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
听到反问以后,顾舒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弱智的问题。
好吧。
肯定是不能的。
即便能,她也不知道可以提什么?。
还是讲故事吧。
反正也是早就想讲了。
这两年来想法很多?,冲动也很多?,可临近最后都是硬生生把那股子劲压了回去,脑海里都冒出源源不断的否定,愣是把这些想法和冲劲扼杀了。
温宁于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顾舒不止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
记得小时候母亲告诉过自己,在意一个人,希望她能过得好,那就是这个人很重要,需要重视。
那根据这个理论,温宁是个很重要的一份存在。
但也是根据这个说法,那她需要在意的人就有很多?,奶奶是,钟瑶也是,更甚至,顾氏的员工也能算上?一份,只是重视程度不一样。
但对温宁的在意,好像又不适用于这种理论,
这份存在是很特别的,是独一份的,还透着些许占有欲的。
那段婚姻还没结束的时候,与温宁去逛街买衣服,看她穿得好看想把人藏起来。
看喜欢温宁的人变得越来越多?,知名度一天比一天高,一方面会为她高兴,另一方面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总有种温宁已经不需要她了的感?觉。
分开了以后,明明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再打?扰她了,可依旧是做不到。
时不时登上曾导邮箱里,看有没有温宁的来信。
吴秘书会把温宁的近况放在她的办公桌上?,于此同时,碎纸机就放在桌子不远处,只要她想,完全可以看也不看就丢掉。
可是她不想。
忍不住打开那一份又一份的资料,看到她和方槐走得越来越近时会介意,看着她为了戏熬大夜或是节食时会心疼,甚至在看见她被某位演员的演技打?动而哭的惨兮兮时会想寄箱纸巾过去。
她确实这么?干了。
只不过最后这类想法被吴秘书委婉又强硬的驳回了,寄纸巾改成了暗中把那位演员引荐给温宁。
要是没有吴秘书的提点,她是真的能做出寄纸巾过去一类的事。
她是真的不够了解温宁呐。
想要了解,却不知道从哪去了解,思忖良久,还是觉得只能横敲侧击,从她身边人开始打?听。
打?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向知道她和温宁之间曾经有过婚姻关系的人打听。
很难,往往不会有好脸色,一开始时都是敷衍着说上两句,碰上如?林老?太这类脾气刚的,则是连门都不会让她进,更别说是打听了。
她向来是个相信时间会改变一切的主,一次不行,那就两次,总会有态度软化的一天。
后来那些人的态度也都软化了。
几乎是把该打听的都打听了,从旁人口中一点一点拼凑出温宁的形象。
记得林老?太问过她,现在做这些是想和她的宝贝外孙女复合吗。
答案自是肯定的。
想在温宁回来之后告诉她,自己已经变了不少了……或许还能再考虑考虑她什么?的?
这些诡秘的内心想法当然不会告诉林老?太,只是应了声嗯,给予她肯定的答案。
林老?太也没细问,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回答那样,叹了口气,说了句:
“勇气可嘉,但不合适。”
不合适么??
这个词听得太多了,反而麻木了,生了些叛逆心理。
一切等温宁回来了再说吧。
判死刑前?也会有个辩解机会的,好歹也要让温宁知道——
她真的有学着改变。
然而等温宁回来了之后,顾舒才发现那句不合适是对的。
她是变了,变得更不了解温宁了。
咖啡厅谈话过后,顾舒真切意识到温宁的生活里没有她之后会过得更好。
温宁已经不需要她乃至不想看到她了。
见着她,明明发着烧,却是连医院都不想去。
好。
那就不见了,只要温宁愿意乖乖去医院。
她这么?说之后温宁顿时乖顺下来了,任凭着被她带到医院去。
……
果然是很不想见到她吧。
那还是不再出现了。
至于想念。
只要让生活都被工作塞满,那就没时间去想了吧。
-
只是没想到会收到林老?太发来的感?恩节聚餐请帖。
顾舒一直知道老?太太对感恩节看得重,还会办聚会什么?的,但也知道能去这个聚会的都是与老?太太十分相熟的人。
今年林老?太怎么邀请自己了?
明明想下来,去年的她可能还和林老?太更熟点来着,自己常常到林宅陪着老?人家下棋。
那要去吗。
如?果去的话,那肯定会见到温宁的。
那不就是没有遵守承诺了?
但如?果不去,不就是连林老?太的面子都不给吗?
