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边上的边上是一座临海城市。

但是是边上的边上。

换句话说,路程是有那么一小点远的,开车过去怎么着也得要五个小时,而且肯定还得在那儿留一晚上了。

陈黎野昨天一晚上没睡觉,但也干了一大杯咖啡下肚,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是睡不着了。

到底是现在先去睡,还是去赶路?

陈黎野坐在沙发上左右权衡了片刻后,就一拍大腿,决定趁着咖啡的劲儿还在先行赶路去算了,反正就算现在去睡他也只能干瞪眼睡不着,到时候路上困了就找个服务区一停,车上也能照样睡。

说走就走。陈黎野拎上昨天收拾好的行李,转头就带着谢未弦上路了。

天气太热,陈黎野一上车就把空调给开了。谢未弦被车子里扑面而来的冷气当头一吹,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感受不到凉。于是,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也还是不知冷暖。

他伸出手,手放到了空调扇上呆了半晌,只感觉有风吹,除此之外,就毫无感觉了。

开着车在路上跑的陈黎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轻而易举地就看出来了这一事实,便问道:“没感觉?”

“没有。”谢未弦把手收了回来,说,“昨晚都没注意到,但现在这么一看,离真的变成人还是差了点。”

冷暖不知又食之无味……确实和常人差了一些。

陈黎野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陈黎野在开车,谢未弦不能多做什么,就只好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故作轻松地宽慰了他一句:“没什么的,别这个表情。”

陈黎野没吭声,就那样看着眼前的公路开着车。

谢未弦没得到他回应,但也没急没恼,又揉了他脑袋片刻后,就收回了手。

陈黎野沉默了半晌。

两人之间谁都没说话,只有手机导航在这片沉默之中无知又快活地叭叭了两句。

就这样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后,陈黎野才又开口道:“你还记得吗。”

谢未弦看了他一眼:“嗯?”

“冷暖都是什么感觉。”陈黎野道,“你还记得吗。”

谢未弦:“……”

“……都两千年了。”陈黎野喃喃着说,“你都感觉不到冷热。”

谢未弦被他给说的沉默了,默了片刻后,他就转过了头,看向了车前的路。

“不太记得了。”他说,“我就记得塞北是冷的,特别冷。说起来也挺神奇的,我这大半辈子都在跟风雪打交道,在雪里冻了这么大半辈子,可当守夜人的年头久了,再往前翻翻想一想,我竟然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感觉。”

“真的都想不起来了,就只记得塞北的雪厉害。”谢未弦似在喃喃,就那么看向了远方,慢慢悠悠地道,“就只记得那风雪不近人情得很……我头几年不甘心,觉得这怎么能忘呢,就使劲想使劲想,却只记得有时候风雪厉害了,刮在脸上疼的紧……就只记得这个了。”

但现如今,就连那疼是怎么个疼法,他也都不太记得了。

谢未弦所有的记忆都被时间磨去了太多细节,再细想起来时,过去的所有都如同蒙上了一层雾般模模糊糊。他记不得冷记不得暖,甚至当年的疼是什么感觉他也记不太清了,但唯独一个顾黎野却一直都很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得刺眼又痛心。

这么多年过去,时间一年又一年地风吹雨打,却都没办法把这个人的身影模糊一分一毫。顾黎野是他的刻骨铭心,是早已刻进了骨子里的东西,他从未忘记,也根本忘不掉。

谢未弦略去这些没必要说的,接着又道了一句:“但是暖我记得,记得特别清楚。每次想一想你,我就能想起来是什么感觉。”

陈黎野:“……”

“所以你用不着心疼我。”谢未弦说,“托你的福,我还挺好的。”

陈黎野说不出话来了。

他眯了眯眼,又抿了抿嘴,还是替谢未弦心不甘。

可陈黎野没说这些,他只说:“会好的。”

“……”

“都会好的。”陈黎野看着前方说,“你会记起来的。等到过几个月……大概十一二月的时候,这里就入冬了,入冬之后这里就会下雪,但是下的比塞北小多了,挺漂亮的,你可以看看。”

谢未弦闻言一愣。

陈黎野又顿了一下,然后说:“不对,你必须得看看。”

谢未弦:“……”

“我们肯定能活着出来,我必须让你看看。”

“……你得看海看雪,什么都得看看。”陈黎野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出来的,你必须得都看看。两千年前我出不了顾府,是你领着我看遍长安花的……这次怎么说,都得该我了。”

谢未弦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了声:“是得该你了。”

陈黎野没吭声,但耳朵尖有点红了。

等十点多时,咖啡的劲头就过去了,陈黎野一眨眼,一股困意就袭了上来。

陈黎野知道自己昨晚一晚没睡,困起来肯定要出事,所以一感觉到了困就不敢怠慢,连忙打起了几分精神,坐直了身子,赶忙下了高速进了个服务区,找了个地方一停。

等停了车后,陈黎野就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出来,他就感觉到困意不要命似的席卷而来。

