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如雪,细草微风,抬眼去望根本望不到头,更别说那千里松林。眼中一片绿茫茫,不但心境开阔不少,周遭台子人声鼎沸,也让人更加激昂。
北央坐在搭建的观赛台子上,上头还有遮阳的棚子。官员一处,贵人则坐在远处正中。赛场周围宫女太监丫鬟仆妇围了一片。
还有格外引人注目的大内侍卫。
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算是超出了北央的想象。
环顾赛场,孙漪也来了,戴着帷帽,也不知那疹子是否好些。之前想上门去瞧瞧,都被打发了出来,北央便也没再去。只让红影多打听,若好了知会自己一声就是。
正想着这事儿,北央就见着秦晚朝自己这边过来,来了二话没说就拉着她不知往哪处去。
路上秦晚嘀嘀咕咕:“五殿下真烦,晒的跟个黑脸包公似的,那么幅模样找我插科打诨真是服了他了。”
“这才多久,五殿下就又黑了不少?”
“何止是黑了不少,黑的都快瞧不清模样了。”
“晚姐姐竟会说笑,哪就那般夸张了。”北央拍了拍秦晚的手,“我不能去的,总归避嫌。”
“我知晓的,所以只应承了他让他远远瞧一眼你。我哥也在那边,旁人说起只说我拉着你去看我哥就是。看一眼就走,绝不让五殿下多看。”
北央失笑。
刚到帐篷处,就看见慕容琛朝自己这边招手,笑的露了一口白牙。北央心忖,怎就黑成了这样。
不知道这么久没见自己的北央心里是这么个想法,慕容琛显的则热烈迫切的多。赶路之时队伍太长,官员家眷都在后头,他总归要避嫌,不会太明目张胆。
本以为到了行宫总该能多见见北央了,没成想又因了操办比赛忙的□□乏术。别说抽空去瞄一眼心上人,连睡觉都得掐着时辰。
遥遥相望,绿草如茵,水蓝色的衣裙和那蓝天融到一处。墨绿披帛婉转,柔情绰态娇娇儿模样,戴了面纱看不清面容,只那眉眼弯弯,隔了这么远,都柔到了慕容琛心里去。
慕容连从帐篷里头出来,看到自己五哥这般憨憨模样,又看远处秦晚和北央。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直接锁了慕容琛脖子给拖回了帐子里头。
秦晚见状笑眯眯的侧头朝北央道:“行了,我算是完成五殿下交待的了,我们回吧,等比赛开场。第一场是我哥他们和民间队伍比,好好瞧瞧。”
“晚姐姐赌的谁赢。”
“自然是我哥了。”
“那也算我一份。”北央说完拿了银票递给秦晚,脸上有些热便挽了秦晚胳膊凑到她耳边道:“我银子不多,晚姐姐去和你二哥说一定要赢。”
秦晚嘿嘿一笑,拍了拍北央胳膊让她在这处等着。说完就转身往帐篷那边跑,到了帐篷帘子跟前儿直接喊了秦勉大名。
结果出来的除了自己哥哥,还有慕容琛和慕容连。
“我喊我哥,两位殿下跑出来作甚。队服都还没穿利索。”秦晚撇撇嘴,不搭理那二人,直接将手中银票塞到了秦勉手里头,面色尤为郑重道:“这是北央的银子,押你们赢。她说她银子不多,你们上场定要竭尽全力,我可是在她面前打了包票说你们不会输了。”
慕容琛挠了挠头,畅然笑道:“你回去告诉北三姑娘,定然让她赚个盆满钵满。”
轻纱薄衣,远而望之,体态轻盈飘忽。慕容连瞧了两眼远处的北央,看了一会儿似察觉对方那眼神不是看了自己。侧头便看到顾炎站与前头不远处。
慕容连含笑,催着秦晚快走,别扰了他们赛前状态。
巳时一刻,随着锣鼓之声,赛事开始。
两列队伍陆续入场,分左右,民间临淄队为右,王孙公子的京云队则为左。比起那临淄队,京云这头要扎眼的多,倒不因了别的,只因了这队里头有六皇子慕容连和楚平王世子顾炎。
