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他打不过我

作者:不如是

鬼域境内,丝毫无冷意,不但无冷意,边疆冷风似乎丝毫吹不进来。

这处外围一片树木,高大林立,枝叶繁茂,只那树干与叶径之间,隐隐泛着黑红之色。地上那土,黑硬如砂砾石子,其中经常有多脚的不知名爬虫从中冒出头再翻滚隐匿其中。

穿过这片林子,则是更为凶险的鬼域深处,进去之人九死一生都该好好拜谢阎王手下留情之恩。

满地是毒,却也满地是宝。

顾炎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看着头顶上的天,渐渐觉着那天发了粉,又泛了黄,最后变成了一片雾蒙蒙的灰色。因无法动弹,全身上下被鬼域的五毒爬了个遍,眼见着那带着粘液红紫长虫就要从脖颈爬过爬到嘴中,那触感太过恶心让人头皮发麻,顾炎手掌不自觉想收紧,却依旧没什么动静。

耳边隐约听到有人道了一句:“命真够大的。”

之后,在那长虫的触角就已经碰到他的下巴之时,一双带有炙热温度的手碰了碰他,将那虫子挑开,只闻轻声叹息。

“出去了可得好好的啊。”

雾蒙蒙的灰色之中,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瞧出是个身形高挑瘦弱的人,顾炎觉着那是他的昭昭,可雾蒙蒙之中只有一片泛红的白色绑带,缠在那人头上,连那发丝都是粗糙,能看到的那处后脑勺,都是黏连的红黄之色。

即便瞧不清,还是极为可怖。

嘴唇动了动,想问她是谁。

“我怕是活不成了,三爷你要长命百岁。”

昭昭二字无声从顾炎口中唤出,灰色终是被黑暗吞噬。

一声剧烈雷响带着骇人的闪电划破长空,顾炎猛地从案桌前惊醒。胸腔之中,那颗心几欲破体而出,他满头冷汗,依旧未曾梦中场景回过神。

比起神思,身形更快的出了院子,边疆的雨,比之京城要冷的多,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身上,凉意将恍惚冲散,雨滴从脸侧划过,从眼睫处划过,模糊了视线。

又见电闪雷鸣。

“昭昭,昭昭!”

平岩平沧守在走廊处,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从鬼域回来的这十日,主子爷便一直这般,处理公务不知时辰,忙的累了过去,也每每会被惊醒。惊醒之时,口中念的便是世子妃的闺名。

即便云一大师已说了,救顾炎出鬼域的人是他,顾炎却依旧不信。

他不信,不信那鬼域的场景是错觉,不信那昏倒之前唤他三爷的人是云一。说着不信,还是从慕容连那处将北央的骨灰给抢了回来。

没听云一的话,散于尘土,而是日日夜夜不离身。

旁人只觉着,世子爷是被情所伤,有些疯魔了。毕竟,自己的媳妇儿到死都念着别的男人,即便对那媳妇儿无甚爱重,怕也是够膈应一辈子的了。

比之顾炎,慕容连反应则更为可怕些。连续每夜只带三千精卫突袭,其中一回还差点儿丧了命,听闻若没那个唤作嘉儿的姑娘断后,怕是就没后头那些事儿了。

长夏曾去寻过嘉儿的尸首,只在乱葬岗中,看到其满身箭羽模样。万箭穿心而死,其中一支,直穿其心口。长夏亲手将嘉儿埋葬,临了刻墓碑之时,轻道一声:“何苦。”

边疆战事比预估的更快结束,不但结束的快,其中凌王慕容连以铁血手腕将耶律一族男子尽数诛杀。不顾主将秦王慕容羲军令,更是将不愿投降的敌军悉数活埋,干净利落,更教人心生畏怕。

边疆十八部关外百姓驱逐至草原更深处,临回京之时还掳走一批关外巫神。

秦徵顾炎镇守边疆未回,秦王凌王先后回京。

京中今上年前便龙体欠安,因战事隐瞒至今,此时已算药石无医。

把控京中京都卫和大内禁军之人乃是慕容琛,在慕容连慕容羲一出京城,便将大内皇宫把控的滴水不露。其中秦王党羽以及□□看顾的尤为上心。

这回慕容连这般急着回京,便是因着慕容琛连发十二道密信唤他回京。

可世上哪有秘密。

计划,更是赶不上变化。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京城,踏入京城之时,今上那命已是被一口怨气吊着了。

传言皇城之内韩贵妃将皇后软禁,遗诏在其手中秘而不发,更是日日夜夜守在今上跟前不让人扰。消息不胫而走,原以为位子到底是谁的还说不准,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好如烈火烹油。

直到建安四十四年腊月二十九那夜。那夜事态,无法控制,也教人感叹生怕多年。

皇城脚下一场厮杀,原秦王慕容羲都快赢了,却因秦王妃的叛变,自刎于皇城脚下。

后听闻,那夜雪下得极大,秦王慕容羲临死之前念得不是别的,却是‘阿紫’二字。旁人不知其中细节,只当着秦王是疯了。

许多年以后秦王的坟被扒出来,还被百姓说着慕容连也太小心眼儿了些,怎么皇位得了还得找人掘了自己兄弟的坟。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京中腥风血雨之时,顾炎已从边疆消失。慕容连登基那天,楚平王府一夜之间成了空宅,全府上下一人不见,人去楼空,听说,那库房里头,连一粒灰都没留下。难免教人想入非非,毕竟,这世子爷的原配可和新皇有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

昭宁初年十月,中宫。

“皇帝那处有什么消息了吗?”

