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霜雪妥协了之后,殷归鸿顿时收了假哭,可见这个人的脸皮厚如城墙,居然为了知道别人的故事,当街耍赖毫不脸红。

谢霜雪领着殷归鸿回了房间,给二人都倒了一杯茶,借此克制了一下自己想把殷归鸿暴打一顿的心情。

殷归鸿不怕谢霜雪的冷脸,他早看出了这人嘴硬心软,面冷心善的本质,于是此时甚至还在得寸进尺,“霜雪,你说你都暴露了你身份了,不如把面具摘了吧。我好奇你长什么样子可久了。”

谢霜雪嘴角抽了抽,看着殷归鸿趴在桌子上,头枕在重叠的胳膊上,一双桃花眼扑闪扑闪地看着他,有种好笑感,也就生不起来气了。

她喝了半杯茶,然后一抬手,摘了自己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冷淡漂亮的脸庞,和刚刚的谢霜明有七分相似,只是线条更柔和,最不相同的只有眼睛,谢霜雪是一双锐利的凤眼,正搭女子凛冽的气息,所谓相由心生,不外如是了。

殷归鸿看着她,一时有些痴了,他本就欣赏谢霜雪的才华武功,现在又加了这般好的容貌,一时之间那心中的莫名感受更加强烈了起来。

谢霜雪道,“我正是江南谢家的嫡枝末女,武功是幼年曾遇一寿数将近老人,将武功秘籍传授而习得。此番离家,是因为我父母想将我嫁与一世交之子,我却想到江湖闯荡,索性独自离家,钱财皆无,一路漂泊。父母之命,我并无过于愤怒,这都是常事,只是拿来做了借口。”

殷归鸿笑,“亏了你没有钱财,不然我们哪有缘分相见呢?我呢,我父亲说了,考不上状元就要回家继承家业。我可不想回家,所以我对这状元之位定要争上一争。”

二人也算是小小的交了底,谁交的都不彻底,但都是为对方添了一份安心与信任。

惟一点,谢霜雪听了殷归鸿的目标之后感到非常头疼,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状元哪是说考就考这么轻易的。

说完话之后,谢霜雪又把面具戴上了。

殷归鸿对此不满,却也大概明白了谢霜雪此举的意思:其一是因她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其二则是貌美女子孤身行走江湖,终究还是有几分麻烦的。

话也算是谈完了,二人就各回各的房间了。趁早休息,养精蓄锐,也是为了殷归鸿会试着想。

殷归鸿在思索,如此说来,他也是父母要他娶世交之女,总不会这么巧吧……

谢霜雪则在想,行了,也算是坦坦荡荡,就等着这家伙春闱考个好名次了。

此时二人还不知道,几个时辰后,另一个人的身份要显露了。

约莫子丑交接之时,谢霜雪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落在了房顶,非常微小,但听声音是去了隔壁。

她立马起身,从床上坐起,随手披了一件外衣,拎起衣服就奔去了隔壁。

她刚到门口就听见踏破青瓦的声响,当机立断,一脚踹开了殷归鸿的房门。自腰际抽出了几根银针,内力一灌,反手一甩,几根银针的气势就像几柄小剑,一下就逼退了几个靠近殷归鸿的刺客。

对,刺客。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布蒙面,手持一把大砍刀,从刀口上甚至仿佛能嗅到血腥气的标准刺客。

谢霜雪不敢大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一群来势汹汹的人,但她趁着对方队伍一瞬间的散乱,跃到了殷归鸿的身边。

她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殷归鸿也是非常清醒的样子立在床边,将剑横在自己胸口前,警惕着这一圈刺客。

忽然听其中一刺客喊道:

“我雇主与殷家的私人恩怨!闲人退散!”

谢霜雪眼皮一跳,险些控制不住回头——

殷家?!哪个殷家?

殷归鸿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道,“所以我才窝在客栈里不想出门。我不过出门半天,你们消息也太快了。”

他拍了拍谢霜雪的肩膀,示意她给自己让出点位置来。谢霜雪僵了一会儿,才给殷归鸿让了点地方。

“你最好也给我点解释。”谢霜雪咬牙切齿道。

她想原来如此,难怪他说他是第一次被人拽着领子飞,因为原来他都是自己飞;难怪他吃黑店的饭菜这么随便,因为殷家的武功有一种就是百毒不侵;难怪……

殷归鸿汗颜,也低声道,“一定一定,肯定和我们霜雪好好解释。”

随即他高声道,“飞蛇十卫——王家还真是费尽苦心啊!我殷某何德何能。”

此时的殷归鸿既不故作模样,也不毫无半分正形,他像是忽然蜕去了什么壳,又像是挥去了尘土的宝珠,显露出一股逼人的气势,“你们如果都折在这里,王家与我殷家的恩怨恐怕更深了。”

谢霜雪握紧了手中的剑,道,“少废话,斩草除根。”

殷归鸿大笑起来,“说得好!”

