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失明那样来得突然,复明也很突然。

温宁甚至没有察觉到什么时候开始能看见的。

可能是上车后能看见的,也可能是上车前,甚至可能是点映会结束以后。

她是看到窗边剪影时反应过来的。

街灯暖芒映在旁边眼眸里,看着像是静静燃烧的幽焰。

看着像是幽焰?

温宁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她可能是能看到了。

这时旁边女人在她手背落下一句。

——在想什么?

车内光线很暗,只隐隐见到女人深邃的下颚轮廓,记忆中是黑长直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剪成了及肩发,发尾还烫了小卷,给整个人的气质添了几分柔和,少了凉淡。

这人是顾舒。

很意外,却又不意外。

温宁废了好大劲才忍住直接抽出手,思绪依旧未整理好,只能胡乱问了句“你一直在这里吗”。

顾舒并没有察觉到温宁的不对劲,还回答了这个问题。

——也不算,不久前才上来的。

“噢,上来干什么?”

——不放心,带你回剧组。

依旧是没什么营养的问答。

脑海里那些叫嚣着问为什么的情绪兀然停止了翻涌,取而代之的一股陌生的疲惫情绪,温宁低低笑了声,咽下那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呢?

自己也不想听这个答案,不是么。

一路默默无语。

顾舒应该是没察觉到她情绪波动的,如以前那样把她送回了酒店房间里。

离开前还帮她把被子角捻了捻。

听到了开门声,温宁终于还是没憋住从被子里探了条缝出来看那人的情况。

说是变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眉眼间还是冷淡的。

轻轻的一声“啪”,彻底把门内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温宁抱着被子慢吞吞坐直身,下颚抵在膝盖骨上,虚虚看着门边的位置。

这些天和助理相处的情形与以前和顾舒相处的情形影影像重叠交织在一起,这会儿想起来,似乎能从那些零碎的细节里找到两个人的相似之处。

平时自己也有所感觉,但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傻还是迟钝。

-

温宁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

没想到洗漱完窝在床上眼皮就开始打架,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睡眠质量还很好,一夜无梦。

第二天还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要不然还能继续睡会儿。

洗漱完,门铃如约响起,应该是顾舒来了。

虽说顾舒不会在片场出现,但平时都是顾舒把温宁带到片场的。

走到门边时打算开门时,温宁犹豫了。

她还没做好与顾舒见面的准备,也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说一句:谢谢顾小姐这些天来的照顾,我现在已经能看见,知道槑就是您了,还请您离开。

虽说这些确确实实是心里话。

但总觉得除开这些心里话,现在自己那矛盾心绪里还藏着别的念想。

想法很乱。

昨晚可能是光线的原因顾舒才没察觉出自己能看见的,等会儿一见面,她肯定就知道了。

某人不至于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

门铃声又一次响起,可能是等久了。

但以前无论温宁多晚去开门都好,顾舒都不会摁第二次门铃的,就这样静静在门外等着,进了门也是如空气般的存在,除非看到温宁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多时候她都在一边不做声。

顾舒的做法恰恰也是那时候温宁的想法,即便是看不见了,也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依赖别人。

所以呢?

心底有个弱弱的声音回答说顾舒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不了解她。

噢,那然后呢?

好像就没有然后了。

温宁食指颤了下,闭上眼长长舒了口气,随即把门打开了。

“嗨!早上好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刻意掐着的女嗓。

映入眼帘的是被纤细手指勾住的竹编外卖袋,温宁视线顺着藕白手臂缓缓过去,落在女子粲然的笑颜上。

温宁稍挑眉,低低开口:“方槐?”

“Bingo!答对了!”方槐笑容渐深,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越过温宁哼着小调把那些大包小包的放到房间里,再折回去挽住温宁的手,笑盈盈问,“都说温宁姐有听声辨人的本事,今天试了试,果然名不虚传啊。”

温宁默。

看来这妮子也没有意识到她能看见了。

温宁:“你怎么过来了?”

方槐并不住在酒店里。

酒店房间是剧组统一安排的,房间条件已经是温宁所待的剧组中算好的了,然而方槐还是住不惯,先前还暗戳戳和温宁说了一大堆吐槽,再后来没什么要紧事都不回酒店住了,说是回家住了。

方槐是本地人,外加她也算是个比较守时的主儿,这部戏开拍那么久都没有迟到过,也就由着她住哪儿了。

不过,每当有人问方槐住哪儿的时候,她要么打哈哈把话题混过去,要么调侃式语气说句睡在天桥底,这倒让温宁好奇起她住哪儿了。

也是题外话了。

“怎么,不欢迎我过来吗?”方槐似乎从温宁的话里听成了另一种意思,语气蔫了下来,几分忿忿,“今天去酒楼饮茶,想到温宁姐你来这那么久都窝在剧组拍戏,都没有好好逛过这座城市,好歹这里也是美食之都啊,美食总得试试吧。”

说话间,方槐已经打开了那个竹编盒,香气瞬间弥散开来。

“这家可是老字号来,每天排长龙,这是他们家的招牌,每桌只限一笼,我都没舍得吃,专门打包给你的咧。”