“没,底下的人还是查的紧,咱们的人也还是拦得紧。就是有两回都快被今上找着了,却被云生结海楼的人帮着又给掩了过去。”

“自然,云生结海楼与我秦家颇有渊源出手相助再正常不过。”秦晚摆摆手,让人下去,自己一人坐在窗前修剪着花枝。

自打当了皇后之后,这中宫的大殿里头,伺候的人乌泱泱一片,让人烦闷的很。她被窗外一声黄鹂鸟叫吸引,抬头望去,见红衣宫娥从远处走过,极为年轻的脸上却露出几分不匹配年纪的笑。

将注意力从新放到眼前的花枝上,秦晚便修剪着,边念叨:“顾大哥你争气些,我可都拦着老六那厮了,你要先找到央央,好生过那神仙眷侣的日子吧。”

念叨几句,秦晚就唤了小厨房做了些养生的汤水喝,喝的时候还想着,自己一定要长命百岁活得比慕容连那厮长,这般才能护着顾大哥和央央一辈子。

却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就要这般被禁宫锁了一辈子。

犹记得当年,鸿宾楼高台之上,和北央言语,没想到,最后还是北央福气些,逍遥自在。

十月的边疆寒风刺骨,关外深处更是早已被漫天大雪覆盖。

大雪之中,是顾炎与顾悲一黑一白身影在山中迎风而行,顾炎纶巾被风吹得凌乱。顾悲束金冠,一声窄袖金丝黑衣个子比之年纪,倒是长得快了。

“大哥,为什么不上山,我们已在山脚徘徊三日。”

顾炎面无表情,只望了望山顶处:“不是不上山,是上不去。离念后人精通奇门遁甲,若无人领路,你我二人便会被困死在这处。但离念后人又不是见死不救之人,是以只要心诚些,路自然就通了。”

“好个刁钻的蛮徒。”

“那不是蛮徒,是救了昭昭的恩人。”

顾炎每每回想,都庆幸自己没被云一诓了去。原当着出家之人不打诳语,没成想,一诓骗他就是半年,若没秦晚那封信,怕是不知要被蒙在骨子里头到何时。

后来找了云一,纠缠许多日,云一才说了实话。

那夜大火,是北央自己放的,在大火漫天之前,她已逃出升天。之所以能逃,是因嘉儿放了她。不过却是有要求的,用了烈毒,自毁容貌。

当时云一仍中软骨散,后头若不是北央在鬼域入口进不得其内,怕是也不会找了云一。

那毒太过烈,容貌被毁,怕是命也长不了。如果没有云一带着北央去找了离念后人,怕是...

至于那锦盒,听云一说来,嘉儿从小不识字,便是仿着昭昭的字迹才习得诗书,想要仿照昭昭字迹作假,信手拈来再简单不过。

所以那折磨他许久的梦不是梦,那满脸缠着白布之人,就是他的昭昭。

“昭昭所受之苦,该是千倍百倍的还在我身上。三日也好,一年也罢,心诚则灵。”

话音落,忽见面前大雪突然分开,中间出现一条清浅指引。顾悲顺着那印记向前看,冷哼一声:“这人倒是厉害,还能在大雪之中埋了锦盒。”说着,上前一步将那指引里头的东西给挖了出来,待看清留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说是让我们修了石阶。”

顾炎取过顾悲手中信件,仔细瞧了瞧,扯了嘴角。

“嗯,修吧,等昭昭日后下山的时候也方便些。”

如此,山路瞬间清晰许多,在漫天飞雪之中也不会寻不得方向。而顾炎,不让顾悲帮忙,就当真一人每日从山下抬了重石,一步一步开始修起了石阶。

顾悲时常想着,许是他嫂子已死,这法子,不过是让他大哥有个活着的盼头。不然山路迢迢,真要修了石阶,要修到猴年马月去了。

不喜旁人这般戏弄,年夜那天,找了要喝酒的借口,顾悲从另一处山险处开始借着绳索开始往上爬。半大的年纪,心思够稳,也够狠。一双手被绳索磨得都是血,万丈深渊也没拦了顾悲的去路。

日初之时,爬上山巅,山巅一处诺大石屋门口,一时被门口之人晃了眼,脚步一滑,又跌了回去。

原当着要命丧深渊,一道白练带有内力缠了顾悲的腰身儿又将他给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