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感觉到那人身形顿了顿。
温宁忍不住继续问:“那个,我们是不是见过?”
女人发梢和虎口处接触,若有似无的奇异熟悉感,总觉得这个人和公交车上帮自己的人重合了。
那人依旧没有出声。
温宁思忖几秒,开口:“上一回在公交车里,是不是你帮了我?”
这样问似乎过于直接。
温宁想了想,补了句解释:“你身上的味道,和那个人很像。”
惹。
怎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像是有某种特殊爱好的变态说出来的话。
温宁不出声了,想着要不要再解释点什么。
正犹豫着,对方微凉的手指落到了她的掌心,指尖缓慢移动。
温宁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写字。
脑海里顺着女人指尖移动方向形成字迹画面。
是个嗯字。
果然,有时候直觉还是很准的。
心底部分戒备放下来了。
那天摘下眼罩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方槐,她又在第一时间承认了自己跟着的事,温宁就下意识以为方槐是那个公交车上帮自己的人,忽略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是后来才想起来的。
依着方槐那火爆性子,怎么可能一声不坑,定在公交车上就和司机吵起来了,或者直接报警,哪会那么安静呢。
而且那天回去时方槐是开车的,驾车跟来的,那怎么可能在公交遇上,即便强行说是公交上帮完温宁立刻下车也不对,那天路况很好,公交车又有专用的公交车道,就这么短的时间差,方槐还真做不到回去拿车再开到滨海公园。
现在看来,方槐可能是听到曾导与自己见面的消息以为是单独小灶这才跟过来的,那会儿的方槐也一直强调着这点,这么说来,公交那事就和方槐无关了。
是那时候的自己先入为主了。
“谢谢。”温宁牵唇,郑重道谢。
说起来那时候以为帮她的人是方槐,就把那个小纸团抛到脑后了,估计还在那衣服的口袋里。
——不用那么客气。
“该道谢的还是得道谢的。”掌心有些痒,温宁无意识蜷了下手指,想缩回手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到底还是任凭对方握着了,“真的很谢谢您。”
“噢,对了,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温宁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重要问题没有问。
那人定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曾导演。
“这样啊。”温宁微微皱起眉。
那好像都说得通了。
上次曾导建议温宁体验盲人生活这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跟来的方槐也只知道温宁和曾导要私下会面,并不知道两人要做什么,那日见到温宁蒙着眼睛,方槐也挺惊讶的。
毕竟是蒙眼走在马路上,有一定的危险性,安排个人跟着还是合理的。
“你的意思是上次曾导演安排你跟着我的?”
——嗯。
“但是这次呢?”温宁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眼底的戒备慢慢聚拢,掌心抵在了墙边的呼叫铃,慢吞吞问,“也是曾导演安排你过来的吗?”
上回安排个人跟着还说得通,可这会儿深更半夜的,这人的出现又那么突然,总觉得有些怪异。
温宁听到那人的步子近了一步,又立刻转身,匆匆远去了。
似乎离开了房间。
温宁舒了口气,沿着墙边缓缓坐下来了,心底依旧有些不放心,摁下了墙边的呼叫铃。
刚刚那人很奇怪。
但是直觉告诉温宁,这人并没有恶意。
没多久,脚步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应该有两个人。
“温小姐,你怎么坐在了墙角啊,我扶您起来。”其中一位是值班护士的声音,她边扶着温宁的胳膊边说着,“是哪儿不舒服吗,您刚刚摁了呼叫铃。”
“刚刚有人进来了,是我不认识的人,你们能查查监控看是谁吗?”
“呃,”护士像是迟疑了一下,顿了几秒后才说,“您说的是额……刚刚从您房间出去的人吗?”
“是,你们就查查在我外婆走之后,还有谁来了我房间就好,走廊应该有监控的吧。”
“如果是这位的话,嗯……这位是曾导演给您安排的助理,呃,”不知怎么的,护士声音听起来磕磕巴巴的,“噢,对,这位不能说话,所以刚刚可能造成了点误会,那个,你过来下,和温小姐好好解释。”
温宁正愣着,右手再次被微凉的手握起,那人开始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写着。
——抱歉,刚刚没想好怎么解释。
适时曾导演的电话也来了,也是说这件事的。
待挂断电话以后,温宁垂下眼,缓缓吐了口气,低低开口:“不用说抱歉,刚刚也是我反应过度了,你也没机会解释的。”
一个看不见,一个不会说话。
那会儿的温宁也不会给这人近身说话的机会。
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病房里就剩下两个人。
安静得有些令人窒息。
温宁捏着被角又松开了,缓缓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久前。
温宁:“……”
这约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就接得那么恰好呢,就像是……一直在外面看着那样。”温宁深呼吸,终究还是直接说了。
这是最让她觉得怪异的地方。
一切都太恰好了。
——本来是想外面看着的,尽量减低存在感。
温宁:“……”
这又是什么神奇逻辑。
——你房里经常有人来,我如果进来了,每来个人都要解释,我不擅长解释。
这样啊,倒也合理。
——你刚刚站起来是想去洗漱间吗?