陈黎野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可能要睡过去了。

“我睡一会儿……”陈黎野困得不行,强打着精神说的话都被困意搞得迷迷糊糊的,“哥……你两个小时以后叫我。”

谢未弦答应了他一声。

陈黎野根本没听到谢未弦答应没答应,他困得厉害,转头就睡过去了。谢未弦一转头,见陈黎野真睡过去后,就伸手把车里的冷气调低了些,又把对着他的一些空调扇都调了个方向,然后摸了摸两边,也摸到了开关,便也把自己的椅子放倒了下来。

他翻了个身,朝向了陈黎野,看着他看了片刻后,便忽的笑了一声。

这声笑里满是说不出的温柔。

谢未弦伸出手,轻轻把陈黎野额前的发给揉乱了。

“晚安。”

他声音极轻地说,像是怕惊了谁的梦。

*

等陈黎野再醒过来时,已经下午四点十五了。

……他是十点多下的高速来的这儿,所以……

把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陈黎野茫然地看着手机的时间看了好半天,然后又茫然地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了在玩手机的谢未弦,又茫然道:“我睡了这么久??”

“还好吧。”谢未弦说,“也才快六个小时而已。”

“……”

陈黎野失言了片刻,然后才又道:“我不是叫你两个小时以后叫我吗……”

“没舍得,你看起来睡得挺香的。”

陈黎野:“……”

他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指责谢未弦太溺爱他,这题根本无解。

陈黎野叹了口气,只好又接着上了路。

其实上午就已经开的差不多了,再开一个小时多一点就能到地方了。

但将近五点的时候,陈黎野就路过了一片海。那里海天一色,海里波光粼粼,似有光坠在里头一般。

谢未弦是真的这辈子都没见过海,虽然在手机里看过,但那毕竟不是在眼前。这一次他一真的见到,就一下子被吸引去了目光。那海色盛在他眼里,使得他眼中也盛住了一大片光。

那是地狱里绝不会有的光芒。

“好看吧?”陈黎野笑着说,“你再等一下,马上就到了。”

谢未弦回过了头,就见陈黎野嘴角噙着笑,心情似乎很好一般。

……谢未弦倒觉得这边才更好看。

五点半多一点时,陈黎野开到了地方,那是一片没多少人的海边。

等一下了车,谢未弦就被海风扑了一脸咸湿的气息。他虽然感受不到,但闻到了空气里的味道——倒真是一种很奇妙的味道,反正他没闻过。

海边的风不小。

陈黎野搓了搓手,忍不住道:“真凉。”

谢未弦听了这话,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转头就往他身上一罩:“穿上。”

陈黎野:“……”

他无奈,只好把谢未弦披在他身上的衣服穿了起来。

谢大将军好像把这衣服撑得有点大了,陈黎野穿在身上,感觉它微妙的大了那么一圈。

谢未弦看向海边。海面上波光粼粼,映着天上的光。远处有两三条船,应该是捕鱼的,这里不知为何游客稀少,就只有几十个人三三两两地各自散着,要么散步要么游泳要么晒太阳。

“去海边走走吧。”陈黎野说,“现在也不着急,我定的那家旅馆随意得很,什么时候去都行。”

他说着就挽起了谢未弦,走向了海边。

谢未弦跟着他往海边走去,顺嘴问了句:“你定的哪里的旅馆?离这儿远吗?”

“不远。”陈黎野回答,“就两个路口。我给那家老板打过官司,他认识我,现在住旅馆都要身份证的,可你也没有那东西,情况特殊,没办法,我只好找熟人了。”

谢未弦:“……”

“他一听我要来,都快兴奋死了。”陈黎野说,“我记得你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另一边都是游客,一到晚上那就跟下饺子似的,怕你不喜欢,我就问他有没有人少点的海边,他就说真巧,就是这边,离他的旅馆还近。我一算挺划得来,就这么定下来了。我跟他熟,半夜一点才去住都行。”

谢未弦一阵无言,默了好半天之后,他才说:“你这不是挺多朋友的吗。”

陈黎野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过来谢未弦这是在翻自己说过“我没几个朋友”的旧账,便无奈一笑,说:“这只是表面朋友而已,不交心的,都是塑料情谊。”

谢未弦冷哼一声。

“哥,我跟你最交心了。”陈黎野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又挽着他说道,“我实话跟你说嘛,除了姚成洛,我跟谁都不算太交心……柳煦算交了半个。”

谢未弦:“……”

他默了一下,然后看向了陈黎野,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这玩意儿还能交半个?”

“当对方从某一天开始令你感觉到微妙的恶心的时候,就可以了。”

陈黎野一边说着,一边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谢未弦:“……”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忙哦……下个月会好一点,大家忍一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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