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婚,按照彦国皇室规矩,驸马必须满饮十杯酒,方可放入洞房。
新建成的驸马府邸,红彩灯笼挂满一排,人声鼎沸,笙箫不绝。
大厅内。
登门贺礼的年轻仕子怒气写在脸上,大多气她以低越高,竟不要脸攀上南昱公主,胆敢与天下男子为敌!而陪同丈夫出席的贵妇们,有不少的暗地里搅帕后悔,只恨天爷不公,驸马俊逸不凡,怎么没有便宜自己得此姻缘!
座下一众红眼病叫嚣着,上前敬酒的人络绎不绝。
小康子和程友恭推搡着,一齐挤到面前。
程友恭有些醉意,两手端着金龙衔环玉杯,担起为二十多个同窗好友出气的责任,亲热又略带挑衅道。
“恭喜啊……文侯爷今夜小登科,不饮满二十杯,兄弟们不放你走。”
“滚一边去,哪容你来作妖!”
小康子一字眉亮堂堂,一撩屁股,顶走程友恭,又捏起拳头威胁劝酒的几个人:“行了行了,五哥的额头都醉红了,你们悠着点,收起那份心思,不然……当心我出门就打爆你们的狗头!”
素闻尉迟康景家风骁勇,几人抱头鼠走离开。
搀扶着步履不稳的文阮楠,小康子刚想走到柱后,再偷偷把那东西交赠,可惜东西还没从怀里拿出,就被两个人挡住去路。
文烨明脸上仍旧浮现一丝傲气,但迫于现实,还是主动举了杯。
“楠弟,大哥敬你一杯……”
楠弟?不是一直叫她小杂种,妾生子的?
文阮楠笑容金贵,并不想赏给这样的人。今日一整天,文府近的远的血缘亲戚们,看她今非昔比,既挑头做了南昱公主的驸马,又被陛下亲封延宁侯,对她的光宗耀祖赞不绝口,不少连面都没见过的,都眼巴巴的贴挤上来。
她头昏难受,酒劲涌上来,当着文烨明的面,扭过头不做搭理。
文烨明无法,悬在空中的手略显尴尬,只得自饮,一杯酒见了底,酸道:“看来楠弟醉的厉害。”
而一旁的冷晏芸妆容静美,湖蓝裙子衬得外表越发出众,原本双手握着杯柄,此时空出一只玉臂,就要上前扶住文阮楠,嗓音柔如烟云,关切道。
“五表哥小心。”
她略带微红的眼睛转过来,冷晏芸已然捧着她的袖子,美人情意款款,含情娟娟带羞。
这个冷表妹,能存什么好心思,上辈子就与侯府三公子私通,不惜做妾也要倒贴权贵,这辈子见自己高升,竟动了这般不该有的歪脑筋。
“呕——”她酒气喷了冷晏芸满脸,借力狠狠推开。
冷晏芸毫无准备,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发髻也歪了,恼怒不能当场发作,只得柔弱喊了句。
“啊呀。”
倒是小康子傻里傻气,要去扶冷晏芸。
文阮楠抓住小康子的衣袖,“康弟,我头疼得厉害,快扶我去门外透透气。”
“但是冷小姐……”眼见冷晏芸梨花带雨,小康子犹豫半天,还是先扶了文阮楠。
刚到廊后。
文阮楠便直起身子,自顾自走到僻静处。
月色朦胧,花草都蒙了一层极淡的霜。
她蹲下玩着一株绿叶,轻声告诫小康子,揭开冷晏芸假面。
“千万别信那冷晏芸,她吃人不吐骨头。”
“冷姑娘吃什么……人,小孩子吗,几个月大的婴儿!”小康子大惊。
文阮楠好气又好笑,摇头一想也是,尉迟康景武夫出身,家里仅有他一个独生子,高门大院的龌龊争斗鲜少经历,于是换上另一种通俗的说法。
“我这冷表妹惯使暗器,每次与人过招,她先是啼哭博取同情,等对方放松警惕,再寻着机会放出暗器,那个暗器厉害极了,十步之内化骨断筋,不消三刻身体就会融成一摊血水。”
小康子咋舌惊异,汗毛竖起挨凑过来:“如此歹毒……大哥亲眼见过?”
憋住笑,她认真的点头称是。
小康子稍稍萌芽的爱意,即被掐灭吹熄,吞了一口唾沫,皱眉抱着胳膊道。
“这么阴毒的招数……那我下回见她,就贴着墙角走,还要多挂两块护心镜。”
“正是正是。”
她笑着,不注意喜服后裳拖到地上,尉迟康景见了连忙帮她拎起,拍干净上面的浮土,然后贼眼光光,向身后一瞟,院里没有别人,远处只有几个奉酒端菜的小丫鬟走过长廊。
尉迟康景嘿嘿笑了三声,搓着鼻子从怀里拿出一物,掀开外边包裹的黄布,露出神秘真容。
一卷玉竹刻板,共有九根,每片玉竹板上,一对璧人无衣相拥。
有男有女,做着不可告人的闺房之事。
特别是最后两板,只有两个女子躲在树上,一人笑着,一人被抵在树杈间。
上面的那个,左手握在对方某处,右手中指纤细,向另一密地探去。
她心里被撩得火花乱起,抢过玉板,红着脸压在膝上:“康弟!你脑袋里想些什么污糟事。”
“大哥这怎么能叫污糟!”小康子还有理了,武痴话糙理不糙,笑呵呵挑眉:“我千辛万苦才找来的好东西啊,大哥都要做人家相公了,这方面都不了解了解,将来公主嫌你不解风情,一月都不召幸你一次,到时候你别哭着找我逛青楼!”