不说这二人风采,便是在秦晚和北央眼里快黑成煤炭的五皇子慕容琛也是器宇轩昂,更别提还有文质彬彬的兵部尚书次子秦勉。
围在外圈稍有不矜持的,已喊出了声为京云队呐喊壮势。北央左右看看,贵女里头按捺不住的也站起来去瞧了。
这氛围带动的北央也有些紧张,不说别的,京云队能赢她还能赚不少银子。
蹴鞠场中央处立两根高三丈的木杆,上头设球门。北央后来看赛规,这球门还有个别称,名风流眼。两队各十二人,分站左右,一个时辰结束之时按各自过球数量多少定胜负。
胜者有赏,负方受罚,队长还要吃鞭子。
京云队的队长是顾炎,北央还真想不出那么个人物吃鞭子是什么样子。脑中闪过那画面,顿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胡思乱想之际,左队队长顾炎已经开球,蹴鞠传到慕容连脚上,又被右队队长所夺。结果刚被夺走,慕容琛一个翻身脚上又将那蹴鞠给抢了回来。
这翻身利落漂亮,慕容琛迅速将蹴鞠又传到离风流眼距离最为合适的慕容连跟前。其他队员则相互追赶阻挡。
第一分,京云队得。
赛场之事瞬息万变,好的开头不一定是好的开始,上半场结束的时候,两队得球数持平。中间空当的时候便在场内休憩。
一炷香之后下半场再开始。
上半场临门一脚被右队临淄赢了去,北央就瞧着秦晚气的就差蹦起来。这会儿被她拉着去找秦勉,北央想拒绝,都没法子开口。
“晚姐姐这会儿可别去扰了他们状态,万一赢不了,可就都怪姐姐头上。”
秦晚闻言停了步子,转头五官尤为纠结道:“我不说我难受,总归我语气好些就是。他们临淄队都赢不了,那不是铁定输给高俅了么,虽然我也不想高俅输吧。”
“那姐姐一会儿开口说话温柔些,京云队里头可不止你哥哥,还有旁人。个个身份贵重...”
秦晚点点头,“好,我顺便去提点提点他们,他们是身在其中,没看出来,我却瞧出了那临淄队的破绽。”
“哦?晚姐姐说说看,我可是一点没瞧出来。”
秦晚故作高深的笑笑并不答,直到了蹴鞠场内揪了秦勉出来,北央听着秦晚那话才发现秦晚看似粗心,实则观察细微。
原来右队临淄前锋,副队虽看似技术高超,实际踢的时候,极为依赖右杆网那名队员。
“怎的不是防守那人?”北央好奇道。
“防守之人固然厉害重要,右杆网之人确实临淄队之内核。只要一人将右杆网队员牢牢锁住,自然能赢。”秦晚说得一脸得意,秦勉却抬手瘫了下秦晚的额头。
秦晚痛呼出声,等着她哥哥不说话。
“就你厉害不是,当真以为我们瞧不出来?”秦勉笑笑,笑意里头还有几分促狭,“下半场你且瞧着看这临淄队是怎么输的。”
这兄妹间谈话让北央听的有些不明,看来自己还是对蹴鞠不甚了解。微微转身,见顾炎坐于不远处青草之上,似累及,双手靠后支撑,仰面看着天上白云。
张口微喘,带着胸腔起伏,侧面领口处起伏明显,不同于女子顺畅的脖颈曲线,微微凸起那处不知怎的就看的人有些脸红。
侧面鼻梁挺翘,下颌线条...北央侧了脸,没再看。日头太亮,她目力又好,刚才见束发额角汗珠黏附白皙肤色之上,随着动作流到下颌,那是不同于以往见到顾炎那般的清冷凉意,让其不自觉想探寻更多不同于那清冷的东西。
惊诧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伸手挽了秦晚胳膊,面容犯粉低头不语。脑子里头一时颇为羞恼,五皇子过来说话北央都没听见。
后被秦晚摇了摇才回身,尴尬回了几句慕容琛的话就走了。
只慕容琛扯着秦勉愣愣道:“你刚才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北三姑娘看我过来都脸红了,她为何脸红?”
