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黎真的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姚成洛被他气的隐隐头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说:“你……你既然都这么觉得了,干嘛还要跟我出来?”

“……”

周朗月被他说得一沉默,然后默默地把眼神移向了别处,说:“我不知道。”

姚成洛有点没好气:“什么叫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先生。”周朗月说,“我也觉得不能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拒绝不了您。”

“……”

“我想跟您出来。”他说,“我觉得我有病。”

姚成洛愣愣地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虽然周朗月带了口罩,他也只能看到他半张脸,可不得不说,周朗月的侧脸真的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他苍白消瘦,在看向远方时显得十分落寞。或许是被命数所折磨,他的眉眼间总有一股无可奈何的无奈味道。

姚成洛好像又看到了明黎。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后,姚成洛就说:“没事儿,你没病,我也这样。”

周朗月:“……”

那之后,姚成洛就盯着他输完了液打完了针,然后又把他送回了学校去。

“为什么要住在学校?”姚成洛一边开车一边问他,“你家不是在这里吗,怎么不回家住?”

“会被亲戚堵住。”周朗月云淡风轻道,“有亲戚守在那附近。学校门口也经常有人来堵……不过他们最近好像因为遗产分赃不均起冲突了,所以今天才没来吧。”

姚成洛:“……”

“所以您不用担心我。”周朗月说,“经常有人来堵我的,我习惯了……我一个人能行。”

姚成洛抽了抽嘴角,又问:“你没报过警?”

“报过几次警,但都赶不干净,第二天还会来。”周朗月说,“不过幸好我成绩够好,不至于被开除,门口的警卫也能帮我赶人,我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又不是你的错,开除你就有鬼了。”姚成洛说,“我跟你说,现在我是你的代理人,让你一个人被堵有违律师执业准则,我不管啊,你今天必须给我搬到我家去住。”

“……不,先生,我……”

周朗月话刚说了两句,甚至还没说到一半,姚成洛就突然猛地一刹车,一下子急停在了路边。

周朗月还正说着话,被这么一搞,他差点没咬到舌头,整个人也跟着猛地往前一仰。

他再抬头一看,就见不知什么时候姚成洛就已经把车开到了学校附近。而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恰恰好好能看到学校正门的风景。

那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守着了。

在看清那几个人的面容时,周朗月不由得脸色一沉。

“这好像由不得你了。”姚成洛吹了声口哨,说,“好哎,堵你的人已经来了。”

周朗月横了他一眼:“您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当然开心。”

姚成洛笑了起来,笑得满眼阴险。

他舔了一下唇角,说:“这可是我的工作啊,殿下。”

周朗月:“……”

殿下??

周朗月想问这“殿下”是哪来的,但话还没出口,姚成洛就又一脚油门下去了。

他好像很兴奋,一下子给自己踩了个超速,学校门口的电子眼咔嚓一下,照下了顾大将军今生的飒爽英姿。

只不过这照片别称又叫罚单。

可惜姚成洛现在十分兴奋,两百块的超速罚单对他来说连个屁都不算。不论前世今生,当到了要为他的殿下做事拼命的时候,顾黎明都会变成一个无所不能在所不辞的疯子。

姚成洛车神上身,一个漂亮的漂移,直接把车横在了学校门口。

守在学校门口的那五个人被吓得纷纷后退,然后,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就叫道:“开的什么烂车啊!?女司机吧!?!”

姚成洛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啪地一下毫不留情地把车门甩上了。

他看了那男人一眼,朝他笑了一下,说:“我是男的,先生。从你刚刚说的话看来,你应该有点性别歧视的倾向。”

“啊?!”

那男人觉得对方简直莫名其妙,刚想开骂,就又有一个人从离他较远些的副驾驶上下来了。

周朗月。

男人一看到周朗月那张病秧子脸,就立刻要冲上去,骂道:“你个兔崽子!可算让我逮到你了!!”

男人怒气冲冲,看起来很是想把周朗月当场撕了喂狗。而他带来的其余四个人见此,也都跟着走上了前来,每个人脸上都很是不怀好意。

以男人为首,这五个人气势汹汹地走了上去。

可男人刚往那边迈了两步,就一下子被姚成洛拦住了。

“停——”

姚成洛笑嘻嘻地把他拦了下来,说:“先生,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这么暴躁啊?现在是和谐社会吧?”

