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一,佛诞之日。
北央看着马车被堵在乌泱泱一片百姓之中,转头对着顾炎埋怨道:“你知不知道今日是佛诞,这么些人,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到了,而且你瞧前头。”
撩开轩窗帘子,前头达官贵人马车一片。看那马车样式,似三皇子六皇子也在。北央心中发闷,特意指给顾炎看:“你看前头,可怎么弄啊。”
顾炎将北央掀帘子的手给拉了回来,握在自己手中,倒没急的意思:“你有身孕,不敢让你下了马车。便等着吧,晚些也无妨,总归今日府中有人收拾着不急着回去,也不会一整日都这般挤着的。”
“怎么都赶着今日了。□□的人也来了,是和我一样都是赶着日子来求佛祖让你们此行出征平安吗?”
“女子想法总是差不多的。”
之后约莫一刻钟,路便通了。倒不是因为人少,而是凌王殿下的侍卫将路通了出来,达官贵人便先行。
慕容连不是在这等事儿上忍不住的人,听着外头百姓谈论凌王殿下和秦王殿下风姿的言语,北央怕看到顾炎眼神,就凑过去往他怀里钻。
顾炎了然,也不点破。
辰时末,到了护国寺石阶之下。顾炎将北央幕篱带好,才扶着北央下了马车。托慕容连的福,着实是快了不少。
大路分作两边,一边百姓,一边是勋贵的马车。回头一瞬,便看到慕容连驭马立于远处,那眼神,明显是瞧着自己身边人。顾炎揽着北央的肩膀稍稍用了些力气,便制止了北央回头的动作。转身朝着护国寺后山去了。
长叶长夏驭马护在慕容连身后,见状对视一眼,又转了头去看自家殿下的反应。没先等来自家殿下的反应,倒是等来了王妃的动静。
“北央也来了是不是,那我要下马车。”
慕容连闻言侧头去看已经下了马车的秦晚:“你身子大了,乱跑什么。”
“可有什么怕的,怀老大的时候八个月我还能和你打架,现在不过是走走路有什么?”秦晚侧头白了慕容连一眼,丝毫没搭理他的意思。
后者也懒得管她,只叮嘱着仆妇好生看管着。
护国寺后山松树林立,一上了后山的石阶,松木之香沁入鼻尖。北央见两旁无人,便扯了幕篱,见石阶盘旋蜿蜒,那尽头就是个小小庵庙。
“这处倒是比护国寺那处安静不少。”
“嗯,这处庵庙,本是前朝妃子带发修行的地方,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了尼姑庵。掩在护国寺之后,不用烦扰安危也清净。”
北央点点头,未在就此言语,心里头倒是有些怕见到自己这婆母之时没话说,毕竟从没见过。
可惜,担心成了多余。
看着眼前又被关上的寺院门,北央心里都是一凉,更何况是顾炎。探手拉住他隐在广袖之下的手掌,强迫似的与他十指相扣。
他抿唇低头模样,跟个孩童一样,心疼他,只一时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北央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顾炎才侧了头去看她,扯了嘴角:“我娘亲便是这般的人,在她眼里,除却我父亲,是再看不进旁人。罢了,走吧。”
嘴巴张了又合,在这等事上,似说什么都有些多余。北央点了点头,下山路上故意往顾炎身边挤,眼看着到了石阶边,再挪就要踩了泥土。
“好了昭昭,我无事。”顾炎说得有些无奈,看了她一眼,见其眼神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又笑她:“我心里是有些难受,不过从小就是如此,也习惯了些。你可不用替我委屈。”
“三爷最好是没说假话。”
“自然,我从不骗你。”
北央得了他这句话,又扯了扯他的绦带,放下心,一同下山。山脚处嘉儿和一众仆妇正等着,一众人错开人多的地方,从护国寺后院进了去,用过斋饭之后,顾炎去寻了住持大师一处说话,北央便想去佛堂之中替顾炎求个平安符。
“都说我日子还浅着,不用扶。”
嘉儿却不听北央的:“姑娘这是头一胎,头一胎金贵,何况这还没过头三个月。正是小心的时候。”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奴婢是个丫头片子不妨事儿,嬷嬷们知道就是了。听都听成妇科圣手了。”
北央被嘉儿逗笑,懒得搭理她。正好碰上迎面来的秦晚,没见慕容连跟着,也就放心迎了上去。
“你可让我好找。”
“晚姐姐找我作甚呐,今日佛诞,人多,便私下里碰面说话,也可比这处好。”
“咱俩一处自然什么时候都可,但秦王妃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着的。秦王妃博古通今,便是说上几句,也够咱俩受益匪浅的。”