温宁被方槐献宝似的语气逗笑了,忍不住调侃:“你这是在做美食节目吗?忽然觉得你很适合做美食节目主持人,或者是销售。”

方槐是个藏不住脾气的主儿,闻言登时翻了个大白眼。

“在套温宁姐的近乎行不行。”话说得不客气,手头动作却仔细利索,方槐夹起一颗虾饺,手虚虚托着,递到温宁面前,“‘阿’就是啦,这是虾饺,小心烫。”

温宁目光微凝,薄如蝉翼的面皮嵌着红虾,红虾外裹着粒粒分明的黑糯米,看起来很有食欲。

“谢谢。”都递到面前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来的,温宁微微俯身,咬下虾饺。

温宁正想说自己来的时候,方槐忽然呼了声,随后懊恼道,“完蛋了,忘了今天曾导也找我,只记得找你说事儿了。”

“那……”

刚开了个头却又被打断了,眼瞧着方槐立刻开始收拾外卖盒,风风火火地冲了出门:“我先去叫司机!早点留着路上吃!温宁姐你需要帮忙的话我等会儿会上来!今天一起走,有点事要和你说。”

温宁:“……”

这小妮子还没意识到她能看得见了啊。

方槐的动作太迅速,上了保姆车后一直在听电话,用的是本地话,温宁只听得懂只言片语,大概是方槐正拒绝着电话那端人的要求,语气挺激动的。

这样的情况下,温宁也没机会说得出她能看见了。

这通电话打了很久,车子都拐进停车场了,方槐才挂了电话。

应该说直接把电话甩到了车子一角,眼底是满满的戾气,可能是被电话气的。

温宁:“……”好像也不是个出声的好时候。

过了好一会儿,方槐才慢吞吞俯身捡起了手机,声音音调还是上扬的,大概是那阵气还没下去,“对不起啊,但这话我还是要说,幸好现在的温宁姐看不到,现在的我……情绪太不好了。”

温宁默默咽下了那句已经看到了。

“好了好了,回归正事。”方槐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顿了顿,才说,“知道今天要演啥的吧。”

“知道啊。”温宁扬眉。

是那段让她头秃得很的亲密戏。

不过这会儿想起来倒是觉得没什么了,也能立刻切入苏华的情绪里。

方槐的声音兀然轻了下来,脖颈间泛着不易察觉的红,“到时候就……还请温宁姐多多带带。”

“好的,可以。”温宁点头。

“咦,你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很有经验?”方槐微微瞪大眼。

温宁蹙眉,想了想:“也不是,但这是演员,我们是演员呀。”

方槐低低诶了声,面上表情看起来还有些苦恼。

“这么害羞?”没摁住那点恶趣味,温宁又调侃。

看着方槐总有种看到几天前自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打趣。

不过方槐似乎比几天前的她还要更纠结些。

“废话……这也是我第一次拍这种戏的好吗。”

“什么第一次都给温宁姐了。”

“温宁姐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温宁:“……”

这话怎么说的那么令人浮想联翩呢。

“……方槐你记着,这是演戏,我们是专业演员。”温宁不知道说啥,只能重复这句。

“我知道的,诶,感觉温宁姐好像角色领悟升华了,我以前以为你也会紧张来着。”

“是会,后来助理帮我顺了顺,才好点。”温宁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才愣了下。

这段看不见的时间里,顾舒确实帮了她很多。

“噢,那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吗,那你助理还挺好的嘛。”

温宁沉眼,含糊道:“算是吧。”

“那之前也是吗,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挨揍,其实觉得温宁姐看不见之后的戏感反而好了很多,背后做了很多的练习吧?”

“……也是她。”

-

然而到了片场,曾导却说这段戏不拍了,需要改戏,给了她们新的剧本,让他们回去熟悉熟悉后再拍。

总的来说就是岑净脑补那段亲密戏没有了,变成脑补苏华出浴的戏份。

温宁不太理解,但是曾导演每回改戏都有他自己的考量,不会说无端端改戏的。

今日戏份结束后,温宁还是没想通这改戏的用意,便去寻曾导。

该说以前看不见也表现得很自然还说原本就双眼无神,今天拍戏下来,居然没有人看出她看得见了。

临近曾导的休息间,隐隐听到说话声。

“亲密戏,不要也罢。”

是顾舒的声音。

曾导演:“真的这么认为吗,于公于私啊。”

顾舒低淡应着:“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呢,糟老头子玩不了你们年轻人猜来猜去的一套。”

“我确实不想让她拍这类型的戏,要改的话,我没意见。”这话隐隐还伴着微弱的叹息。

“也是,”曾导演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合上剧本,“那行,那这段戏就改——”

话音还未落,两人背后的帘子被重重掀开了:

“因为你不想,就可以帮我做决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有没有发现神马不一样啦

我改笔名啦~

改笔名一个原因是三次元亲友看到了,二是和一位网红撞名啦,有小可爱反应搜不到我。

大家还是可以叫徐徐哒。

徐徐今今菱菱都没问题,不要叫咕咕(划掉)就好,我!努力不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