“许是热的。”
“那怎么赛事没开始的时候没见着红了?”
秦勉莫名奇妙抽出自己的胳膊道:“北三姑娘带着面纱,五殿下是如何看出她脸红了?”
“我自然瞧得出。”慕容琛心里乐呵,想着必然是北央见他欢喜,不好意思才会脸红,只盼着围猎之时,定要带了她去骑马射箭,看日升月落。
少年儿郎一腔柔情,就这么不求回报的倾覆了出去。下半场慕容琛尤其兴奋,好似被什么上了身,带鞠绕人、头首拦鞠、传鞠,顿时整个蹴鞠场都成了慕容琛的一个人的。
也应了秦勉那话,下半场临淄队一分未得。
结束之时锣鼓震天伴随周遭侍卫供人欢呼之声,而蹴鞠正中那笑的露了一口白牙的慕容琛向女眷处招手。顺着方向,明显就是朝着安国公府的三姑娘去的。
慕容琛母妃淑妃特意在台子上指给今上看,言道:“皇上可瞧见了么,那就是之前臣妾提过的神尼之徒,安国公府的三姑娘。琛儿极为中意。”
离得这般远,还带了面纱,今上并看不清北央模样。只望着行为举止还算柔顺端庄,拍了拍淑妃的手以示安慰没接这话。
一旁六皇子母妃韩贵妃听到淑妃言语,也侧头朝着安国公府的棚子方向瞧了两眼,没特别在意。又挪了眼神去看场内自己儿子。
京云队运气还算不错,第一日没碰到高俅队,顺利赢了一场。另一对不言而喻,自然是高俅队赢。
结束的时候,姑娘们聚到一处颇为兴奋。
秦晚更是叉腰得意道:“今日你们亲眼瞧见了,可知道我哥他们厉害了吧。”
“秦二哥确实出彩。”
说这话是刘心蕊,北央闻言抬眼看了一下刘心蕊表情,觉着稀奇。她这人一向高傲自矜,言语之间从未对其他男子有过亲昵的称呼。哪怕自家哥哥,也只称谓兄长二字,这秦二哥三字其他人说没什么,刘心蕊说出来就是新鲜了。
其他人似没在意这短短一句话,又开始算一共赢了多少银子。
北月粗粗算了一下,赢了估摸有两千两之多。这下姑娘一处笑的更为开心,说着回京之后定要花了这笔银子好好消遣消遣。
高兴是一回事儿,明日一过就是姑娘们比了。说来姑娘们蹴鞠比远远没了男子比有看头,若真说哪里有趣,也就是让人瞧瞧这女儿家家蹴鞠是如何英姿。
北央心忖踢不好的哪里是英姿,怕是滑稽不错。
回了住处,食过晚饭。北月又在走廊抚琴,北蓉坐在一旁看自己姐姐纤纤玉指挪动之间就有高山流水之因,羡慕道:“琴棋书画,姐姐是样样精通,一个娘胎里生出来,怎的好的都被姐姐你占了去。”
“你这个占字是用错了,是你懒惰,从未用心。”
北蓉叹了口气,歪在柱子上,摇了摇手中团扇给自己送了些凉风。言语不发气馁之意,“我论才艺比不得姐姐,论容貌比不得妹妹,好生没意思。”
北月扯了嘴角,“你比我长得好看不就够了,何须去和小妹比。小妹倾国倾城,可不是我们小庙藏的住的。”
听这话北蓉又笑了,想起临走之前母亲何氏叮嘱,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行宫里头有机会定要让今上好好看清楚北央面容。北蓉心里是快烦死北央了,整日里仗着和秦晚关系好,全然不将自己两个姐姐放在眼里。
看她进宫之后还能不能那么一副‘天真烂漫’模样。回回装个柔弱娇媚,瞧着让人心堵。
月上柳梢头,北央被窗外轻微动静吵醒,带了些刚起的迷糊脾气去了绮望楼。
还似那夜的居家闲散模样,不过这回换了玉冠。瞧那眉眼意思,还似有些不快。北央跪坐蒲团之上,并不想试探慕容连的情绪。
说实话,她很困。
“犯什么迷糊。”
北央不言。
“今日比赛之时,你是一直看了谁?”