这话说完,他就转了转头,又对周朗月换上了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回去。”他说,“回车上坐着去,把锁锁上。”

“……”

周朗月默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他这种人孤独惯了,什么都是一个人来做一个人搞定,所以活这一遭,最怕欠别人人情。

他有点不太想回去,就少见地板起了脸来,对他说:“我不。”

姚成洛皱了皱眉,只觉得明黎麻烦,刚想说点什么,话头却一下子被其他人抢了去。

男人怒气冲冲地指着周朗月的鼻子骂:“小兔崽子!你给我过来!!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你挺行啊,不过两天没在这儿看着你,今天上午就跑了!?还去医院了!?!要不是我兄弟跟我说在医院看到你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男人呢!恶心死了!!”

“就是!!”其他人也帮腔道,“好嘛,那点遗产不给我们这些做亲戚的,反倒用来给自己看病养男人?!你怎么这么脏啊,养了二十年就养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来!?”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一群人呜呜喳喳地叫了起来,他们指着周朗月,一个比一个骂的慷慨激昂,什么难听的话都从嘴里蹦了出来。

就在这片讨伐声中,姚成洛回头看了眼周朗月。

周朗月眉眼冷漠,似乎毫不在意,可他眉眼间透露出的那股无奈却给他增添了几分可怜气儿。

姚成洛收回了目光,感觉心里头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于是,姚成洛抬起了脚,一下子把身边嗷嗷乱喊着让周朗月去死的男人给踹飞了。

姚成洛看着被他踹飞出去的男人,后知后觉地想,我操,那好像是周朗月他爸。

哎,算了。

他又想,反正傻逼该踹。

“都给我把嘴闭上。”他说,“第一,他看病花的钱是你爹我花的。再说,钱本来就该花在看病上,这有什么问题?第二,我是他找的律师,不是他男人。各位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今天上午,我已经向法院提出了上诉书,大概再过个两三天,各位府上就能收到法院传票了。所以,与其在这里跟个猴子似的乱叫,还不如赶紧去找个律师。”

被姚成洛踹飞的那个男人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被踹的吃痛,本想冲上去找姚成洛找个说法,但一听他说的话,顿时难以置信地顿在了原地:“你他妈说什么?律师??”

“你……你这是干什么啊!?”其他人也开始对着周朗月大叫,“这不是家事吗,你难道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啊,非要找律师!?”

“你听话,赶紧撤诉!!”

周朗月他爸也冲了上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别给我整事儿啊,赶紧给我撤诉!!别给我把事儿闹大,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是啊是啊,你爸说的没错啊!你怎么能不信你爸信这种人呢!”

“有事都可以好好商量的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激进呢?!”

以他爸为首,其余人也纷纷叫了起来。他们有的苦口婆心,有的放着狠话,简直又□□脸又唱白脸,分工十分明确。

说来也挺好笑,一群上一秒还在叫嚣着让他去死的人,一听他请了律师,就又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真是一帮欺软怕硬的混账。

可周朗月却没对此做出任何反应。他好像听不见似的,就那么愣在了原地,站在那儿愣愣的看着姚成洛,眼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好好商量?”姚成洛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笑了一声,道,“你们刚刚是商量的态度?”

“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那男人根本不听,又冲上去叫道,“律师就是骗钱的!周朗月我告诉你,你赶紧去给我撤诉!!这世上只有家里人对你好,这你还不知道吗!?听话,快去撤诉!!!”

“就是啊,你怎么能把你爸告了呢,你这不是不孝顺吗?!”

“你别听律师的话!他们都是想骗你钱!!”

姚成洛看了周朗月一眼。

周朗月也正看着他。他眉眼里夹着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定。

姚成洛便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就又转回头来,看向了这些还在胡搅蛮缠叽哩哇啦乱叫的亲戚。

他做了这么多年律师,早习惯这种场面了,也太清楚这些人是在想什么,便云淡风轻地讽刺了一句:“撤个屁诉。你们是担心家丑不可外扬,还是担心自己根本赢不了?”

