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公开吧?”
尾调上扬,是询问的语气。
苏芮说出这句话之后,环在时染腰上的手明显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凝了一下。她把视线从楼梯上移了回来,正正巧巧抓住了时染眸中没来得及藏好的不安。
心一下子酸酸涩涩。
她知道的,她家时小染,最缺安全感了。
“公开吧。”这次,她用了陈述句。
如果时染没有安全感,那她理应竭尽一切地创造安全感。她的女孩,受的苦已经足够多了。
时染却摇摇头,微垂眼帘,再抬起时眸子里的不安已经再也找不到痕迹。
她抬手理了理苏芮的领口,柔柔抚平褶皱,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包,轻柔且温和地回绝了苏芮的话:“回去吧。”
苏芮的心却像是在被一把钝刀凌迟,一下一下,愈发痛了。
曾经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温柔,一种是从小被万千宠爱呵护长大的温柔,元气又治愈。
另一种则更加来之不易,是遭受尽世界的痛苦之后仍然回报以歌的温柔,这种温柔小心翼翼,把内心的所有痛苦都藏了起来。
她的时小染,就是不想让她为难,把所有的不安、所有的负能量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然后笑着告诉她“没关系”。
温柔得叫人心疼。
她蹙眉抓住了时染的手腕,眉宇间是无尽的坚定:“我是认真的。”
时染动了动手指,奈何手腕被苏芮紧紧箍住无法挣脱。
这是苏芮第三遍跟她说“公开”,两人定定地站在原地对峙,她眸中的暖意一点点消散了。
“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她的手附上苏芮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对方箍在她手腕上的细长玉指,“你知道,现在还没有到时候。”
苏芮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微凉温度,她无力地松开手,垂眸道:“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成熟一点吧。”
“可是……”
没有给苏芮说完话的机会,时染转移了话题:“刚刚大扫除的时候,马老师说下周五要学农。”
她顿了顿,拎着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还是神态自若道:“我们应该在一个宿舍。”
学农是东大附中的传统,每届高二都会抽出三天时间前往N市郊区的农村学习农耕等文化,算作社会实践活动。
三天,两夜。四人宿舍。公共浴室。
苏芮的脑中有颜色了,血管里的血液沸腾,直冲大脑。
看到小女朋友脸颊渐渐变粉,时染无奈一笑,牵起对方的手,五指相扣,揶揄道:“你现在还想公开吗?”
苏芮喉头几不可缺地滚动了一下:“……好像现在也确实没有公开的必要嗷。”
“哦,对了。”时染停住脚步,偏头看向苏芮,挑眉道:“你们社团活动的时候可以玩手机吗?”
苏芮愣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时染要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硬性规定,但是大家都在排练,一般不玩手机的。”
“那你硬性规定一下吧。”
“嗯?”
时染想起了坐在后排的那个男生,也不知道在她来之前拍了苏芮多少照片,录了多久视频。
而且是偷偷摸摸地,趁人不注意。实在讨厌。
时染目不斜视,淡淡道:“一个社团当然要有规矩。”
“也对,那我回家做一份出来。”苏芮拿出手机,刚准备记进备忘录中,蓦然看见【徐徐图之】讨论组里跳出了新的消息。
高一三班徐权:
【他今天说希望以后都能陪我社团练习!】
【可以吗苏芮学姐?】
吴情圣:
【???还用问?当然可以!】
【他怎么说的?】
高一三班徐权:
【就说觉得我们社团的人都挺好的,他还说苏芮学姐特别温柔和善。】
【学姐,你就答应我吧!】
看着徐权像是彻底坠入了爱河的样子,苏芮摸了摸鼻梁,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于是想也没想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时染自然也看到了聊天记录,不知道徐权和吴佳玲私下关系的她难免好奇道:“他喜欢的男生也喜欢他?”
