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你都听……”
曾导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你能看见了?”顾舒视线缓缓落在温宁眉眼处,微微抿了下唇。
“是的,也知道这段时间我整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温宁轻轻笑了声,语调凉凉淡淡的,“槑。”
顾舒眉心轻皱,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是我。”
“——很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我还应该谢谢你呢。”闻言温宁目光虚虚落在地面上,又是笑了声,“这段时间你照顾我照顾得很好,我也跟着你学了很多东西。”
温宁的语气很平静,像在陈述事实。
微凉的风透过半掩的纱帘灌进房里,扬起细碎的尘埃,
“那什么,我先出去,你们聊。”曾导演看出了情况不对,立刻寻了个理由溜了。
离开前还把门掩上了。
房间愈发的安静。
半晌,顾舒出声:“抱歉,我瞒了你。”
温宁摇摇头,眉眼间凝了层凉淡:“又怎么能不瞒呢?那时候的我别说是见你了,连‘顾舒’这两个字都不想听到,只想离这个人远远的。”
语调无波无澜,却分外伤人。
两人间正好隔了个软皮沙发,半米的距离,泾渭分明。
顾舒身形微微前倾,小腹抵在沙发背面,听到温宁那话时指尖不由得陷进了沙发,顿了几秒,溢出一声低低的抱歉。
“都说没必要说抱歉了,真的是实话。”温宁下颚微收,眉眼里多了些别的情绪。
“你就让我说吧。”顾舒沉默了会儿,低低说着。
实在是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眼前的温宁安静得让她觉得很慌。
有种再也见不到这个人的感觉。
“好,说实话是吧,我也喜欢听实话,”温宁抬手啪啪啪拍了几下掌,嗓音是笑着的,眸底却丝毫没有笑意,“那你搞那么一出为了什么?”
顾舒唇瓣微动,溢出一句:“听说你出事了,我不放心你。”
“哦,不放心我啊,”温宁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我又不需要你,看不见就看不见呗,又不是没有照顾我的人,说上来,现在我的身家还比顾总高上几分呢——毕竟顾总把股份都给了我。”
“我——”顾舒下意识想握住温宁的手,可见到温宁微红的眼角时,脚步又顿住了,“你那时候在房间摔倒了,我心急就冲进去了,那时候想着你不想见我,如果护工进来了你知道了我是谁以后肯定会……误打误撞就认了这个身份。”
“噢,什么都是误打误撞,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温宁终于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那为什么要改我的戏???”
“这次又是不放心什么!?”
眶里的温热也憋不了了。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曾导演和顾舒的这么一段对话。
这段戏明明没有改动的必要,偏偏被改了,换了段反而没那么流畅的场景。
顾舒是这部戏投资人之一,又和曾导关系匪浅。
如果她要求改戏,曾导演不可能不答应的。
这段改戏就说得通了。
明明什么都知道。
那更不可能不知道她对这部戏的珍惜程度。
这段场景是戏中需要,又不是什么无用的情节。
是。
她自己一开始也很排斥这段戏,但更清楚知道想走演员这条路,哪怕再排斥也得演。
温宁是真的没想到顾舒会删了戏。
温宁一时之间觉得顾舒陌生得很。
之前那些了解又一次被打破了。
顾舒一怔:“我承认有参与改戏讨论中,但是最终拍板的是曾导演。”
“噢。”
空气像是被凝固那样,温宁周身有股化不开的刺骨冷意。
看到对方是这种反应,焦躁涌上心头,顾舒忍不住上前一步:“我承认一开始,我根本就不在意我身边的人会是谁,结不结婚根本没所谓。”
温宁微微抬眼。
“相处久了我才发现我喜欢你,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失去我们这段婚姻关系。”
温宁低头,轻轻笑了声,长睫如蝶翼般布在眼睑上,挡住了眸里大半情绪。
“抱歉,原谅我的迟钝。”顾舒声音愈发的轻了,“我意识得太慢了。”
“噢,那好。”沉默了几秒,温宁抬起头,眸底嘲讽意味很浓,一字一顿道,“你去证明,你有多喜欢我。”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我倒是想问问顾总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可别又把责任和……”