飞蛇十卫无言,只是摆动起来阵法,看是觉得多说无益,不如干脆把这二人就地格杀,正如谢霜雪所说,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谢霜雪先动了,她与剑浑然一体,一出剑就刺破了尚未完全运转自如的阵法,挑出了一个飞蛇卫,把他抛向了空中,随后剑光一闪,这个飞蛇卫就已经生机全无。如果叫人形容,那就是快,太快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在这门剑术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令殷归鸿见了,也不由得感慨,就算他没有暴露,不去出手,谢霜雪解决这十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他也不能让谢霜雪专美于前,不然一会儿怎么争取到剑客的宽大处理。他没带最擅长的刀,干脆一抬手,暗器便以精妙的角度飞射而出。

不多时,甚至不到一盏茶,飞蛇十卫就已经死了个干净。

谢霜雪瞥了眼尸体,就这样让尸体在地上呆着,浓重的腥甜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谢霜雪用一道内力开了窗户,随即非常冷酷无情地道,“好了,你可以解释了,殷少爷。”

殷归鸿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像是听训的小孩子,但却很认真,“我其实也是扯了逃婚的幌子。”

谢霜雪:“……”

殷归鸿道,“不过我也确实是想来参加一回科举考试,我觉得很有趣,而且拿下功名的话,你知道的,对我们也有好处。”武学世家,再添个文才,岂不正是文武双全。

谢霜雪冷哼了一声,“那你这一路,装什么疯,卖什么傻?”

殷归鸿笑,“装疯卖傻吗……可是霜雪,人这一生又是何其短,何其渺小,既然有机会体验不一样的生活,为什么不抓住这种机会呢?更何况,我并没有危害谁的利益,不是吗?当然,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谢霜雪看着居高临下地殷归鸿的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被他前面的话说服了,但她不想这么简单地放过这货,于是挪开了眼睛,转移了话题,“所以最开始我们碰到的林家,还有后来莫名其妙追杀我们的,都是你仇家?”

殷归鸿摸了摸鼻子,咳了咳,扭扭捏捏期期艾艾地道,“对……”

谢霜雪顿时擦起了剑,显然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殷归鸿心惊肉跳,坐姿更加端正了。

谢霜雪,“那你……一个武林世家的大少爷,还用人保护?”

殷归鸿思路迅速旋转,这可真是个送命题,但他几乎是马上便道,“我也不想暴露身份。”

谢霜雪:“嗯?那这些仇家怎么认出你来的?”

殷归鸿说出了这句话,接下来就说得很顺口了,“我与家父长得很像,可能是因为这个?当然我如果出手,我的武功比我的脸还要显眼。”

谢霜雪扫了他几眼,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那现在怎么办。这个王家莫非是京城王家?”

殷归鸿:“自然不会有别家。”

谢霜雪:“你爹仇家怎么这么多?”

谢霜雪:“算了,想想你,这也是应该的。”

殷归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多么纯良……咳,好吧。有点麻烦,王家势力很大,考试他们不会让我好过的。”

谢霜雪把剑收回,只是轻轻一叹,对于这个问题,她也无可奈何。

王家在京城是手眼通天,如果她没有和殷归鸿同路,恐怕还能求得王家几分薄面,现在,她就是和殷归鸿一条船上的蚂蚱,刚杀了人家的护卫,再想说情,恐怕没门。

殷归鸿也明白谢霜雪叹气的原因,他笑了一会儿,又道,“我倒是不惧他们,只是这次考试我怕他们做手脚而已。”

殷归鸿看着谢霜雪的眼睛,忽然心里一动,有一个想法就冒了出来。

这想法一冒出来,他仔细地思考实施过程,越想越觉得可行,唯一的问题就是,也不知道谢霜雪会不会同意。

于是,殷归鸿清了清嗓子,把谢霜雪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没成想——

“殷归鸿,问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