苏芮想了想,不敢打包票:“好像是的,这个说来话长。他刚刚也在活动室里,应该一直和徐权待在一起的。”
时染摇头:“没在意,刚刚只看了你。”她勾起唇角,“挺好看的。”
又来了又来了,又在撩拨人了。可是不管这样撩拨多少次,苏芮还是抑制不住地心动。
谁让时染长在她取向上呢。
*
出发去学农的当天早晨,阴雨绵绵。
东大附中的操场上一把把伞有队形地支着,色彩斑斓。
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草木的清香,再搭配上细细密密的雨点声音,倒也能让人心完全沉下来。
时染撑着伞,微阖双目,正在补眠。苏芮躲在时染的伞下,仗着雨伞的遮掩肆无忌惮地整个人贴上了时染后背,环住对方的腰。
她从怀中取出耳机,一只塞进时染耳中,另一只放进自己耳里。下巴轻轻搭上时染的肩,蹭了蹭,她满足地嗅嗅柔软的发丝,惬意地跟着节拍低低地哼歌。
升旗台上的年级主任穿着雨披,正手持话筒一条条地念注意事项。尽管台下没什么人听,必须要走的程序还是得走。
“好了,现在请同学们按照班级顺序有序地上大巴。请各班体委组织一下。”
终于讲完了。苏芮拔掉耳机,念念不舍地从时染身上移开。时染也睁开眼,偷偷觑着苏芮,趁对方视线移向别处,她抬手抚上后颈,微微转了转。
刚刚苏芮一直靠在她肩上休息,她既享受又感到酸痛,最终无疑还是苏芮占据了上风。
“咱们班的车来了!大家站好队形啊!”前面的队列传来了体育委员的号召声。
大巴总是双人座的,为了和时染坐在一起,苏芮从周一开始就每天变着法讨好范若尘,终于说服她和时染换了班级站队时的位置。
虽然打水、请吃饭、帮忙交作业一样也不耽误,苏芮还是挨了自家闺蜜一通吐槽。不过苏芮也乐于坐实“见色忘友”的标签,谁叫她家时小染这么可爱呢。
“唉,三个人的友情,其中两个人在一起了怎么办?在线等,很急。”排队列路过苏芮和时染时,范若尘还没忘记翻个白眼,再插一句。
说完,她就把伞一收,上了大巴,连扬起的发丝都透露着怨念。
苏芮连忙打开书包,趁时染收伞的空挡快步上了大巴,先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占好位置,然后走至后一排的范若尘身边,拿出一桶薯片双手奉上,讪笑道:“小的给您送上您最爱的小番茄味薯片一桶,望您慢慢享用,原谅小的的不是。”
范若尘哼哼了一下,也没有接过薯片,两手抱胸:“我没有看到另一位的诚意。”
苏芮一迭声道:“有的有的有的!”看到时染已经在她占下的位置上坐定,苏芮忙不迭推了推时染的肩,悄声道,“快拿点吃的出来。”
时染点头,顺从地拉开包拉链,却没有像苏芮想象中一样拿出零食,而是拿出了一沓订书机订好的纸,抬手递给了范若尘。
“这是什么?”范若尘瞪大眼睛,狐疑地翻开了纸张,刚翻没两页,她就喜上眉梢,叫了出来,“我的天,全是生物笔记啊!江湖救急江湖救急!”
学农结束之后的周一有一场生物考试,据翁希凝所说非常的严格,如果考不好的话就要被他抓着恶补生物。
范若尘的生物一向很差,这几天没少抱怨,甚至打起了做小抄的念头。如今得了一份学霸精炼的笔记,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得救了。
“不过,怎么是复印件,原件呢?”唇边还挂着笑,范若尘无心多问了一句。
问完她就立马后悔了,于是抬手抽了自己嘴巴一下,连连道:“不用告诉我了不用告诉我了。”
时染原本打算靠着窗再闭目养神一会,她这几天每晚熬夜整理生物笔记,根本没休息好,眼下都是乌青。
要说这都是为了范若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苏芮的生物差到了地底,上课还不爱记笔记,如果她再不给她整理一份笔记出来,这次考试迟早要凉。
翁希凝那种老师,太过凶残,她可不舍得自家小女朋友天天罚抄生物公式和知识点。
听到范若尘的提问,她睁开双眼,扭头看向后排的范若尘。虽然对方已经对秀恩爱表示了拒绝,她还是眨了眨眼,挑眉一笑,理所当然地问:“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