小康子还不知,哪来的一月,文阮楠叹了一口气,砸吧小嘴无奈,她今晚就要随军出征。
“胡说八道,这个——”月色昏暗,玉板触手冰凉如丝,她冷脸把玉板拢进怀里,强装正色道:“这类淫/邪之物,为兄先帮你保存,以免流出去涂毒百姓。”
“大哥为民着想,不愧是我的大哥!”小康子铿锵附和道,只是因偷笑而微微抖动的一字眉,越发油亮猥琐。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随即转移话题到别处。
“康弟,我可能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前往边地平乱。”
文阮楠还是忍不住,想和亲近的人道一声别。
尉迟康景摆摆手,满脸不信道。
“大哥别开玩笑,你新婚燕尔,公主老母鸡一样护着崽儿,岂会放你走!倒是我,实不相瞒大哥,喝完你这杯喜酒,我回府收拾完行李,就要连夜离开京城,随军仗剑杀贼,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
连夜出发,难道尉迟康景也——
她急急站起,扯过尉迟康景走到围墙边,心里想着反正过了今晚,世人便都会知晓她只是个挂名驸马,大婚洞房未进,就被朝廷踢到边疆,横竖这个消息瞒不住,她干脆早一步告诉小康子为妙。
站在墙边,文阮楠小声问。
“朝廷是不是派你随威王出征,今夜子时出发?”
小康子惊道:“大哥如何得知,这是陛下给我父亲的秘旨,钦点我做前锋参领,领兵五千为威王开道。”
文阮楠点点头,眸色一冷,朝中果然无人可用,连尉迟家的独苗,陛下都要拨去护卫威王,可见此行之凶险。但一旦国破城灭,那些畏手畏脚的权贵谁又能保全活命!
真是愚不可及。
“大哥?”见她神色严肃,小康子已经猜出九分,但实在不敢相信文阮楠真的同去边疆,不禁着急,又叫了几声。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康弟,盛世之下,好男儿尚且为国开疆扩土,何况现在彦国危难,江山摇摇欲坠,我没有说错,今晚即会出发,与你共赴边疆,平定流寇内乱。”
她与小康子两世惺惺相惜,相伴出征反而多了几分踏实。
小康子皱眉,仍想再问什么,未料有侍女匆匆跑来,神色十分慌张。
那侍女穿着喜庆的绯衣,一对玛瑙玉珰柔腻温婉,犹犹豫豫一阵,还是开口告诉文阮楠:“禀驸马,皇太后带着一众命妇,将公主从喜房带到偏殿,还传令宫内带来的侍卫,今晚不准驸马府的人进去,包括……您。”
“知道了。”
她早有预料,听此禀报面色如初,微微一笑间,清风朗月自生。
本和公主是纸糊的名分,皇太后疼爱孙女,定不会撒手不管,任凭歹人胡作非为。
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文阮楠笑笑,太后啊太后,她就是想,也不能啊,歹人不容易,她一个女子做不到。
而侍女垂首候在原地,仍没有离开。
这侍女柳梢眉尖轻轻一挑,丹凤眼微敛,没想驸马如此淡定,夏风溜墙而下,激起一丝冷意,侍女继续说道。
“这……奴婢刚刚仿佛还看见,公主挣掉盖头,哭着哀求太后要见驸马,但太后不许——”
“公主哭了?!”她急道,白梓芙怎么会哭,定是要紧的事。
耽误不得。
文阮楠提步就跑,回头只问侍女:“公主被带到哪间偏殿?”
“这边,驸马随奴婢来。”
侍女加快脚步,跑到前面带路。
她穿着的喜服繁复,光是吉服下裳,里外共有数层,衣服碍着动作施展,心急之下,也不顾形象,提起最外面两层狂奔起来。
越跑越僻静,等她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出了大院三殿,到了侍卫稀少的后院,忽然,侍女亮出手指宽的尖刀,朝她回身刺来。
“你——”文阮楠着急避开,擒住侍女手腕,用力掰折抢刀。
“楠姐姐!疼,疼!”侍女求饶道。
她眉头一舒,莫名心内生出欣喜,又多了几分防备,刚要叫出那人尊号,未料侍女抱着她的肩膀。
对着红唇,就招呼一吻。
忽然,文阮楠轻轻推开侍女,呼吸尚未平复,喘气皱眉道。
“小郡主,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