“当然是看赛场局势。”
“上回护国寺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了。”慕容连斟了一杯酒递给北央,“为何你见了顾炎不离远些。”
北央接了,瞥了一眼慕容连,无波无澜道:“我为何要躲?”
那一瞥的动作,北央觉得平平无奇,到了慕容连眼里就成了嗔,眼尾弧度更让这一眼带了几分暧昧之意。慕容连没觉得自己想多了,又斟了一杯酒递给北央,“我不喜欢你总盯着他瞧。”
这话算是直喇喇了,北央脸一红,掩饰性的用广袖挡了面色,饮了杯中酒低声道:“顾公子面容美如冠玉,我多瞧两眼也无可厚非。”
说完北央又后悔,自己在慕容连跟前儿说这话作甚。
“你形容顾炎用美如冠玉,那我呢?”
“自然也当得这四个字。”
“那为何他在的时候你便瞧不见我?”
有些被问烦了,还能为何,不就是顾炎长的比你好看些。北央这话又不能那么直接说了,蹙了秀眉,语气难掩几分不耐烦,“殿下总问这些有什么意思。”
慕容连食指在桌上轻轻敲动,眼中只看着北央,问道:“那便不问这个,你回答我上回观星楼问你的话,怕会错了哪门子的意?”
旧事重提,这么句话隔了这许久他还记得。北央羞恼眉头蹙的更紧,“六殿下每每三更半夜请了我这个姑娘家家到一处。孤男寡女,还能有何意?”
既然说了这些,北央也盖不住话茬,她不耐慕容连回回这般,直接道:“我虽身份低微,远比不上殿下尊贵,不过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殿下话里话外有意无意用了我的秘密拿捏,又施之恩惠,让我不得不承情。与其说殿下你这个男子来问我这个姑娘会错了哪门子的意,不如我问问殿下是何意?”
“你觉着呢。”
北央心中冷哼,侧了头不想看慕容连,“请殿下自重就是,我可不是那等任人愚弄的玩意儿。下回殿下若再这般,我便不会再赴约。”
“不错,有骨气。”慕容连自饮了一杯,忽变了语气,言语之间柔和不少,“我只偶尔想着,你这样的女子成了我的正妃该是如何。”
北央心头跳了跳,二话没说就闪身到了竹帘前跃了出去。临了还听观星楼内畅然不绝的笑声,一羞脚上没借力好歪在一处槐树树杈上。
又羞又恼又恨自己跑什么,当真丢人。揪了几片树叶子捏在手里使劲揉了撕了才算缓了心绪。
“这不是目的达成你慌什么,没出息。”北央暗自嘀咕,心里又觉怪异羞耻,第二日心里仍旧不得劲。恍惚异常,戴着帷帽高俅队和京云队到底怎么踢的全然没看进去。
视线瞧了顾炎,便想起慕容连昨夜问话。看慕容连吧,又想起他临了那句。心里七上八下,连着午饭都没怎么用。
午时之后是下半场,因着中午没怎么用了吃食,到了下半场开始北央五脏庙才后知后觉的响了起来。
她是再没心思去看赛事,只借口不舒服就回了行宫。
随意用了些吃食,便在南宫各处散步消食,因着心思恍惚走到一处空落院子。见门前草径幽深,落叶但敲门扇。门环铜绿映衬地面绿叶,又听远处寺庙钟声,霎时灵台清明,再回头看这绿,直透心窍,恍惚皆散。
北央笑了笑,绕着小径朝前去了,转弯之际,听到人声,脚步顿住未再上前。听清楚是谁的声音之后,北央往后退了退,用了轻功隐到暗处。
宁巧平时话不多,今日北央又心不在焉,根本就没发现今日蹴鞠场上宁巧不在。离得有些远,只能瞧见一女子背影,见其装束,倒似合宜县主。
这一瞬这般想着,下一瞬宁巧面前的姑娘就转了身子。果真是合宜不假,离的有些距离,并听不太真切合宜和宁巧说什么。
只隐隐听到小心,告诫,衣物,几个词。
直到二人走,北央都没搞明白合宜县主是怎么和宁巧搭上的。因这事儿,北央还又特地回了蹴鞠场上找了秦晚。
没直接问,只委婉道了句:“晚姐姐,这合宜县主是怎样个人?”
