,不能这么想,万一让他倒全城夜壶呢?

六子拍拍老皇帝的肩,鼓励道:“加油,早日还清欠款。”

老皇帝:“……”

欠,款?

什么玩意?

朕何时欠了人钱,朕怎么都不知道???

此时衙门后院,袁峰抱着一个紫檀木盒,看着里面的东西,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小狐狸们,内心狂吼:卧槽,你们怎么把传国玉玺也抢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袁扒皮渐渐崭露头角感谢在2020-10-0420:55:12~2020-10-0521:5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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