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朗风清,杀意游走夜月浮栏,气氛压抑浓重,木屋甲板上,没有人敢说话。
“你要杀我?”雪颈鲜血淋漓,疼痛感真实尖锐,拓跋玉雅难以置信,眼角疼出一滴泪,似有凄楚之色。
文阮楠的回答没有温度,飘入耳侧:“你觉得呢?我此刻想不想将你,千刀万剐。”
肯定的语气。
匕首再次向前送了半分。
“啊——”拓跋玉雅闷声疼道。
“不要啊,英雄手下留情!”旁边的侍卫们大慌,捉刀的手掌冷汗尽湿,只差跪地求饶。
怀里,白梓芙艰难说道。
“留她性命……要……”
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文阮楠心疼欲死,柔声答道:“我——草民知道了,公主快别说话。”
“小心。”
说完这两字,白梓芙阖眼倚在她的肩头,由她单手抱着,文阮楠心里砰砰,又怕抱得太紧再次撕裂白梓芙的箭伤,睫毛因着怜惜而微微颤动,她拧着眉头对领头的侍卫说道。
“你调一艘小船过来,不许任何人跟着我,否则沧水公主,就只能陪我们一起共赴黄泉。”
刀刃微紧,被挟持的拓跋玉雅受不住,又吃痛叫了一声。
“快!”她冷声催促道。
侍卫被吓得不轻,连忙应口:“是是是,求求英雄消气,我立刻命人去办。”
“谁都不许去!今天就让这小贼杀了我,我看他敢!”
拓跋玉雅挣着,含泪楚楚,望向文阮楠。
哪个男子见了,都不会忍心。
而文阮楠咬唇一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纵使她娇媚绝美,我也不为所动,大家同为女子,本姑奶奶岂会吃你这套?
随即换上轻松口吻,有意羞辱道。
“真是笑话,你们欺辱虐待我大彦的南昱公主,现在反倒作态耍横,南昱公主千金贵体,竟被你们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了,而我烂命一条,本就不值得什么,哎呀呀,此生艳福不浅,沧水公主世间绝色,能够陪我一起葬身鱼腹,牡丹花下死,阎王也羡慕……”
“住口!”眼瞅自己家的公主被调戏,对面不断有侍卫怒喝道。
“小玉儿,那你自己说。”匕首光下倒映出半轮月影,她的口气与刀刃一般寒冷:“今日大殿之上,你对我频频暗送秋波,不就想要勾搭我,嗯?”
“我、我要剁断你双足,然后丢到巴彦牛棚里,叫你世世生生做大齐的奴仆!”
虽是生气带怒,但红裙金带的沧水公主美得惊心动魄,拓跋玉雅从小自负貌美,天下男人趋之若鹜,但她不爱跪低谄媚的王亲世子,今儿大殿相遇,文阮楠单薄瘦弱,且笑且谑的样子,倒叫她觉着眼生新鲜,暗地里又佩服其才华智勇。
留他一命日后做个玩意,又有何妨?
没想到他原来是这种人。
“谁都不许放走文阮楠!”拓跋玉雅不顾危险,双手抵住匕首,冷静命令道。
“大齐的奴仆?”她反笑。
上辈子刷桶倒粪十余年,新仇旧恨相压,倏地一并涌上心头。
文阮楠深知拓跋玉雅狠毒无常,人命在她眼里不过牛马牲畜,但她自己的性命,齐室宗族的荣辱尊贵,万万容不得别人损伤一毫。
那就兵行险招。
她单手将白梓芙放倚木栏,腾出右手去解拓跋玉雅的腰带,左手轻轻摩挲刀柄,偏一用力,拓跋玉雅衣襟上的玉扣剥落,里面小衫微露。
“叮”一声,玉扣落地,所有人吃惊不已。
文阮楠语气暧昧:“美人如花隔云端,死到临头了,今夜大伙儿一起饱饱眼福。”
说罢,伸手还要解自己的腰带。
明知不该抬头,但有些侍卫探头盯着,得见美艳跋扈的沧水公主受辱,眼底约有期待。
“所有人转过去,全部转过去!文阮楠!”拓跋玉雅花容变色,微屈着身体,握紧腰带和裙襟领口,“来日我要屠尽你文家满门,把你的人头扔到火堆里烧成灰烬……”
杀光文家,好啊。
她求之不得,拓跋玉雅重誓必践,若助自己灭除宿敌,倒欠了小玉儿一份恩情。
“欸,沧水公主,我今天出门,就只穿了一条裤子,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拓跋玉雅恨道:“无耻彦狗!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继续解缓腰带。
因着颈上有伤,沧水公主挣扎着,淡淡血腥散入空气,文阮楠心中火急火燎,担心白梓芙湿衣重伤,再拖下去,恐有不测。
装模作样威胁道:“小玉儿,我还是先扒光你的衣服!”
