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先是生了些抗拒。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很是不自在。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温宁就不愿意和别人离得那么近了,除了拍戏必要,平时温宁都和别人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
更别说这位抛去那两次帮忙,其实还算是陌生人。
那句你在干什么还卡在喉间,指尖触到了纸张,以及一些凸出的小点点。
“这是什么?”温宁硬生生改了话。
——盲文。
“盲文?”
——嗯,你习惯看剧本思考,还是学一学比较好,很简单的。
温宁怔了半晌。
除了必要的对台词,平时练习准备时温宁更习惯看剧本。
简简单单的白纸黑字给了留白的空间,更容易想到那个场景,温宁很喜欢一点一点在脑海里构造场景的感觉,执意要继续拍戏时林老太本想用这点呀她来着,不等林老太说出这点温宁就举出了一堆音像制品,硬生生把林老太的话堵了回去。
说服林老太的同时其实也在说服自己。
告诉自己是可以的。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点,习惯而已,改起来会有点难度,但并不是改不了。
温宁没想到这个助理会注意到这一点。
“你这都知道啊。”温宁愣了下。
对方似是定了几秒,才在温宁手背上写。
——曾导提到的。
“噢,又是曾导演啊。”温宁沉眼。
窗帘似乎没关,侧脸被浅浅的暖意笼着,很舒服,让人有些困。
温宁打了个哈欠,缓缓伸了下腰,因为困顿语调显得软绵绵的,带了些气音,“以前没有看出来,曾导演明明都那么忙了,居然还会关注这些。”
她想起曾导永远黑着的脸,又想起只有几个字的提点再要不就是直接让重拍的场面,又脑补了曾导演暗戳戳关注各位演员的场景,不由轻轻笑了声。
——真的是他,我不是骗子,可以打电话的。
对方似乎把温宁这声笑理解成了别的意思,急急忙忙写着。
“呃,我没把你当成骗子呀。”温宁愣了下。
总觉得这助理很敏感。
好像很担心会被她赶走那样。
以前雇主的原因吗?
温宁心里泛起了些许疑问。
而且这人听到她这么说似乎也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情绪似乎还沉了点。
——我们开始吧。
原本温宁还想问点什么,但感觉到对方并不想说,还是把那些问题咽回心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学习盲文上。
先是感受盲文。
一开始时温宁只觉得纸板上只是一连串的小凸点,并摸不出什么特别的,甚至觉得这些凸点是均匀分布的。
脑子里没有那个概念。
对方大概是看出温宁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又寻了张纸过来,让温宁去摸纸张边缘。
比起刚刚那厚厚的纸板,这张纸就显得格外单薄,温宁触了很久才感受到纸张上有几个小点点,不确定地开口:“是这些吗?”
——嗯。
小助理拿走了这张纸,又递了张别的过来。
这张纸的形状与刚刚那张纸的很像,温宁照葫芦画瓢,寻到纸张边缘细细探着,触到了与刚刚那张纸相似但不完全一致的小点,“这里?”
——嗯。
随后又换了张纸,这张纸的小凸点和刚刚的那两张也不一样,只是相似。
温宁忍不住好奇问:“这些是什么?”
——纸币。
——分别是一百、五十、十。
——那些小点都是盲文。
“这样啊。”对方这么一说,温宁脑海里隐隐有概念了,“完了,我以前都不知道纸币上有盲文。”
——知道也没什么用,点打得太浅了,除非像你刚刚那样细致的摸,噢,还得是新纸币。
温宁:“……”
感觉冷知识又增加了。
接下来都是认真的学习,脑子里有概念以后,再去触牛皮纸上也能感受点与点之间的不一样了,再后来拿了块盲文板,还有个类似刻刀的东西。
温宁感觉到对方又一次到了她背后,没等她反应过来,手又一次被握住,掌心多了把刻刀。
——这样教你,可以吗?
总觉得对方写这话时挺小心翼翼的。
是察觉到她的心思了吗。
难不成是自己把抗拒都写在脸上了吗?
这么容易被看穿么。
是自己忘记表情管理了还是这人观察入微。
温宁暗暗心底告诫自己看不见也不能忘记表情管理,抿了抿唇:“……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腰还是暗暗挺直了,下意识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但是学到后面,温宁满脑子都是那些奇形怪状的小点点,可别说拉开距离了,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对方身上。
与指尖微凉的温度不一样,对方的怀抱很软很暖。
嗯。
感受得到身材也很好。
也不知道这人长什么样呢。
“咳。”温宁下意识撇去脑海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隐隐听到收东西的声音,“今天就到这里吗?”
——嗯,盲文位点就这些,记住了就差不多了。
“哇,感觉也不难耶,”温宁瞪大眼,经过了这么一场教学,或多或少的戒备都减弱了,忽然生了些调笑的心思,“不对,一定是我太厉害了。”
——是,很厉害的。
“咳,你也太配合了。”温宁莫名有些赫然,转念移动,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
她想了下,好像真的都没有问。
这人的出现都很突然,种种因素下,问名字这事就抛到脑后了。
怎么能把这事都忘了呢。
“对了,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呢?”温宁敛眉。
收东西的声音过了几秒才停,温宁缓缓跟着念:
“小呆……呆吗?”温宁不确定地问。
淦。
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吗,是自己念错了?
可刚刚对方写的很慢,注意力也没分散,温宁又感觉自己没念错。
“……我念错了?”