“问她作甚?”
北央轻轻推了下秦晚,嗔道:“上回寿宴见合宜县主厉害的很,明日就要和她们比了,我怕到时候惹怒了她就不好。”
“瞎担心什么,合宜虽骄横,但和刘心蕊不是一路人。合宜可不会动不动迁怒谁。”
秦晚这般评价,意思便是合宜是个好的。北央又道了句,“那公主们呢?”
“如今和咱们一般年纪的公主也就两个。一个比较呆,另一个性子倒和我差不多。”秦晚看着高俅队赢了最后一分,说高兴也高兴,说不高兴也不高兴。总归高俅她是佩服,京云则跟自家人似的多几分惋惜。
收回视线,秦晚转头笑北央,“你怕什么,总归我们也不会输。她们那队除了合宜和安平公主是个会蹴鞠的,其他连绣花枕头都算不上。”
“总归是晚姐姐最厉害。”
“就你嘴甜。”
这事儿北央隐在心内并未和秦晚说。秦晚虽天真,但却不是傻,心思够细腻看人也够准。既然秦晚说了合宜不是个坏的,那性子也就差不离。
不过北央心中还是留了个心眼,第二日比赛开始前,细细将她们官员女子这队的衣物鞋子都细细检查了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放心。
临开场还是有些紧张,秦晚兴奋过了头,北央便拿着蹴鞠打算独自去了外头再习练习练。
习练一会儿见着帐子里头的人都出来,北央将碎发挽到耳后笑道:“姐姐们怎的也出来练了?”
李四娘颇为不服气道,“还不是刘心蕊说什么蹴鞠技术好的都临时抱抱佛脚,我们怎的安心坐着。便让秦晚出来再教我们一二了。”
“心蕊姐姐怎的不来?”
“她才不屑和秦晚学,寻自己兄长抱佛脚去了。帐子里头只余个丫鬟收拾着东西。”李四娘说着踢了下蹴鞠,“可得好好收拾着,别一会踢完上半场都分不清谁是谁的衣裳。”
北央只当李四娘啰嗦矫情,习练没再搭话了。
不得不说,这临时抱佛脚还是有些用,上半场脚感不错,赢了两分。中途休憩,换去一身黏腻衣裳,姑娘们都换了备用的队服。
下半场开始之时北央还没觉如何,踢了半盏茶,后背慢慢火辣辣的疼。
比赛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北央没办法想太多,刻意避开了些大动作。只将蹴鞠一直往秦晚那处引,冷汗岑岑,日头原是晒人的,此刻只觉寒意。
内功护体不至于昏厥,后背那疼痛却没办法去除。每动作一次,后背与衣物摩擦接触都成了折磨。
好在秦晚得力,已将分数远远拉开。
终于结束,秦晚作为队长上台受贵人封赏。北央则一个人匆匆往帐篷那头去,其他人还沉浸在赢了县主公主的喜悦劲儿里头,并没管北央。
只宁巧一副蹙眉担忧模样跟着北央后头去了。
微风吹过身子,更觉凉意,北央脸色越发苍白。前往帐篷的这条不算远的路,此刻硬生生觉出了些无尽头的意思。
身子受苦,心中更是难受。饶是北央做好到围场之后被人算计的准备,也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害她的人竟然是合宜和宁巧。
魏晋风采的合宜县主,嘴拙却温柔的宁巧。知人知面不知心,细细思来教人脊背发凉。
会咬的狗不叫,古人诚不欺我。
终于到了帐篷,北央心中发急,手上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解了衣裳带子。太过疼痛,双手止不住发抖,专注着解着衣裳,身后动静并没听到。
直到帘子被掀开,帐篷外的风吹过后背,北央牙关咬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侧头看是宁巧,此刻北央怒气太盛,脑中微晕,颤抖的手指更是提醒自己明明事先知道了此事,却还是中了招。
