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温宁想了很久。
不想和顾舒再争论什么。
剧组的日程安排得很紧，回国是想整理情绪等拍戏时就能更集中精神了，而不是揣了一堆心事去剧组。
不解释,不反驳，笑一笑。
就先这样吧。
冷处理一段时间。
不去想,那可能就不会在意了吧。
国外的开机仪式并不复杂,更没有烧香祈祷等一系列的迷信操作，只是很简单的让主创们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再谈会儿剧本，就准备拍第一场戏了。
这部电影讲了一个有关杂志职场的超自然惊悚故事,钟瑶饰演的女主角是一个资深美妆编辑。
主编即将辞职,她与另一个资深编辑将要角逐主编位置,此外,还有一场重要比稿即将到，种种压力下，女主角出现了离奇幻觉,她开始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竞争对手,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再后来,主编的离奇死亡，杂志社的黑暗真相浮现，更多的事情冲击着濒临崩溃的女主角，然而现实的裂变反过来成就了创意的迸发,女主角终在比稿上大放异彩。
而温宁饰演的则是女主角的秘书,沉默忠心，大多时间以女主角的背景板出现，重头戏出现在女主的臆想场景里，她将和女主的竞争对手上演一场打戏,也是因为这段，温宁进行了一个月的特训。
第一场戏是钟瑶和女二的对手戏。
饰演资深编辑女二号的演员亦是国外风头正声的新星，刚拿了年度新人奖，可能是有些飘，也可能是看不起东方面孔，得知自己的第一场戏是和钟瑶拍时，她轻蔑地笑了，还遣了翻译传话，说是让钟瑶别拖她后腿。
这部戏的导演是个把资金用到刀刃上的主，无论演员的咖位多大，都没有单独的化妆间。
彼时女二让人传话时，大伙儿都在化妆间化妆。
这个翻译其实也不怎么专业，口音很怪，听着她那别扭的中文，大伙儿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大伙儿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了。
钟瑶常年在国外发展演艺事业，英文十分流利，根本用不着翻译，女二这样做，一是示威，二也带了点诋毁侮辱的意思。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钟瑶身上，想知道她有什么反应。
钟瑶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双唇抿着平直，掌心微微虚拢，目光似乎落在膝盖上，没有搅局。
温宁就坐在钟瑶对侧的化妆椅上，看了会儿钟瑶，又瞥到了愈发不耐濒临发作边缘的女二面上，想了想，都是同胞，也是为了等会儿拍戏和睦，还是得为钟瑶说几句话的。
女二的事迹她还听过些的，据说这人仗着有几分人气经常耍大牌，碰上看不顺眼的演员了，就无数次NG。
温宁想着自己等会儿还得当钟瑶的背景板，要是NG她也跟着受罪。
可不想疯狂吃NG，穿着高跟鞋站久了很累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化妆师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阻了她的话。
“别和瑶说话，说了她也不会理你的。“化妆师压低声线，以只有她和温宁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她在找情绪。”
“诶。”温宁眨眨眼，有点儿纠结。
然而温宁最后还是憋不住话了，不能说，那就写吧。
她写了个便利贴轻轻贴在了钟瑶的桌上，内容倒也简单，只说了句别在意。
可一直到了准备就绪，正如化妆师所说的，钟瑶没说过话，更没有看到桌上的便利贴。
“大家都很闲吗，”副导演抄着手倚在门边，锐利的目光落在众人面上，“第一场的演员们，准备好了吧，准备开始了。”
众人应声，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站定。
“三、二、一，开始！”
场记一声令下，始终低着头的钟瑶抬起头来。
这场戏是女主失误后，女二到女主办公室炫耀的场景。
温宁作为钟瑶的秘书，乖巧站在旁边当个貌美的背景板，而她站的位置正好是最佳观影点，钟瑶和女二神态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钟瑶平日眉眼里的慵懒和玩世不恭的肆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内敛的较真，隐隐又透着几分不安，手指紧紧握着鼠标，骨节泛了白色。
她沉默地看着电脑，任凭女二炫耀着，也不说话，只把对方当成空气。
直到女二合上了她的电脑，钟瑶才有了些许反应。
她眼珠子动了动，抬头看了女二一眼。
这一眼应该怎么说呢。
锐利而又沉静的一个眼神，像是渴求着什么，但又像是诉说，还有些许惧怕和破罐子破摔——
继续说啊。
让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然后用这几斤几两，打败你。
女二嘴唇翕动，怔住了。
这部戏虽然是大女主戏，但是反派女二如果演好了，会很出彩。
反之，就会被打压得渣滓都不剩，甚至还不如温宁这个花瓶背景板亮眼。
“卡！简妮！你发什么呆啊！”导演不耐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第一场戏，不开个好头怎么行啊。”
导演想了想，补了句，“再不入戏，你就要被瑶压了。”
女二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好，说了声抱歉。
然而这条卡了好几次都没过，再看导演的脸色都黑成煤炭了，女二的经纪人忙上前协商，好说歹说导演才缓了神色，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瑶，你和她对对戏，带带她。”
女二脱口而出：“不用，我可以！”
钟瑶眨眨眼：“是啊，小简妮当然可以呀，这么简单的戏，用不着对戏，肯定不会拖后腿的呢。”
众人：“……”
这恰恰是女二让翻译传的话。
女二的脸红一阵青一阵的，看得出来她想说点什么怼回去，但众人注视且演技被压制的情况下，她怼不动了。