——两个呆合在一起,槑(mei二声)。
“小槑?”温宁有些茫然。
——嗯,母亲取的,想让我长成个可爱的人。
这话的意思是没有长成个可爱的人的意思吗。
温宁暗暗想着。
-
几天的相处后,温宁渐渐习惯了身边多了个人的感觉。
或者说多了团影子。
没存在感,但确实存在,而且还很全能,还似乎能看穿她心思。
那会儿温宁突然馋了,特别想吃螺蛳粉,可想想那红油的热量,还是自我催眠式嘀咕着不能吃然后默默憋了回去,可能是嘀咕时被她听见了,没多会儿,温宁嗅到空气中弥散了股螺蛳粉独有的味道。
不等温宁解释,小槑就直接解释说这是改良版的螺蛳粉,米粉换成了热量很低但口感很相似的魔芋粉。
——减肥的人都可以吃,不会胖的。
温宁默默把拒绝咽了回去。
这娃娃怎么能把她最后一丝丝挣扎催眠咽了回去。
剧组并未因为温宁停止运转,只是调整了拍戏顺序,考虑到温宁的情况,把温宁的部分戏份往后延了。
初初是好意,剧组是担心温宁看不见后背台词看剧本没那么方便了,温宁又是个十分能憋的主儿,宁愿熬夜都不愿拖累剧组进度,剧组也是心疼温宁,索性调换顺序,名曰让温宁更好的吃透剧本。
这样的调整之后,温宁的空闲时间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空档多了,温宁反而有些尴尬。
以往没轮到温宁拍戏的时候,温宁会坐到机子前边和其他演员讨论边看回放,现在没法看了,甚至不能在片场呆太久,总能听到些或同情或悲悯的声音。
虽然清楚知道大伙儿是在担心她,但这些声音听多了,可能是自尊作祟,心底总会有些不舒服。
脑海想到那些同情的眼神时,就更想逃离了。
于是除了必要的对戏讨论剧本,温宁都很少在呆片场里,宁愿猫酒店里自己慢慢领悟。
但总有需要人对戏的时候,那团影子自发拿着剧本录音过来了,需要对哪那人就点哪。
最重要的是,那团影子像是能看穿温宁的心思,这些事都不需要温宁提出来,她就直接去做了,而且做得恰到好处,都是温宁需要的。
也亏得科技发展音像制品种类多,又有了那团影子的帮助,温宁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而那个哪里需要就点哪里的对戏模式,温宁一开始听着那机械音是挺想笑的,也忍不住笑场了。
然后感觉手被握住了,微凉指尖抵在手背上。
——拍戏时认真。
温宁隐隐感觉到写这话时,对方很认真。
她忙敛了笑,点头应好。
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也不会因为机械音出戏,察觉到对方认真的情绪,温宁也不由自主认真起来了,对完戏下来还是收获挺多的。
对戏结束了,温宁懒洋洋伸了个腰,“好累啊。”
——平时多笑笑。
温宁愣了下才意识到这话是和刚刚的拍戏要认真对应的。
“感觉你有点……也没什么,挺好的。”温宁肩膀微微塌下,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
“没什么啦,”温宁沉下眼,下意识忽略那些闪现的画面,顿了几秒,岔开话题问,“你好像什么都会。”
感觉那些提点都听挺有用的,话不多,但好像都说到了点子上。
稍稍斟酌下就能领悟很多。
对方似乎安静了一下,然后写。
——曾导。
温宁咦了一声:“曾导?”
——嗯,指导过。
噢。
这样啊,那好像就说得通了。
可能是担心温宁不明,对方写得很慢,一笔一划的,很少会有连笔。
温宁想了想,开口:“对了,其实也可以在手机上打出来吧,让软件读比较快?”
也是突然想到这事的。
戏里背景设置十几年前,科技还没那么发达,在两位女主是这样相处的,先前没觉得异常,直到这回儿对戏才冷不丁觉得的。
对方静了一会儿。
——我话少,没事的。
温宁:“……”
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不过也有些诡异。
哪有这么说自个儿的呀摔!
不过还是在理的,这个人的话是真的不多,平时也很安静。
那行的吧。
温宁也不是个纠结的人,而且也觉得现在的相处模式接近戏里两位女主的相处模式,纯当是对戏了。
于是也不再深究这个,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反倒是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麻烦人家了。
这位助理帮忙对剧本的时候,是极其认真的。
这部片子全部采用原音,而且大部分都是现场收音,对演员要求很高,温宁哪句台词或是哪个咬字情绪不够饱满,她都会一点一点帮忙纠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片场里那些怜悯或是同情的声音也淡了,温宁拍完戏准备回酒店时总会有人拉住她,或是讨论或是对戏,渐渐的恢复了失明以前的相处。
也确实,和同行讨论的效果会比闭门造车好得多。
温宁觉得是有人说了什么。
隐隐觉得这人很可能是那助理。
想问却又问不出来,问剧组的人吧,又觉得太突兀了,直接问那人吧——
别问,问就是曾导。
要不是曾导忙得很就只有拍戏时能碰上面,拍戏又不可能说这个,拍完了想去找人,每次让别人带她去找曾导,明明每次找的人都不一样,可这群人都像是心有灵犀那样,要不说自己很忙要么说曾导很忙,总之就是,温宁逮不着人。
逮着了那肯定去问啊摔!
作者有话要说:【采访】
徐徐:真的是话少?
某助理(老实巴交脸):我的确话少。
徐徐:不是想趁机接近温宁崽什么的?
某助理(老实巴交脸):读者小可爱不是说了么,顾总好端端的咋就长了一张嘴...
徐徐:您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