纠结,拧巴。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感?恩节当天。
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
这天不是工作日,不需要去公司,本想找个借口加班,却被吴秘书告知因为前段时间的她过于努力现在十分清闲给驳了回来。
“……”
顾舒头一次觉得找个借口拒绝也是件难事。
终究还是去了。
记得老?人家吐槽过自己整天穿的黑不拉几的,还特地从衣柜里寻了身颜色柔和的,然而到了林宅门口还是怯了。
进去。
不进去。
进去。
不进去。
…………
林娆许是从哪个窗户瞅见了她,给她发了条信息:
——沙雕。
顾舒:“……”
也确实蛮沙雕的。
最后决定让人把礼品送进去,她就不进去了,走到保安亭敲了下窗,话语刚开了个头,声音在看到窗户里面的人是温宁时就停止了。
她刚刚一直在亭子里吗?
见了全过程?
“……”
好的,该说是个沙X才是。
而温宁得知她不进去的理由时,却只是反问了句她有那么信守承诺么?。
难道她又做错了吗?
那些拧巴的情绪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不等她再说点什么?,林老?太来了,而且也没有给她过多?解释的机会就拉着她进了屋。
屋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还不乏些相熟的长辈,再看林娆笑得一脸尴尬端坐在人群中间,顾舒误了。
这大概是个相亲局。
林娆不善与长辈们交际,存着半是热场子半是拯救好友的心思,顾舒还是留在了聚会里。
气氛还算融洽,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打?牌时也好,吃饭时也罢,自己的位置总是和温宁挨在一块的。
忍不住用余光观察了下温宁,发现她情绪不太好。
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吗?
明明看她和方槐相处时都是笑着的。
方槐因为还要拍戏,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温宁还把人送到门口。
甚至还有拥抱。
而转头对上自己的目光时,温宁立刻移了眼,还隐隐透出郁郁的气场。
果然是连见都不想见她的吧。
自己就不该来的。
心里这么?想,可到了吃饭时还是忍不住插手了温宁的事。
隐隐记得温宁马上要进组了,与其进组后再断食减肥,还不如?这个时候就扼杀掉所有高热量碳水化合物,断食可是很伤身的。
制止后,也夹了波符合温宁口吻而且现在的她也能吃的食物给她。
只是温宁一直都没有吃。
是因为不想吃她夹的菜?
还是说这些菜不符合她的口味?
心里冒出许许多多?的揣测,但好像所有的猜想都不是她所期待。
饭局接近尾声了,她看着温宁依旧堆成小山高的碗,忍不住问了句是不喜欢吗?
温宁陷入一愣,好一会儿才憋了句还行吧。
应得很勉强。
……其实还是不想吃她夹的菜吧。
饭后老一辈的牌瘾上来了,顾舒便一直陪着老?人家们打牌,余光瞥见温宁打?了几轮后就寻了个借口下了场,之后一直倚在玄关处发呆。
在想什么?呢?
算了,自己还是不去琢磨这个事了。
反正也不会是想她。
夜色渐晚,温宁哄老?人家上?楼睡觉去了。
管家也去送家比较远的客人了,顾舒被林娆拉着留下来帮忙收拾的,结果没多会儿林娆接了工作电话风风火火走了。
怀疑被当成苦力了。
顾舒认命地开始收起了麻将桌。
桌子收到了一半,温宁下来了。
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好,温宁倒是主动撩起了话题。
大致是谢谢她这两年来常常来看林老?太一类的。
又要被发好人卡了吗。
感?觉不止一次了。
心底一点一点沉下去,等着那些话。
“你这是在曲线救国吗?”没等到那些话,反是等到了半是吃味半是调侃的玩笑。
曲线救国么。
细细一想确实有点像,而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挽回。
心底这么?想,也这么?回答了。
温宁很会掩藏情绪,只是愣了一瞬,就低下了头,藏住情绪。
这么?回答也并不是想强调什么?,怎么做是她的事,与温宁无关。
顾舒并不想让让眼前的人用另一种眼神看自己,补了句不算解释的解释:“你别有心理压力,真的。”
一句解释似乎不太够,思忖着要补句什么?别的解释,温宁倒是先开了口:“那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
那就讲个故事吧。
一个一度并不想让温宁知道的,关于她童年的故事。
自记事起,整天都有上?不完的补习班,学不完的课程,父亲对她尤其严厉,稍有些做不好的地方,就会严厉批评她,管她管得很严,饶是交朋友也要讲究门当户对,以至于顾舒即将长成娉婷少女时,称得上?是朋友的只有钟瑶一人。
两人的性格是两种极端,一个极度奔放一个极其冷敛,兴趣爱好也是南辕北辙,偏偏钟瑶有着无论话题偏离地多厉害都能接下去的神奇本领,如?果不是这样,顾舒觉得自己连这朋友都保不住。
在顾舒的记忆里,好像从未见过父亲笑过,父亲很忙,见面很少,无论自己做到什么?程度都不满意,见面时总是皱着眉的,总说以她那时候的状态想都别想坐到顾氏掌门人的位置一类的话。
那会儿半大的年纪,性子还没完全沉敛,偶尔还会冒出些带有小孩子脾气的想法,怎么就要以这个身份的继承人要求她了,她又不怎么想当。
比起冷淡的父亲,母亲倒是温柔许多,可在她不经意间透露这种想法时,母亲头一次打了她,并让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尤其在父亲面前。
她应是应了,然而并不服气,冒出许许多多?的凭什么?。
再然后,偶然从佣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母亲生她的时候是难产大出血,后来虽说母女平安,但是母亲身子落下了病根,没有办法再生孩子了,因此,继承人就只能是顾舒了。
听到这些后,心底的不服气感?更甚了。
怎么就觉得这些理由站不住脚呢,就因为这些,她的人生就一定要被安排好了吗?