“都调整下状态！第一条第五次马上要开始了！”片场拍了拍手，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条倒是过了。
只是导演看着监视器回放，看了会儿皱起了眉，问钟瑶是不是情绪用少了。
钟瑶便过去和导演开始侃大山了，顺带着还吐槽了会儿剧本。
两人聊得很嗨，导演还被钟瑶的观点气得面红耳赤的，要不是温宁知道钟瑶也是第一次和这个导演合作，瞧着他们的样子，还会觉得他们认识很久了。
温宁悄悄站在监视器后，趁着那两人聊天的功夫，看了会儿回放。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钟瑶的演技，一直知道钟瑶的演技很好，也看过她的影片琢磨过，可电影里看到的时候，会觉得更多的是特技和后期加成，加上钟瑶嗓音较甜，英文咬字又比较独特，有些剧里会用配音，台词功底就被掩盖了。
黑她的人也是用这点来黑的。
温宁揉了下脸，舒了口气。
是她输了。
钟瑶确实足够出色，担得起影后之名，也不愧是小说里的女主身份。
那宛如ABO信息素一样的吸引力是有道理的。
温宁绞了下手指，默默为之前那些隐秘的晦暗心思感到懊悔。
“嗨，小温。”钟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化妆间，化妆师不在，她索性自己补妆，拿着刷子熟稔地在脸上涂涂抹抹，边打招呼。
补好妆后，钟瑶合上粉饼盒，轻轻拍了下掌，笑道，“你刚刚，是想安慰我吗？”
她指尖点了点桌上的便利贴。
温宁怔了下，默默点头。
“有句话说得好，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钟瑶懒洋洋靠在软凳上，两指夹起温宁写的那张便利贴，随后握到手心里，揉成一团，“其实我从来就不在意别人的言论。”
“对于挑衅嘛，假装没看到就行了。”钟瑶抬手，轻轻巧巧地把纸团扔到垃圾桶里，淡淡道，“等到拍戏的时候，再重拳出击。”
她扔的很准，小纸团沿着桶框转了两圈后，直直坠入。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安抚。”钟瑶眨眨眼，看向温宁。
温宁扯扯唇，“没什么的。”
“虽然你在这部戏里背景板的戏份居多，可没有人说过背景板不能出彩嗷。”钟瑶朝温宁抛了个媚眼，压低嗓音，“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点了就教你。”
钟瑶看起来是个健谈的主儿，说着不停，温宁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偶尔应几声，又默默点头。
“上回太匆忙了，好像还没正式打过招呼。”钟瑶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忽然抬了点。
温宁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也学着钟瑶的样子，“你好，我是温宁。”
“Ok，这就算正式打过招呼了，”钟瑶翘起二郎腿，手肘搁在膝盖上，掌心抵着下颚，微微往温宁这边倾了倾身，又问，“上次见面，有点事，稍微借用了顾舒一会儿，没吃醋吧？”
温宁怔愣了下，没想到钟瑶那么直接。
她停了几秒，缓慢摇头，“没有。”
“嗯呢，”钟瑶笑眯眯的，语调亦轻快起来了，对上温宁的目光，“噢，以后有什么想了解顾舒的地方，也可以直接问我。”
钟瑶若有所思，目光变得几分缥缈，似乎陷入了某种悠远的回忆，“嗯哼，可以说比她自己更了解她吧。”
温宁垂眼，低低附和，“毕竟二十多年的发小嘛。”
“是啊，二十多年呢。”钟瑶好整以暇地睇着温宁，像是洞悉了她的所有想法，“这个，你会吃醋吗？”
“你好像很想看我吃醋的样子？”隐隐感觉到自己被对方带着跑了，温宁忍不住反驳了句。
“奉某人的请求，以后剧本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钟瑶歪了歪头，半是认真半是调侃，“但是呢，我不太想教一个被动学习的人。”
“你刚刚给我的感觉，就很被动，都不会提问题。”
温宁：“……”
怎么感觉钟瑶有些恶趣味呢。
“那我现在可以提个问题吗？”温宁想了想，试探性问。
“你问吧，知无不言。”钟瑶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什么都可以问，什么喜好啊想法啊一类的，她小时候的事啊。”
“包括顾舒到八岁还尿床的事我也能告诉你。”
温宁：“……”那啥，已经说了。
钟瑶的语气张扬而又明媚，温宁承认自己那些好不容易又压下去了那些晦涩情绪又上来了。
那是她没有办法接触过的二十年。
她什么都不是，甚至于，她也不是顾奶奶相中的那个可以和顾舒结婚的人。
温宁垂眼，心头腾起一阵无力泛酸的感觉。
尽管知道钟瑶这说的是实话，大概率也没什么恶意。
可就是不太开心。
好想骂一句自己真特码的矫情。
明明飞机上都自我催眠好了，不要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拍戏。
可钟瑶的话一出，就……
“怎么了，想不到问什么吗？”钟瑶倒是挺有耐心的，唇角噙着浅浅的笑容等着温宁发话。
想了解那二十年，没有她的，而是只有她和她的那二十年。
却又……
算了。
温宁抬眸，暗暗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你刚刚说的，背景板怎么能出彩？”
作者有话要说：温宁宁：与其吃柠檬不如上课吧！影后的课呢！！！！
-
顾总：我的戏份呢？
徐徐：……被你的发小吃了，下章放你出来：）
二更在半夜，嗷呜
QVQ谢谢小可爱们的安慰和花式彩虹屁，徐徐受宠若惊了！！
一定会努力码字的！无以为报，这章揪些小红包吧~
PS：“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出自史铁生。
-
感谢在2020-03-2022:25:45~2020-03-2123:0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鸽子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好25瓶；言之、xzjy、鸽子扎10瓶；撅撅你的兔耳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