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阮楠避无可避,只得与白梓芙对视,眼里含着万般委屈的泪珠。
“是,我爱慕公主,我大逆不道,我身为女子妄想博取殿下的垂怜,呵……罔顾礼法悖逆阴阳,现在这些不堪都和盘托出,殿下满意了吗?”
白梓芙蹙眉,似乎欲伸手帮她拭泪。
偏不要公主的施舍怜悯。
点点滴滴,唯有长泪相诉,梗着脖子尽洒眼泪,她倔强道。
“民女告退!”
已然待不下去,手里的宣纸被捏成碎絮,公主如此咄咄逼人,不就是察觉异样,被她一个女子爱慕,如芒在背,不拔不快。
非要亲手截断她的念想。
她几乎横冲直撞逃走,殿门被拉开一丝微隙。
想到自己狼狈伤情,现在的模样,谁见了都会觉得面目……可憎。
何必吓人。
文阮楠挽起青丝,擦了又擦小脸,身前殿门缝隙透紧一线月光,她刚要扶门离开。
白梓芙跟上来,抵住殿门,不放她走。
“本宫的话还没说完。”
“殿下与民女,从此两两相忘,民女绝不——”
说得难受,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掰开白梓芙的手,就要夺门而出。
白梓芙无奈,索性放开手,冷着脸,仿佛说着不关自己的话。
“要走就走罢,但本宫今晨已经上书父皇,属意你做驸马。”
“什么?”她脚都迈出一只。
“相信赐婚的诏书,明天便会送到你的府上。”
一生一死,一死一生,她不敢相信这是梦,还是又一场戏局。
直到白梓芙清清冷冷的手,关了殿门,拉她回到殿内。
文阮楠怀里,被白梓芙塞入两封信函。
公主手执白玉拨头,仔细挑明灯芯,又吹燃火折子陆续点亮其他三盏宫灯。
她心绪甫平,愣神一阵,才落眼手中的两封密信。
还未用火漆封函,信封表面几字飘逸娟秀,是白梓芙的亲笔。
上面的那封,题着,西夏北平王亲启。
而另一封,则是写给顾长宁的。
公主坐到桌后的宽椅上,支起手肘,语气平和清婉。
“看看吧,看完之后,有什么想问的,本宫必定知无不言。”
她见白梓芙神情颇为认真,于是拆开信封就灯而视,全纸都是公主亲笔所写,只是上面的内容,看一行,怒一行!
怒一行,又苦一行!
到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转化变为无尽心疼。
收好信纸,文阮楠对着白梓芙软了态度,此时高贵清冷的公主,光影和月影重叠折到冰冷的地砖上,凝不出一分重量,单薄纤细,疲惫无常。
她想了一想,数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白梓芙是在卖身!
给西夏北平王的信上,白梓芙祈愿北平王东征得胜,一举歼灭与他争储的两个哥哥,再而直接言明彦国之危,希望北平王解决内乱后,能够借兵二十万帮助彦国对抗齐国,当然,作为回报,南昱公主请求嫁入西夏为妃,所略齐国土地,全数归西夏所有。
而给顾长宁的信,简短的多。
谢他舍命迎救太子,此生欠他的历数不尽。信尾许诺,如果他能大义为国,帮助胞弟威王夺回北贺军的兵权,南昱愿意为妻相伴,服侍到老不弃。
服侍到老,不弃。
近似哀求的许诺,看得她满目萧然,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公主不直接嫁给顾长宁,拉拢北贺将军和顾家,不比与她,与她假凤虚凰来得稳妥?
除非——
沉默酝酿良久,文阮楠放轻声音问:“北贺将军有不臣之心?”
白梓芙知她聪明,当下便已想明其中关节,清淡双眸微愠,点头道。
“昨日午宴父皇借口京畿骑兵不足,暗示杨鸿甬调回边疆精锐铁骑三万,但杨鸿甬只当听不懂,逼得父皇明言用兵护京,可他推三阻四,最后干脆喝醉装傻,叫手下的几个裨将抬了回去。”
“杨鸿甬目前手上多少军队?”文阮楠看着公主。
“他驻守边疆多年,统帅六座重镇,共计三十万大军。其中十七万北贺兵,是由他一手招募操练,而另外十三万兵丁,尚且分属其他将军监管,但论战斗力,根本抵不上北贺军。”
她继续追问:“那杨鸿甬这次进京,带回多少人马?”
白梓芙苍白一笑,无力道:“不过三千老弱兵甲。”
“三千!”她拧眉恨道,“这个乱臣贼子!杨鸿甬趁着国难钻营,齐国还没攻来,他倒先一步败露不臣之心!”