她的人生明明还有更多的可能性,不是个继承企业的工具人。
那场意外发生时,恰恰是顾舒鼓足勇气向父母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自己并不想要这个位置,自己想要一个可以玩闹的童年。
父亲看了眼窗外,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侧头对母亲说了句话之后,母亲的表情也就变了。
母亲随手拿起桌上?的魔方,牵着她上了二楼房间里。
也不知道母亲是碰了化妆桌上?的哪个机关,化妆镜弹了出来,镜子里面竟然是个小房间。
“小舒,你先在里面呆着,把这个魔方复原了,才能出来,到时候有奖励。”母亲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爬上化妆桌进入小房间里。
“听到外面敲两下才能出来,这是开门的办法。”母亲的语速越来越快,还频频向外望。
顾舒应了声好,乖巧进了小房间。
小房间里光线很暗很暗,顾舒转了会儿魔方后就觉得眼睛难受都很,不由生了个这是母亲在惩罚她的想法。
再看母亲塞给她的还是个五阶魔方,前?些日子迷上了魔方,饶是四阶魔方的复原都没成功过,更别说是五阶了。
这段时间也没犯错,只不过是说出了自己内心想法罢了,就要被关小黑屋了吗?
心底那些不服气的情绪尽数迸发,顾舒忍不住开了小房间的门,边唤着母亲边走出房间。
母亲忽然从衣柜那闪身出来,匆匆说了句不是,就是个特别考验,让她赶紧回去。
她弱弱憋了句里面黑,她有点怕。
“黑也不怕,这只玩偶陪着你,怕就睡会儿吧。”母亲把床上?的小熊一并丢进小房间里。
那只玩偶是母亲讲晚间小故事时会用到的玩偶,后来母亲不讲晚间故事了,可当顾舒睡不着的时候,还是喜欢搂着玩偶睡。
这回顾舒乖巧点点头,重新进了小房间里。
房间的隔音很好,顾舒解着魔方解着魔方就入了迷,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困的时候就抱着枕头睡了。
再然后——
再大点以后,顾舒得知,她出房间的时候母亲已经在衣柜里藏好了,是听到她的唤声后匆匆忙忙出来了,赶紧把她藏回去,可自己却没来得及再藏就被绑匪发现了。
而父亲听到母亲的呼救声,也从藏身处冲了出来。
结果便是两人都被绑匪作为人质逮住了。
再然后——
顾舒听到两声的密码暗号,从房间出来时,见到的却是在另一个城市居住的奶奶。
迟钝许久的直觉突然解除了封印,顾舒问得直接了当:“爸爸妈妈呢?”