耻辱感弥漫上心头,北央言语之间都有些咬牙切齿,说出的话更是难听,“你此刻来作甚,想看我被你和合宜害成了什么样子是吗?从没想过你心思如此龌龊肮脏。你们放心,我向来以牙还牙,且等着就是。”
此话根本不像平时那娇嗲之人说出来的,宁巧惊讶之余竟还有些害怕,中途想开口解释,都被北央眼中锋利所刺吞了回去。本就踌躇,宁巧思来想后半晌才开了口,只那语气含了小心翼翼。
“北央你误会了,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和合宜相谈之事。不过这事儿真和我无关,与合宜县主就更加无关。”
北央抬眼盯着她,面无表情,似想看了宁巧如何自圆其说。
“前些时候孙漪一直抱病不出,我想去看望被拦了下来。便没多想。只没想到后一日傍晚去散步之时听到刘心蕊与孙漪一处偷偷说话,我心里起疑便躲了起来”
宁巧顿了顿,见北央还算清醒才又道:“她们估计是怕隔墙有耳,说的声音极小,我只隐约听清楚了不知好歹,北央,衣物,面容,比赛下毒几个词儿”
“听到下毒二字我便有些慌,原寻思着直接与你说了就是,又想到你我身份一般低微,便是知道又能如何。又想去和秦晚说了,可是她性子那般鲁莽,若去对峙,说是我说的,那日后刘心蕊针对我可怎么办...不过只言片语,我家世本就不好,性子又懦弱,常受酸讽...”
宁巧许是尴尬又内疚,北央注意到她说话之时中途深吸了好几口气。
“我便想着去找合宜县主。合宜虽跋扈,却还算心善,那日说明白此事合宜并没拒绝。我进帐子的时候还特地检查了,并无异样,想着大概是合宜县主将队服都换了去。上半场见你精神极好,以为无事,后半场看你脸色苍白,结束之后又匆匆走了...”
“所以才跟来看看是不是?那你这回怎的告诉我了?不怕我说出去刘心蕊再针对你?”
“北央,你我家世差不离,我想着你该是懂我的。”宁巧眼中透了委屈,低头没再看她,轻声嘀咕,“我只是不忍罢了,你性子又沉稳,想着我求你别说出去你该是愿的。这会儿看你模样,许是我想错了。或许你本就比我硬气许多也聪慧许多...”
“我们人微言轻,被她们针对,除了自己小心些,就是再小心些了。我话说完了,你信便信,不信也就算了,只求别说出去就好。”
后背仍旧痛,但是宁巧说这话的模样不像撒谎。弯弯绕绕听了这些话也不难理清。
思及刚才自己言语,北央此刻也有些难堪。难堪自己还没弄清楚,只凭借偷听来的几个词儿便不分青红皂白。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北央嗯了一声,即便别扭还是道了歉意,更央着宁巧帮她看看后背。
心善懦弱之人从来不可恨,虽时常腻歪了她们墨迹,但北央也明白,身份所制,宁巧能如此做,已是仁至义尽。
解了抹胸,没了布料束缚,后背痛疼也没好转的意思。北央自己轻轻用手去摸,仍是光滑,隐隐清楚是用了什么毒。
身后宁巧颤颤巍巍道:“北央你快去寻了大夫吧,这后头皮子都发了紫,也不知用的什么竟这般骇人。”
发紫,火辣辣的疼,北央随神尼清修,江湖之事听了不少。心下已确定此为何毒。
此毒说来要不得人性命,只会让人皮肤溃烂,溃烂之后又会迅速愈合,只不过留下的疤和火烧一般,且无法去除。
解药说来也奇,没有武功的人根本解不了。这毒需得将沁入皮肤之内的逼到表面,但不可破体,否则就直接脱一层皮。逼到皮肤表面之后,一刻钟之内就得用了刚摘下的荷花荷叶覆伤口处,两个时辰自然完好如初。
