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沉沉地压过来,遮挡住了阳光。

天色转瞬变了阴。

有学生出来买奶茶,看到这变了天,也都议论起来。

“该不会要下雨吧?倒霉,我今天都没带雨伞来。”

“不可能吧,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下雨,不过没太阳,倒是下午听演讲会舒服点了。”

有不少人从时野身边路过,难免好奇地打量一眼,又都飞快地收回目光。

天色沉,时少的脸更是沉的吓人。

只一眼,时野绷着脸,转身就走,可胸腔里燃起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难怪小骗子费尽心机地想惹他不开心。

惹他不开心,逼他说分手,好由此投入到祁葉的怀抱里去,是么?

他们才认识多久?

她就喜欢祁葉喜欢到这种程度了?

……

夏渺渺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杨思楠叫醒她,“渺渺,去听讲座啦!”

夏渺渺睁开眼,刚睡醒的脸蛋上还带着浅浅的粉色,杨思楠满是怜爱地揉了揉她的脸,“哎呦,赶紧好起来啊渺渺,你看你都瘦了。”

下午的讲座就放在大礼堂。

主讲人叫许乔望,是C大现在最出名的特聘教授。

大礼堂里原本闹哄哄的,直到俊秀的男人走进来,全场此起彼伏地响起抽气声。

杨思楠抓紧了夏渺渺的胳膊,小声道:“卧槽,许教授有点帅啊!”

他穿一件V领浅灰色衬衫,下身同色系深灰色亚麻长裤,鼻梁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禁欲感十足,又透出不小的野性。

听说许乔望学长曾经是学校里最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少年,但现如今也已然褪去一身戾气,成了C大最出名的特聘教授。

男人站在讲台上,并没有和他们说很多大道理。

他说自己考C大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喜欢上一个乖软的女孩子。

她同他约定,如果能考上C大,她就答应做他一周的女朋友。

台下一片哗然,许乔望在台上笑了笑,“很幼稚是不是?”

气氛一下就被调动了起来,无数人开始放下手机,听台上的男人讲述。

临末了,他说,这是最好的时代。

是一个只要愿意为了梦想付出,就能得到美好收获的时代。

不要因为现在的困境,就急于否定自己。

台下掌声一片,夏渺渺下意识地看了时野一眼。

现在的他,像曾经的许教授一样,浑身反骨,桀骜不驯。

按照小说里写的,他也会拥有着非常美好的未来,成为国家顶尖的射击运动员。

只要他能迈过这道坎,总有一天,他会站在全世界最瞩目的顶端。

感应到她的目光,时野沉沉地看过来一眼。

对视上的那一刹那,夏渺渺很快得出结论——

他的心情很不好。

可她今天压根没惹他,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火气。

她赶紧把视线挪开,抬眼去看天,佯装只是不经意地扫到他,捂唇咳嗽了一下。

-

许教授的演讲结束后,下一个上台的竟然是祁医生。

女生们把手拍得震天响,纷纷尖叫道:“啊啊啊!祁医生竟然也是我们的学长啊!”

学校里有不少祁医生的小迷妹。

他完完全全的满足了青春期少女们对另一半的朦胧幻想。

祁医生待人谦逊体贴,眼睛里像是永远漾着一层温柔的光,在他面前,完全不用担心出糗,因为他从来不会说出任何让人尴尬的话。

时野坐在一边冷眼看着夏渺渺的过分激动,眉宇间皆是冷色。

班主任走过来通知他,“时野,你之前那个比赛的奖状,主办方今天打来电话,通知你过去拿一趟,再放着就当杂物处理了。”

时野散漫地应一声,“知道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班主任叹一口气,劝说道:“还是拿回来吧,怎么说这些奖状对你以后也有帮助。”

祝滨也跟着劝,“对啊野哥,那比赛之前你也准备好久……”

他仍旧不甚在意,一双眼沉沉,叫人看不太透他心里的想法。

夏渺渺隐约听到奖状二字,转过头,班主任已经走了。

她问祝滨:“刚才班主任说了什么?”

祝滨睨她一眼,“叫野哥去拿奖状。”

不过看样子,野哥根本不稀罕。

夏渺渺又去看时野,“你不要吗?”

时野没应,算是默认。

夏渺渺有点心疼,“怎么能不要呢!这是你的荣耀啊!”