那些人被他说得一哽,纷纷无言了。

“看来你们还是知道自己干的都是什么缺德事。”姚成洛说着,就转回过了头,对周朗月说,“回去收拾东西去,去我家住。我在这儿等你,快去。”

周朗月看着他,愣了半晌。

但他这次却没有拒绝,他朝姚成洛点了点头,然后转头进了学校。

那些人想拦他,可他们刚走上去,就被姚成洛拦了下来。周朗月有些不放心,临近了学校门口,又忍不住往回看了看。

他就见到那些人对姚成洛破口大骂起来:“你就是在挑拨离间!!那是我们孩子!!!”

“我的天爷,你脸皮真厚——”姚成洛笑着拉长着声音说,“上大学你来看过他?高考你问过他怎么样?这么多年你都当他不存在,一有遗产有钱了你就来舔着你那三米厚的城墙脸来了,你真是好有脸啊——”

一群人被他说的脸红脖子粗:“你说什么!?”

学校门口的警卫也循声赶来了,他们好像早就习惯了这个场面,帮着姚成洛轰走了这些人。那些人临走前还骂着姚成洛,但姚成洛却笑得厉害,好似根本不在乎,还笑得灿烂的跟他们挥手告别,说期待法庭上见面。

那些每天来堵周朗月的人看起来像是要被气的撅死过去了。

周朗月站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脸色一沉,转头小跑进了学校里。

警卫是个老大爷,帮着姚成洛轰走了人后,就又站在门口跟他闲聊起来。

“那孩子找律师啦?”大爷说,“挺好,那些人天天来这儿堵他,小孩儿又没了妈,一个人不容易,天天被他们以多欺少道德绑架,是该找个律师打官司。”

姚成洛笑着和门卫点了点头,说:“他确实不容易。”

“官司能赢吧?”

“能赢,对方不占理。”姚成洛笑着说,“估计还能得一笔很可观的赔偿金。”

“真好。”门卫大爷也笑了,笑得满脸堆褶,说,“恶有恶报,不错。”

又跟他攀谈了几句后,门卫大爷就跟他告了别,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姚成洛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十分钟之后,周朗月才背着个包姗姗来迟。

他手里捏着一根花枝儿。

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儿,但挺漂亮的,枝头上面的白花开的正灿。

姚成洛愣了半天,突然就想起了那天。

那天,明黎大病不起,顾黎明作为亲臣,就亲自去看了他一眼。

他一进屋,明黎就从枕头下掏出了一根桃花枝儿来,对他说,你来做摄政王。

明黎颤抖着举着那根桃花枝,气若游丝地问他:“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顾黎明看到明黎那双病得发昏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可能是期待,也可能是信任……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顾黎明就走到了他榻前,然后单膝跪地,把脸上的戾气都收敛起来,又把自己已经埋的很深很深的那些真诚都找了出来。

他真诚又忠诚地对明黎说:“永远对您忠诚,殿下。”

明黎就笑了。笑得声音喑哑,笑声近乎微弱不可闻。

他又问:“那你……会听我的话吗。”

“当然会。”

“……是吗。”明黎直了直身子,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又沉默了几许后,才像是攒足了勇气一般,对他说,“那……我要你爱我。”

“……”

“没有人爱我,顾黎明。”明黎对他说,“你能爱我吗?”

周朗月慢慢悠悠地朝姚成洛走了过来,然后,把那根白花枝儿递给了他。

“给您,先生。”他说,“我在学校里折的,谢谢您……帮我赶走他们。”

“……没有人帮过我,您是第一个。”

“先生,我现在觉得……我或许可以,全身心的相信您。”

“……我可以相信您,对吗?”

姚成洛:“……”

那一瞬,他又想起了两千年前。

他记得自己当年接过了那根在明黎颤抖的手里抖得花瓣直掉的桃花枝,对他说:“臣遵旨。”

每个人都会做出和前世一样的行为,走上和前世一样的路。虽然命格或许会发生改变,但在遇到某一个特定的人时,两个人都会和前世一样。

相遇,相识,折花,最后相爱。

姚成洛破天荒地对周朗月笑了一声,接过了他手中的白花枝儿。

他笑着对他的殿下说:“没问题啊,殿下。”

相爱会在什么时候呢?

他忍不住想。

——END——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完了我终于写完了两位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