这下北央更信了宁巧的话,孙漪只把那起疹子的事儿怪到了自己头上,便也想让自己体会。心中轻笑,也不知是不是该谢谢孙漪,这毒没往了自己脸上去。
思来上回刘心蕊去寻孙漪之后未回,便是商量这事儿了。
北央忍着痛换好衣裳,叮嘱宁巧此事保密,任何人都不要说,更不要表现出异样。再三强调之后才自己出了帐子。
路上蒙好面纱,极力克制自己面容表情,连步子都特意放缓到与平时一般。回行宫之前还特地去和秦晚那边说了句。
刘心蕊表情多了揣摩,北央笑自己,多亏她二人交谈被宁巧听了去。不然后头要遭殃的就是合宜和宁巧。
回到烟波阁不过申时初,进了寝屋红影正绣着荷包,见自家姑娘面色不对,鬓角留了许多的汗,连忙上前搀扶。
“去,快去准备热水。”
红影不敢多话,匆忙去了,她手脚还算快,不过一盏茶时候便备好沐浴之物。想留在寝屋伺候,却听不到屏风后有动静。
红影是有些怕北央的,只在屏风另一边守着,并不敢动。
北央身子赤.裸,盘坐木桶之中。口中默念心法,操控内力游走周身筋脉,身子逐渐发烫,再待睁眼,天已黑透,不知时辰。
裸.身从浴桶中出来,匆匆只拢了件寝袍,北央便用轻功出了屋子。
身后红影如何反应北央此刻是无心思管了,更没心思去问红影是如何应付的自己爹娘。此刻北央浑身滚烫,脉搏跳动更是快到让她眼前发黑。
身影飘忽,来去无踪。这会儿已无法分辨来到了南宫哪处,延绵不断荷花莲叶,却始终寻不到船。她记得这池子是有人打理,不知哪处一定有船。
其实不过几瞬,在北央觉得却好似过了几年,终于在其中一处岸边看到一竹筏,北央闪身过去。
拿了竹撑用了内力隐到池中隐蔽处,北央褪去寝袍,扯了许多荷花莲叶,揉碎铺在竹筏上,这才仰面躺了下去。
这些已耗尽她的气力,好在覆上去的那一瞬间,身子渐渐被安抚。后背疼痛也渐渐消散...神思逐渐被黑暗侵蚀,昏了过去。
采莲高醉,船儿摇摇荡荡,池水清澈见底。
此荷花池说来是池,不如说是湖更为合适,与如意湖相接,如意湖又通东西南北四宫,各宫都有荷景。四宫荷景不尽相同,不过每处宫人打理的都极好,荷叶长的比人都高。
酒意褪去,顾炎悠悠转醒。
睁眼见绿中含粉,耳听蝉鸣鹊噪,天空星辰点点又都被巨大荷叶遮去若隐若现,恍似虚幻之境。说有声更似无声,唯有心如止水,方知静里乾坤。
忽地起风,风吹起波澜,船儿随波逐流,碰到荷叶枝干发出声响。只这声响并不是一处,顾炎起身,颦眉看向另一头声响之处。
木筏缓缓而出,因着船身比木筏高些,顾炎清楚瞧见木筏之景。更看清木筏安静躺于木筏上的女子。
那一瞬,顾炎以为是自己喝醉了又做梦。
只见木筏上的女子,乌发,白肤,红唇,胸前散落长发刚好盖住那樱粉。没了下裙遮挡,那两条长腿修长,偏偏躺的安静,似了幻境。
水汽氤氲,让那玉体蒙了一层雾,面容倾城,周身还有揉烂的荷花瓣。旖旎之中更让人怜。
顾炎轻轻笑了,不是笑木筏上的女子,而是笑自己。心如止水原也会色令智昏,梦了一次还不够,竟还有了第二次。
此景太美,他没打算动,更没打算让欲念毁了这美,只静静看着,又听鹊声,鸟衔幽梦远,顾炎闭了眼睛。
风不停,木筏也动,船儿也动,尝试性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痛意;又扯了扯自己头发,仍有痛意。
心跳之声越发清晰,睁眼那一瞬,只见木筏之上的女子动了,玉臂垂落水中发出声响。
顾炎皱眉,是自己疯了还是这北三姑娘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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