得来的只是一声叹息,以及两天后的一场葬礼。
那群匪徒是亡命之徒,本意是要财,得知有人暗暗报了警之后就恼羞成怒,就撕了票。
从大人的言论里,顾舒知道了一开始三人都藏好了,绑匪一进来没找到人,其实是想离开的。
如?果不是顾舒敏锐度太低,边唤着母亲边出了房间,父母是不是也能安全。
而且父母给她藏着的是暗房,可自己藏着的,却是衣柜床底之流,绑匪想找,是肯定能找到的。
暗房是藏在她房间里的,换句话说就是父母把最安全的地方给了她,这怎么可能是是把她当成继承顾氏的工具人。
也是自己的唤声,让绑匪确定这屋子里一定还有个孩子,一定要要找到,父母不肯爆出她的坐标,这会儿钟瑶正好来找她,便被当成是她一并绑了起来,随后给了人贩子带走。
虽然后来钟瑶毫发无损回来了,但这事还是让顾舒生了深深的愧疚。
自己好无用。
不但没有实力,还会殃及身边的人。
都是因为自己过度解读了父母的话。
心里积了事,隐隐有了轻生的念头,
却又是钟瑶在第一时间看出了她的心思,把她给拉了回来,然后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钟瑶问她,现在能继承顾氏的直系血脉就只有她一个了,她这一轻生,是想让顾奶奶一大把年纪还出山谈生意,还是任凭顾氏支离破碎。
顾氏成了她无法逃开的责任。
在那之后,自那之后收敛所有的小性子,拼了命去努力,去学习,早日成为能控住偌大个企业的人。
钟瑶是把她拉出那段过往的救赎,这份人情,是做多?少都还不清的。
而大多时候钟瑶也不需要她的帮忙,钟瑶自身就很强,顾舒也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企业人员构成复杂,情绪化心理不能有,贯彻不需要爱人,也不需要被爱,渐渐的成了众人眼中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比淡定冷情的顾总。
实力说话这条法则比其他什么?情理都好用得多?,常有些不服她的人来找麻烦,她就一点一点反驳,反驳到对方认输为止。
也是接手了顾氏以后,才明白当初父母对自己严格是用心良苦。
也习惯了什么?话都直接了当,懒得去想这其中会不会有拐个弯的地方。
一旦想了,就会把自己的情绪掺和进去,就会有误会,会有低气压......说不定还会有伤害。
她不想这样。
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凭借逻辑和理智生活,同时也包括自己的婚姻。
......
故事讲完了。
温宁不知道该怎么说此时的感?受,好半天才低低问:“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这是原著里没有提过的事。
“换做你是我,你会和结婚对象说这些事吗?”顾舒料到温宁会这么?问,应声淡淡。
“不会。”温宁从喉腔里挤出干巴巴的一声,“我的意思是婚后呢,也许某个适合的点?”
顾舒摇了摇头,笑容更淡了,“那更不会了。”
温宁:“为什么??”
“不想让你用这种眼神看我,”顾舒抬手,指尖将要落在温宁鼻尖时又缓缓滑了下来,语气很低,我……还是蛮骄傲的。”
温宁目光闪了闪,“抱歉。”
“我可能骨子里就是一个特别淡漠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特别挚爱的东西,没有一定要得到的人,也没有非做不可的事,”顾舒凉凉淡淡继续说着,“那时候答应结婚,只是奶奶希望这样,那我就这样了。”
“集团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我会有很多?的工作,会很忙。”
“至于钟瑶,我和她之间没有超出友谊和感?激以外的感?情,但无论她发生什么?,我都会争取第一时间去支持她,无论她是否对错。”
顾舒说话声很慢,像是自言自语,又想在诉说什么?。
“要是说有什么?让我产生了想得到的心思,那就是你......温宁,这么?说可能很空洞,但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很庆幸结婚对象会是你。”
“我可能不是个很好的婚姻对象,”顾舒声线更低了,说得很艰难,“我以为这两年我已经有变化了,最近发现,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生活里没有她的温宁,过得很好是事实。
觉得自己改变了,想去证明些什么?时,没意识到对方已经不需要她再证明了。
顾舒话音落后,静谧仿佛塞在空气里。
谁也没有先开口。
这段空白延续的太漫长,犹如一场拉锯战。
僵持许久,还是温宁先走到顾舒面前,站定:“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失明的那段时间里,我怎么就没认出你。”温宁抬眼,“按理说不应该的,是不是因为我也不够了解你。”
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与现在话题毫无关联的话,顾舒怔了怔,答:“那时候我隐藏得很好,基本上‘槑’和‘顾舒’的生活细节都不一样……”
接着顾舒一点一点阐明不一样的地方,思绪渐渐陷入久远的记忆中。
一板一眼的语气,宛如?在报数据那样。
瞧着这样的顾舒,温宁莫名弯了唇。
顾舒说着说着余光不经意瞥见温宁掩着唇,一副憋笑憋得难受的样子。
顾舒:“?”
温宁摇摇头,更用力的捂住了唇,可还是泄了笑声。
顾舒:“??”
愣了一瞬,隐隐悟了什么?。
她低下头,唇角亦勾起柔和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半是独白半是剧情推进吧。
展现了顾总先前那三个独白未展露的一面。
顾总的情商是真的好低啊啊啊,我笔下怎么有个这么不争气的崽(握拳.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