北央知道秦晚不是爱听说教的人,拉住风风火火的秦晚:“姐姐你什么时候还喜欢上了这档子事儿。”
“哎呀,你傻不傻,顾大哥是不是什么都没说。老六那厮自然也不会让我知道,战场如何,可不就是秦王妃知道的最清楚。趁着今日碰见,你我一同问了,说不定知道的多些。”
耐不住秦晚架势,北央只好跟着去了。她心里别扭,一来是知道三皇子慕容羲心属阿紫姑娘,对这位秦王妃颇为怜惜;二来,秦王妃是陆老先生的女儿,她心里敬佩陆老先生,便没办法相信老先生的女儿竟甘心与三皇子貌合神离。
谁知在佛寺大堂见到秦王妃,她也是摇摇头表示不知。
北央盯着她,心里惊诧,没想到秦王妃面容长得竟和那阿紫姑娘几分相似。这也未免太过造化弄人了。难以想象三殿下每日面对这张面容的心境该是如何。
因着这相似,北央别扭的厉害一句话也不想说,只秦晚说得最多。听得多了,体会出几分秦王妃的性子,似刚好与那阿紫姑娘相反。后者是刚,前者是柔。
自嘲笑笑,难怪顾炎之前说见多了三皇子在情字上头的纠缠,对男女之事没甚想法。北央念着,自己若和顾炎一般从小看着这档子事儿过来,估摸也是怕的很。好在这等折磨人心志之事,没发生在她和顾炎身上。
一处说话,时辰便快了些,眼见着前来护国寺的百姓越来越多。北央便派了下人去唤顾炎,一旁秦晚是是不想与慕容连一处的,便等着和北央一起走。
秦王妃乖顺些,只默默等着。
估摸一炷香的时候,那三人倒一同从佛寺大殿后的侧门出来。
北央些许尴尬,自觉戴好幕篱。那三位慕容连慕容羲不动,只顾炎朝着北央走了来。他冲着北央微微颔首,后者无比自然的伸出手挽了他。
见到这一幕的慕容连眼神暗了暗,秦晚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挡住了慕容连视线。
前前后后,三拨人陆续走着台阶,却是心思各异。
石阶末尾处,停了不少马车,人头攒动,看着密密麻麻挤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摔了去。越发嘈杂纷乱。忽听一声孩儿啼哭之声和一女子尖叫,瞬间乱成一团。
北央和秦晚都有身子,慕容连慕容羲和顾炎便带了侍卫先下去看看是何境况。女眷便隔着几丈台阶先等着。
秦晚踮脚探头去看,北央拉着她,语气重了些:“人多晚姐姐你就安分些,这么重的身子怎么不当回事儿?”
听出那语气里头的责怪,秦晚又缩了脑袋,侧了身子去晃北央的胳膊:“好了好了。”说着又凑到北央耳边与她耳语,“你武功高强,便是什么情况也会护着我吧。”
北央隔着幕篱嗔了秦晚一眼:“那你也得当心些。”
话音刚落不过须臾,就听杂乱那处传来一声惊惧可怖之声:“杀人了!杀人了!”
这一声喊叫,使得众人心中皆是一凛。秦晚握着北央的手,越握越紧,北央隔着幕篱看不清,索性扔了去。
只见人群乱成一团,已无法控制。男女老少一处,侍卫根本施展不开,那三人被散了开,顾炎则在最远。北央不知怎的就想起花灯节那日,心中开始发慌。
念头起的这息,隐与混乱中的人,便向着慕容羲与顾炎靠了过去。
刀剑无眼,谁也想不到,在临出征的前一天,竟会有刺客行刺杀之事。难免不会让人想到是否是京中出了通敌卖国之人,否则怎么刚好就是他三人被刺杀。
慕容羲武功比之慕容连顾炎要弱一些,慕容连护着他,多少有些□□乏术的意思。北央没多看他二人,心神都挂在远处的顾炎身上,他之前因山贼之事左手落了隐疾,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顾炎再出事。
身形比思绪更快,让人拦无可拦,秦晚瞪大了一双眼睛见着北央用了轻功跃了过去,却在半空与一刺客相遇,那刺客的剑不知是朝着慕容羲去还是慕容连而去,被北央挡了下来。
这一息,北央挡了面前刺客的剑,下一瞬,面前刺客直接弃了兵器,身法转换朝着慕容连而去,起码在北央看来,那刺客是朝着慕容连去的。
其手中突现一柄匕首,寒光闪动。
慕容连此刻哪里还会注意到身后境况,一面护着慕容羲,一面还要应付隐在明处或是暗处的刺客,而侍卫早已被人群分散了去。若不帮他,怕是生死难说。
北央身形施展,身法极快,先刺客一步从刺客其背面一掌过去,掌风强劲,去势瞬急。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昭昭小心!”
“央央!”
两道喊声,在那一息之间,北央都未曾听到。她只感受到了来自后腰处的强劲力道,以及那一息的肚痛和腿间湿黏。
还有远处秦晚惊惶失措向她奔来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刺,适合用最狠的方式□□。
不然到老到死,都是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