她从没看过时野打枪,但也看过钱包里的那张照片。

虽然那张照片上的时野表情严肃,可她看见了他漆黑眼眸里闪烁着的热忱光芒。

可现在,少年眼底如潭水一般漆黑死寂。

他放弃了信仰,也放弃了光。

她咬着唇,劝说了两句,可时野一副不予理会的模样,夏渺渺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她知道他现在不想听,那她就不说了。

她转过身,杨思楠感动地拉住她的手,“呜呜呜,渺渺,祁医生讲的也太好了吧!”

夏渺渺抬眼往台上看一眼,可心情却没有刚刚那么激动了,她配合着杨思楠夸赞了两句,走神的厉害。

她迫切地想知道他不能再拿枪的缘由,可无论问谁,都说不知道和不清楚。

思绪发散,机械地跟着身边的人鼓掌。

直到肩膀被后面的人戳了戳。

她转过脸去。

时野看她的目光没什么温度,“夏渺渺,既然你这么在意,去帮我拿啊。”

那一场射击比赛在城郊。

哪怕坐车过去,也要足足一个小时。

他就是随口一说,不想让她继续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祁葉罢了,可没想到小骗子应得特别快。

“好。”

她的眼睛干净澄澈,“我去给你拿!”

时野一愣,很快吊儿郎当地回她,“行啊,晚上给我送来。”

夏渺渺说好,起身要往外面走。

杨思楠悄悄拉她一把,小声道:“渺渺,你疯啦?那鬼地方打车过去都要一个小时,更何况还是一张时少不要的奖状,你看不出来他在整你啊?”

虽然杨思楠也还是有些忌惮时少,可夏渺渺毕竟是自己的好闺蜜,忍不住继续提醒道:“你这样去给时少拿奖状,拿回来了他也不会感激你,何必呢渺渺。”

不仅是杨思楠,周围的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谁都知道,自从那件事之后,射击就成了在时少面前提都不能提的话题。

夏渺渺竟然还傻乎乎地往枪口上撞,也太傻了吧。

接收到周围人的好意,夏渺渺弯了弯唇,她拍了拍杨思楠的手背,“没事的啦楠楠。”

为了让他持续的讨厌她,她这些天对他做了挺多过分的事情。

前天弄破了他的轮胎,又打扰了他的睡眠,其实她内心一直很歉疚。

马上就要分手了,她想,这是在分手前,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的补偿。

既然他开口了,她就想替他去拿回属于他的荣耀。

祝滨眼睁睁地看着夏渺渺走出去,激动道:“不是吧?夏渺渺真去假去啊?”

小弟甲应:“这还能有假的啊。”

祝滨啧啧叹一声,“这夏渺渺对野哥也算一往情深了。野哥,游戏来不来啊。”

“来。”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感出奇的差。

祝滨在一旁想吐槽又不敢吐槽,明日里素来在游戏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野哥,今天一开局就送了五个人头,堪称迷惑行为大赏。

前排女生在讨论等会会下雨,抱怨着没雨伞。

当手机屏幕再度变成黑白时,时野突然站了起来,大步往外面走出去。

祝滨一愣,看着他走远,奇怪道:“野哥去干嘛?”

小弟甲头也跟着转头张望,“上厕所?”

时野出了礼堂后就跑起来,步子迈得很大。

她在这里,烦的要死。

走了,又更觉心烦。

下午四点,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昏暗,空气闷热,是要下雨的征兆。

他记得那小骗子没带伞,就她那弱鸡一样的身体,怕是走出去两步就要昏过去。

他一路跑出校门,判断了一下夏渺渺离开的方位,一抬眼,恰好看见马路对面的少女上了51路公交车。

她上的车,是回家的车。

他的脚步倏的停下来,空荡荡的校外,他微微地喘着气,目送着公交车慢慢远去,笑了一下,唇角却是塌着的。

有点可笑。

他刚才在担心什么?

她所有行为的目的,都在激怒他。

所以她假意答应,给他希望。

然后,再用精心编织的谎话蒙骗他。

明明早已看穿的她套路。

那刚才的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

夏渺渺回家后把书包放了,窗户都关紧,又拿了个充电宝。

她不算太喜欢玩手机,因此很少注重电量的问题,这会儿手机电量已经变成了红色,她接上了充电宝,这才出门。

邻居大婶准备去遛狗,看她要出门,好心提醒道:“渺渺,天气预报说要下大雨,你就附近转转好啦,太远地方不要去。你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感冒了,你吃药了吗?今天好点了没?要是事情不太重要,你就先呆家里别去了。”