声音在殿内流转,灯火盈亮,白梓芙闭目,只道:“他是欺我朝廷无将可用。杀了一个杨鸿甬容易,但激起边疆士卒不满,又没有能够服众的将帅出面压制接管北贺军,彦国翻覆,近在眼前。”
这也是彦帝最担心的。
杀了他,误国。
不杀他,养虎为患。
白梓芙又道:“杨鸿甬恃权嚣张,半月之内竟连奏四道折子……全都是替顾长宁请婚。而父皇表面不予批策,但已与本宫商议决定,太子哥哥重伤未醒,现在绝不能示弱北贺势力,否则助长逆臣气焰,弄得朝廷上下,人心尽失。”
不能赐婚顾长宁,那还有尉迟康景,还有无数富贵长萦的世家子弟。
挑来挑去,白梓芙却偏要嫁她。
文阮楠忽地失笑,内心清明无雾,像是问,却是肯定:“西夏王忙于平定内乱,掐算着时间,至少需要一年半载?”
“七个月。”白梓芙痛苦道。
七个月太久,一旦彦国边疆失守,南边沿途的驻镇兵力空虚,齐国铁骑南下只需半月,便能直攻彦都。
“殿下既然要嫁给我,公主……那这封信?”
她举着写给西夏王的信,轻轻放到白梓芙面前。
白梓芙哑然一笑,盯着笺纸,似有不忍道:“出使西夏的大臣明天就会夜驰动身,一月之内,北平王收到无疑。”
果然,公主还是要寄出这封信,文阮楠眼色一暗。
方才跳动的心,现在死灰般垂在胸腔里。
面上仍不动声色:“殿下计划周密,您不怕他收到信时,同时听到南昱公主下嫁文家五郎的消息,当场勃然大怒,就算平定内乱后,再用齐国土地作饵,也不愿派兵支援彦国吗?”
幽幽偏殿里,听到这话,白梓芙低眸不语。
是了,瞬间她面无血色,曾经以为的,公主对她,哪怕有一分半点的真情,此刻都在灯盏中燃尽了。
白梓芙不想瞒她,清影从椅子里站起,没有迟疑便扶上她的肩膀,似有愧疚道。
“北平王不会生气,因为不久后,世人都会知晓……南昱公主大婚之夜,驸马还没来得及入洞房,便随威王出征边疆,领兵五万北上宁武城,平定流寇乱党。”
“呵……流寇乱党?”她笑出声。
白梓芙面色颓然,噙上凄楚无奈,但天生不善表达情感,只有平静道。
“名为平定流寇乱党,实为夺回边疆三十万大军控制权。文阮楠你记好——威王年幼,和太子,和本宫都是一母所出,今年虚岁只有十三,你要替本宫保护好他,也要……保护好自己。”
她略略一顿,又张狂笑开,眼泪框里打圈。
“公主抬举民女了,我何德何能,能够担此重任!”
“国难当前,城破万民流离,国破世代为奴……大彦的宗室皇亲,早就无人可用,你帮帮本宫,帮帮彦国。”
白梓芙毫无预兆的拥住她,纤指微动,捻起她散落的一缕青丝,亲手帮她挽入冠中。
又见美人计。
偏她次次明知是计,次次甘愿上当。
颤抖着身体,文阮楠回抱住白梓芙,闭目良久,享受着一刻的温存,只叹气叮嘱道。
“国难临头不拒,民女就暂且应下这份美差,待我凯旋,公主定要奏明陛下,全了我的封侯拜相。”
知她故意作笑解愁,白梓芙低声“嗯”了一句,随后将她抱得更紧。
灯影成双,满室清华。
文阮楠怀抱生温,心神醉倒温柔乡中,但没有昏愚,反而认真清醒道。
“将帅出征在外,兵事敌寇的明枪飞羽不是最可怕,只恳请殿下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说出流言诋毁我,请您给我足够的信任。”
白梓芙倚在她的肩头,有一瞬的恍惚,抚着她的青丝,言语间少了些冷气。
“我相信驸马的忠心,我也相信驸马……对我的真情。”
作者有话要说:小郡主:快忘了我?下章你们大婚我就出来,非礼调戏楠姐姐!
公主:听说你要调戏本宫……的驸马。
小郡主:白姐姐不知道吗,作者要改文名,你的假驸马,未必做不得我的真郡马。
文某某:那个懒作者,能写到那么后面吗,我不会最终一个人,等风等雨等更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