“好。”女人低淡应声。
“我说的是这段时间你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当个陌生人那样,你证明你的,我拍我的戏……”
“好,”顾舒声线低了下来,走上前。
顾舒定定看着温宁,凝着无数情绪的目光无声无息缚住她,深琥珀色的瞳仁映出温宁的面容,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
温宁莫名地有些心虚,刻意避开了注视。
“还有不可以参与这部戏的戏份删改,哪怕你是资方。”温宁用力咬了咬牙,继续说。
“好。”
温宁本意是不想让顾舒再做类似改戏的事,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铆足了劲儿暗中和顾舒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拉力战,各种提要求,仿佛只要顾舒说个不字,或是拒绝,那句喜欢就能磨灭了去,就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她什么都听见。
可是不管她提出什么过分任性的要求,顾舒从头到尾都没有反驳,只有一个字,一个动作。
点头。
好。
-
接下来三月时间里,顾舒真的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温宁面前。
泡在剧组的日子里颇有种山间不知林中事的感觉,温宁一心扎进了苏华这个角色里,直至戏份杀青,温宁还有种没从这段戏走出来的感觉,很是恍神。
那部大制作的票房大卖。
温宁在点映会上的回复被截了下来放上了短视频软件里,便有人好奇温宁哪儿有这个自信说这种话,好奇买了电影票。
看完发现温宁的表现确实很好,就去安利别的人。
这部戏光是预售都达到了五亿,后续反馈又很好,温宁的演技也得以认证,商业价值提高了不少。
一时之间向温宁抛出来的橄榄枝更多了,期间不乏大导演的好本子。
向来黑着脸的曾导演在她杀青时特地买了螺蛳粉来庆祝她杀青,还信誓旦旦这是他找到的最正宗的,绝对好吃。
“拍完戏就好好休息一阵吧。”曾导演拍了拍温宁的肩膀,“你绷得太紧了,这对演员来说不是件好事。”
温宁点了点头:“好。”
这部戏确实去了她太多的心力,是时候好好休息一阵了。
“对了,小温,那段戏和顾舒没有关系,是我主张要删掉的。”曾导深深凝着温宁,好一会儿才开口,“后期剪辑没办法达到预想的效果,这才改的。”
温宁心尖里轻轻一颤。
“这个剧本都是顾舒理的,要删老早就删了,何必等到那时候呢?”
“顾舒理的?”温宁喃喃重复。
“是啊,她大学时读了导演系你应该知道吧,她算是我关门弟子了,主要是她不干这行,干这行的话很多人得失业了,这部戏呢也是她顺好剧本以后再拿给我,我才答应拍的,没有经过她修改前的剧本怎么说呢,思路是好的,但太乱了。”曾导演叹了声。
温宁:“……”
彼时手机适时响了消息:
——三个月过去了,我可以过来了吗,有话想和你说。
——好。
-
温宁没想到顾舒证明的方式是向全世界宣告她要和她举办婚礼了。
泡在剧组的这三月里,顾舒不仅仅公开了两人的关系,还当着所有顾氏股东面前宣布自己目前只是个打工的,股权都在温宁手上。
正当媒体们想写温宁用计迷了顾氏掌门人一类的花色新闻时,温宁是林家人的身份也被公开了,依权势,林家并不比顾家逊色,又有林老太在那儿坐镇,媒体们也不敢再杜撰温宁的不好。
据说先前在点映会上质问温宁的人还因此辞了职。
温宁心底稍稍有些慌,这一出似乎闹得有点大,不知道顾舒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但又不知道怎么问顾舒。
这证明什么的,还是她开的头。
婚礼是由顾舒亲自操持的。
大批大批昂贵质量上乘的家具送进了顾舒的公寓里,说是为了以后重新装修。
依着以往,顾舒是不喜欢别人动她房间的。
婚礼用地也是选在最豪华的酒店里,两人的婚纱也选了最尖端的设计师来设计,平日低调得不行的顾氏总裁兀然就高调起来,就差把天上的星星捧下来,送到温宁面前了,两人的爱情美好得像是童话。
众人都是这么说的。
唯独这故事里的正主温宁没有这种实感。
她甚至没有见到顾舒的面,直至婚礼那天。
本想的是直接拒了婚礼。
没想到顾奶奶却是赶过来抚着她的手,让她不要拒绝,要不然她这老人家就要跪在温宁面前了。
林老太也没说什么,只是面色很难看。
这一拖就拖到了婚礼那一天。
温宁还懵逼着,就被一行人拉到了化妆间各种打扮。
这不会真的得结次婚吧?