那只大金毛对夏渺渺很有好感,扑到她身上来对着她摇尾巴。

夏渺渺揉了揉金毛的脑袋,解释道:“我有个挺重要的事的。”

她如果不去,那张奖状就会被扔进垃圾桶,就像很多平平无奇的废纸一样。

夏渺渺赶到那个地址后,说明了来意,很快就拿到了他的奖状。

烫金的荣誉证书下,是他的名字,还有那个鲜艳红色的第一名。

半年过去,那赛事负责人对时野仍旧记忆犹新,无比感慨地说,“时野这个孩子真是可惜了。”

谁说到他,谁都要惋惜地叹一口气。

本来好好的国家队苗子,就这样毫无由头地说退就退了。

“这几年来,没有一个人能超越他。”

回想起半年前的比赛,少年发枪干净利落,成绩斐然,吊打一众选手,以高比分毫无悬念地胜出。

场馆外的大雨兜头而下,又是重重地一口叹息,“你是他同学吧?如果可以的话,好好劝劝他。时野是个好苗子,就这样放弃了,真的很可惜。”

天色暗沉,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车顶和窗上。

车里的光线并不怎么明朗,夏渺渺小心翼翼地把奖状捧在怀里,有几分遏制不住的心潮澎湃。

-

射击馆内,又是碾压一种爱好者的精准射击,引得众人齐齐回眸。

戴着耳机的少年一身黑色,身上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与傲气,面容冷肃,看着并不太好接近。

时野很快就引起了馆内的射击陈教练的注意。

男人有意寻他攀谈了解一番,等走近了,才发现是时野。

时野在北城射击圈内很有名。

天才少年嘛,总是带着不一样的特殊性。

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分明有着极高的精准度,在省队也呆的好好的,结果一去国家队,上了赛场就懵逼了。

他有着庞大的粉丝加油团,为他摇旗呐喊,加油助威,整个赛事场馆里,尖叫和呼喊声压得对方选手无地自容。

可时野捏着枪,却死死扣不下扳机。

挺丢人的。

十几岁的少年,站在台上发抖,一身的冷汗,连枪都拿不稳。

没两天就被遣送回来,引得一众人唏嘘。

北城的明日之光转眼成了最丢人的存在,再后来,听见时野退出了射击队,也并不让人奇怪了。

陈教练驻足在旁看了一会。

叹息着摇了摇头。

……

还是不行。

时野疲惫地放下枪,一身冷汗。

任凭他怎么逼迫自己专注,可心里就是会有莫名的恐惧翻涌上来。

“砰——”

隔壁的枪响,惊得他心口一跳,心脏猛烈地跳动,甚至产生了夺门而去的冲动。

耳膜已经快要被刚才耳机里震耳欲聋的声音给炸裂开,脑子嗡嗡地响,怎么都不对,怎么都是错。

他最羞于启齿的事,竟然是害怕枪响。

他走出来,喝一口水,祝滨打来电话,“野哥,吃鸡来不来啊。”

诸事不顺,心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他走出去,北城今晚下了好大一场雨。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他在游戏里照样也能百发百中。

把把吃鸡,一群小弟们眼中全是崇拜,“妈的,野哥真牛逼,太他妈爽了!”

网吧里人声鼎沸,吵嚷一片,空气污浊。

时野忽感疲惫。

再牛逼有什么用。

上了赛场,他仍是瘟鸡一个。

“不玩了。”

他推开键盘,给自己点了根烟。

祝滨一群人还陷在连胜的狂喜中,美滋滋地又开进去一把。

时野薄唇抿住烟头,深吸一口,缓缓吐出青烟,这才懒洋洋地摸出手机。

刚才进射击馆后调成了静音,就没再调回来。

屏幕上30个来自夏渺渺的未接来电让他的瞳孔震颤了一下。

还有,一条条消息——

20:06

【男朋友,我已经拿到奖状了,你在哪里呀?】

21:13

【TAT我在你家门口哦!】

21:27

【嘤嘤嘤,你在哪里呀?】

22:46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腿都蹲麻了……】

【QAQ你再不回我,我的充电宝也快没电啦!】

23:01

【我在对面便利店哦,老板超好,让我充电呢!嘿嘿嘿!】

……

他猛地站起来,推开座椅沙发就往外冲。

祝滨和小弟们回头,看见野哥头也不回地打开网吧大门,雨沫子被风一吹,飘散进来。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祝滨被人爆头了。

他讷讷地问小弟A:“你有没有觉得,野哥最近怪怪的?”