拓跋玉雅一听,瑟缩向外,河岸月光凄冷,伴着发尾金色铃铛,摇出绝望的哭声。
这时,一旁看戏良久的小郡主笑出声音,酥甜惑人,激荡水岸。
“文阮楠你还不住手,再演下去,皇姐可就要当真了。”
清冽梨花香袭来,一双剪水般的灵眸,和王府别院里的翠漓一模一样。而眼前的小郡主,早卸了丫鬟的低懦,从月光下款款走近,鼻尖秀美雪蕊,红润的嘴唇艳如桃瓣,比起倾国绝美的拓跋玉雅,多了烟火气息。
小郡主对文阮楠女子的身份知根知底,淡了畏惧之情,下一刻,真相仿佛呼之欲出。
“你……”清晰见到小郡主真容,她还是愣了。
一张欺世盗名的无邪面容。
谁能想到。
方才,小郡主站在暗处,扶栏没有说话,文阮楠不敢确定,而现在小郡主叫了她的名字,且身形纤薄眼熟,梨花香久萦不散,特别眼里那抹若有若无的狡黠,文阮楠眉间舒解,居然笑了笑。
“郡主别来无恙。”
小郡主蹬着胡靴,双手负在身后,轻笑娇嗔。
“五郎恺悌君子,不要再吓皇姐,上午我使尽浑身解数,尚且不能引得五郎半点轻薄,你这么威逼皇姐,就算跑得了今晚,也跑不过明日死士索命。五郎不要再玩笑了,你说说,我是不是比初见时好看?”
没有揭穿她的身份。
唤作五郎,小郡主默认帮她隐瞒。
文阮楠点点头,顺着问话,赞叹:“郡主清容月貌,肯定胜过丫鬟中人之姿。”
“你要是对皇姐臣服,皇姐一定不会亏待,甚至——”小郡主假意劝道。
文阮楠紧握匕首,不见松缓,只是语气平和些许。
“你们大漠的牛马,当然可以任凭千人骑,万人踩,但我大彦的一花一鸟一木,向来北移难活,郡主莫不是认为我天生贱.骨,不想做人,偏要效仿牛马?”
“答得甚好!我亦知人各有志,你不愿归顺大齐,我也不多说了。只是今天你忤逆皇姐,皇姐铁了心不放你走,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小郡主笑意明朗,文阮楠知她已有打算,一直隐而不发,绝对另有所图。
河风阵阵,远方清角吹寒。
这里偏僻没有彦国驻军,齐国一行人也不多,而拓跋玉雅身份高贵,普通侍卫只能守在木屋外围,刚刚站在甲板上,离栏杆较近的,就只有小郡主和拓跋玉雅两人。
她笃定,一直隔水较近的小郡主,从扶栏初始,便发现潜在水底的自己。
那么凑巧。
回想自己潜在水底时,小郡主偏偏哪里不扶,就趴在她潜伏的上方围栏。
拓跋玉雅一心扑在白梓芙身上,根本没有察觉。
直到白梓芙落水遇险,小郡主才有意走开,分明推波助澜,故意帮她劫持拓跋玉雅。
“沧水公主齐皇爱女,如果出事,小郡主也脱不了干系。”她主动抛出枝条,盼望小郡主接过。
小郡主面露难色,看向拓跋玉雅:“皇姐,你看怎么办?这个彦国人已是强弩之末,但妹妹做不了主,皇伯父如果知道你受伤,还被敌人掳去,那今晚的人——”
环顾四周,水清月明,小郡主娇甜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全部要死。”
“哐当”,有个侍卫手滑,刀掉了。
“不如这样,五郎命薄之人,既得罪了皇姐,思来想去也活不过几天,我呢,愿为人质,求五郎念在相识一场,放了皇姐前去包扎止血,我怕耽误下去,你的南昱公主……”
小郡主笑眼望向栏杆处的白梓芙。
奄奄微喘,气息极弱。
“好。”文阮楠一口应承下来,掳着拓跋玉雅靠近小郡主。
匕首移出颈侧,轻轻放开拓跋玉雅,刚要碰到小郡主手肘,没想小郡主眸色一变,藏在右手袖套里的银勾直直向文阮楠刺来。
目标心脏。
好狠毒的女人,文阮楠惊慌中快速闪躲,顺势抓住小郡主的手,猛地回转反刺。
“呜……”
银勾不偏不倚没入小郡主右腹,雪衣瞬时见红,面对她的慌张,背对拓跋玉雅,小郡主淡淡一笑。
她单膝跪地,扶住欲倒的小郡主,心内大乱,侧头低声问:“你为何,为何不用力…”
小郡主嫣然不语,捂着伤口,铁钩只有半截露在外面。
拓跋玉雅跑到木屋外,由三个婢女搀扶,看见小郡主为救自己受伤,急道。
“伊语妹妹!铁木,巴克尔,你们速速拿下——”
小郡主的手掌盛满鲜血,气若游丝,薄汗沁出,哀声传来。
“皇姐还不派船,难道真的忍心眼睁睁看妹妹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