不是已经离了婚吗,这到底是闹得哪翻。
临近婚礼举办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休息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来人穿了身纯白的鱼尾裙,身材尽显,白肤红唇,端庄又优雅。
是许久没见过的顾舒。
温宁扯了扯唇,正想说句你今天很好看,然而这话却被抢了先。
“很好看。”
顾舒唇角勾着浅浅弧度,俯身勾起温宁额侧的碎发拨到耳后。
温宁不自在的避了避,侧了侧身,“旁边还有人。”
“哪有?”
温宁瞥了旁边一眼,刚刚那边还一堆工作人员的这会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都跑得那么快的吗。
“抱歉。”
心里正懊恼着,额上落下一个微凉的吻。
温宁愣了下。
这声抱歉难道是因为这个吻吗。
“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顾舒说这话的时候,隐隐伴了声叹息。
温宁心底咯吱一下,正想问顾舒到底干什么的时候,顾舒已经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将手里的东西缓缓套向她的手指。
冰冰凉凉的硬质金属物。
温宁下意识缩了手,慌慌忙忙道:“不、我不能要这个……而且婚礼还没开始。”
顾舒没说话,眉眼很认真,捏着温宁的手,不让她乱动。
温宁低头看,这才发现顾舒手里的并不是向媒体宣告的那枚价值连城的结婚戒指。
这是一枚样式简单的尾戒,通体银亮。
顾舒将它套进了温宁手指上,语气很认真,“这是我父亲追我母亲时送给她的戒指,现在送给你。”
对方语气很认真,温宁心里头没由来的慌,忙摇摇头:“不要的吧,噢,等会不是还有结婚戒指吗,带两个戒指不好看的吧!”
顾舒没回答,反是轻轻点了点温宁鼻子。
澄净淡然的目光静静看着她,似乎无声描绘着什么。
下一瞬,顾舒站起了身。
“晚点见。”
大门打开又关上了。
温宁手指僵了僵,愣了一瞬,下意识去拔那枚尾戒,可无论她怎么使劲,还是没办法把戒指拿下来。
……
一个小时后。
宾客厅座无虚席,热闹地很。
这是场世纪婚礼,向来低调的顾氏总裁这回是大摆宴席,甚至还请了媒体。
背景礼乐响起,众人都安静下来了,齐刷刷回头看同一个地方。
顾舒拿着一束花球站在红毯尽头,眸底情绪沉敛。
时间到,红毯尽头厚重的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接着缓缓往两边打开。
然而来人并不是另外一位新娘,而是匆匆跑来的工作人员。
“温宁、温小姐不在休息室!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顾舒表情很淡,像是早就意料到了那样:“然后呢?”
工作人员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才说出了后面的话:“然后这些都是温小姐留下的……”
话音落,其余工作人员又抬了箱东西过来。
婚纱、首饰、花球……几乎都在这了。
独独少了一位名为温宁的新娘。
工作人员支支吾吾的,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项饰品:“还有这个。”
这是一枚破成两半的尾戒。
顾舒眉眼微沉,伸手接过了那枚尾戒,攥在手心里。
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只看到那位窈窕纤细的身影直直立在华贵服饰面前,所有人只能看到她紧绷的下颚,和泛白了的手指骨。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众人心里有各种各样的疑问,却不敢问出来。
良久,还是正主先开的口:
顾舒用力攥紧了那枚尾戒,望向下面不断闪烁的聚光灯,语气淡淡的,“你们可以写了,是我被人甩了,她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顶锅盖来哔哔,感觉这会是很有争论的一章。
给追我文的亲友看时她差点就提刀来砍我了QVQ
这个情节很早就成形了,那时候觉得很狗血,写出来了才感觉更狗血hahaha,我这文笔太渣了(捂脸)。
用了很多笔墨描述温宁对演艺事业的热爱,也是这个情节点的伏笔之一,她可以理解顾总很多的不体贴的行为,但一定理解不了顾总对她演艺事业的操控和不赞同,也是这样,很少爆发的温宁爆发了。
温宁对每一部戏都很认真,这部戏她是主演,挑大梁的,更是当成崽那样用心对待的,是忍受不了无厘头删戏举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