“有嘛?”小弟A还没死,默默捡枪,“没有吧?”

祝滨摸了摸下巴,想想也是。

野哥这人性子冷,也很独。

-

暴雨如注,积水潭里照射出便利店并不算太明亮的光。

夏渺渺托着腮,乖巧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放空。

手机在充电,她也不敢多玩,以免浪费电。

十一点半,店主大叔也要关门收摊了。

他劝她,“小姑娘,别等啦。等把你丢在这等这么久的男朋友,丢掉好了嘛!都不知道珍惜你的男孩子,不配做你男朋友的。”

夏渺渺觉得大叔说的有理,笑盈盈地道:“我今晚就和他分手啦。”

大叔觉得新奇:“那你还在这等什么,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你快回家吧!”

夏渺渺摇头,抱紧了手里的那张奖状,“我把东西还给他。我们约定过了。”

大叔也跟着摇摇头,叹一口气,“傻姑娘,你要自爱一点啊。”

这是这一周里,第二个人对她说要自爱一点了。

夏渺渺有点难过。

她穿越过来后,害怕被人发现异样,就一直在按照她理解的原主的性格走。

原主围着时野转,她便也把时野的话句句放在心上。

光是这么一个等待他的晚上,她都觉得不值。

她都不敢去深想,在这样毫无回应的悲惨单恋里,原主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仅仅凭着时野偶尔不按常理出牌的调戏吗?

她心里忽的就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气闷。

夜风卷着雨水,她撑着伞走到对面的楼梯口,打了个喷嚏。

除了饥肠辘辘之外,还觉得冷。

她抱着臂,在原地跳了跳。

十一点四十,还有20分钟。

她就等他到十二点。

……

大雨瓢泼,像是利刃,落在身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摩托车的大灯划破雨夜,引擎轰鸣,一路飞驰。

时野的胸口鼓胀,被不知名的情绪充满,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摩托车很快开回家。

他跳下车,雨水早已将身上全都淋透。

他一眼就看见了缩在楼梯口小角落里的里的少女,透明色的伞被丢在身旁,她缩着身子,用心地护住他的那张奖状。

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

听见脚步声,夏渺渺欣喜地抬起眼。圆溜溜的眼睛,像是被大雨洗涤过一般清澈,“男朋友!”

他一身湿气,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衣服和裤子都还在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夏渺渺。”

夏渺渺想站起来,但她在这蹲了好久好久,一动弹,小腿就又麻又疼,几乎要站不稳。

可即便如此,今晚见到他,她还是很开心。

她宝贝似地把奖状展露出来,“男朋友,我给你拿回来啦!还有,我想和你说……”

她话没说完,他就劈头盖脸地就骂过来,“夏渺渺,你没有脑子的吗?!”

她是傻子吗?

谁都看出来他是在整蛊她了,就她傻乎乎的去拿奖状。

那张破纸有什么可宝贝的?

他都不在乎了,她在这等什么?

既然不喜欢他,莫名其妙做这种蠢兮兮的事情做什么?

夏渺渺一愣,要说的话顿时哽在喉头。

她不明白他的火气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雨夜他会一身湿透,她张了张唇,刚才准备的千言万语这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有点委屈。

她在风里等了他整整三个多小时。

换来了他怒气冲天的一句有没有脑子。

夏渺渺眼眶发热,她不断地在心里劝慰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件感动自己的事情,她不应该觉得委屈。

这种真心被人随意践踏的感觉,真的让人很难受。

她知道他并不喜欢她,不在意她,这很正常,所以那句随口一提的许诺他记不得,也看不见她发的消息,可失落的情绪还是在不断地蔓延和扩散。

他明明那样嘱咐她了,说好了今晚要给他。

她还准备了一大堆鼓励他的话。

“我……”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吗?”

他暴躁地把那张奖状夺过来撕掉,手一扬,撕碎的纸屑便如雪花一般在空中飘扬。

少年逆着光,精致的脸隐在黑暗里,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不懂他的怒意由何而来,甚至被他这样的暴怒行为给小小地吓到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眼眶里涌起热意,她咬咬唇,忽然也没了再伪装下去的兴致。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时钟正好跳至零点。

十二点的辛德瑞拉失去了变身魔法,喜欢时野的夏渺渺也到现在为止了。

她把钱包拿出来,在黑暗中将他的照片抽出来递还给他。

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时野,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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