“不是,”温宁脑海里脑补了个有些自卑的哑巴女子的形象,莫名就生了些感触和共鸣,摇摇头,自嘲笑了笑,“毕竟看不见,而且也不能一直依赖别人,不能给别人添麻烦的。”
——没有添麻烦的。
“呃,怎么说呢,曾导演应该是出于好意才让你来的,我很感谢曾导演,也很感谢你,但我不能一直靠着别人照顾呀,得学会靠自己不是么。”温宁嗫嚅着,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告诫自己。
——我不走。
女人这句话写得很急,像是担心温宁拒绝。
——我的意思是,我是曾导演交代过来辅导温、温小姐的,不会什么都帮温小姐做了的。
温宁怔了怔。
——我很有用的。
“咳。”
温宁忍俊不禁,方才那些不太好的情绪都被这话给逗散了。
她忍不住打趣:“你是不是很需要工作啊,怎么那么怕我赶你走的样子。”
那人犹豫了下,继续写。
——算是。
“好吧,”温宁想了想,正好自己之前的助理休长假了,经纪人不只自己一个艺人,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自己,自己现在这样子也是需要人的,留下这人也没什么不好的,“那至于薪酬……”
——再说吧,不着急的。
温宁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
二日。
温宁醒来时才想起来还没有问那人的名字。
昨晚一直在有的没的闲聊着,这人很安静,基本上是温宁问一句,她才回答一句,而且回答似乎是再三斟酌才回答的,很谨慎。
闲聊下来,温宁非但没能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人的形象,反而谜团更多了。
倒隐隐和戏里剧情对上了。
影片的剧情是这样的:
苏华指定岑净纹身,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得到的回复却极为简练。
往往苏华说了一大堆以后,岑净只会在其中挑重点,然后抓着苏华的手心比划。
大多时候是写几个字,或者直接勾个图,问是不是要这种纹身。
至于苏华说的那些笑话也好,八卦也罢,都没听岑净回应过。
苏华听着店里其他伙计碎语,岑净原本是能说话的,小时候家里火灾,烧到了喉咙,成了破铜锣嗓,听说是被嘲笑得多了还是怎么的,渐渐的,岑净就不说话了,成了哑巴。
几番相处下来,苏华大抵决定要勾什么样的图,但苏华于她,还是团迷。
……
这位新助理于温宁而言,也是这种感觉。
安安静静的,但又不是完全没有存在感。
这天温宁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人不在了。
空气里没有那股很好闻的味道了,来帮她办出院手续的是经纪人。
经纪人还很担心,都到剧组安排的酒店门口了,还锁着车门不让温宁出去,再三向温宁确认是不是要继续拍戏。
得了肯定的回复后,经纪人沉沉叹了气,嘱咐温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定要联系她。
温宁自是点头应好。
经纪人离开以后,温宁习惯性拿起放在茶几桌上的剧本。
这里毕竟住了蛮长的时间,之前温宁也有在房间蒙着眼练习,很顺利的到了沙发那边,还成功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了平时常坐的小桌板上,盖上小毛毯。
待一切准备好了,习惯性抬手准备解开蒙眼带捞了个空时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是真的看不见了的事实,苦笑着合上了剧本。
恰好门铃响了起来,温宁起身开门。
来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之间相互摩擦撞出轻微的搓挲声。
“是你?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温宁眨眨眼,叮咛着,“以后过来先敲三下门,这是暗号。”
毕竟看不见,不能贸贸然开门。
——好。
女人指尖没有昨天那么凉了,似乎还有些汗,像是匆匆忙忙跑过来的样子。
“昨天你去哪啦?你现在住哪里?对了,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温宁没话找话。
女人没回,毫无预兆的蹲到了温宁的身后,抓着温宁的手腕。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很近。
近似拥抱的距离。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