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是罪。
温宁也说不清那会儿怎么就抱上去了。
可能是不知不觉间就和顾舒较起了劲,而那会儿的顾舒神情体?态又显得较真过了头,自己内心那些藏匿许久的小心思又隐隐作祟。
——那些两年前就该扼杀的小心思。
温宁掩面长长吁了声,大脑乱糟糟的,也说不清此刻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整个人无比凌乱。
“温老师,您再这样下去,我没有办法上妆了。”化妆师的声音唤回了在九霄云外飘忽的心思,温宁忙不迭说了几声抱歉,坐直了身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可盯着盯着,视线却又渐渐没了聚焦点,思绪再次开始恍惚。
手机适时震动了下。
温宁心头一喜,想着总算是有些事能让她转移注意力了,立刻点开了手机,唇角缓缓往上扬。
然而甚至没给唇角上扬至笑容该有的弧度时,面上表情便凝结了。
是条好友添加的消息。
备注栏:顾舒。
某人这就把好友申请丢过来了么。
她发誓,那会儿的她可没有那些意思的。
甚至在火警铃声响起之前,温宁还依旧认为,两个人还是比较适合当朋友。
思绪到了这里,冥冥中却又有一个声音问自己:在那之后呢?
……
之后啊。
好像没有答案。
“温老师?温老师!”
思绪又一次飘忽,还是化妆师的喊声把她唤了回来。
“抱歉,刚刚在想事。”温宁冲化妆师笑了笑,心底又是一怔,自个儿是被某人传染了么,怎么也三句不离道歉了呢。
化妆师并没有注意到温宁的异样,摇摇头笑道:“温老师客气了,您是不是昨天没有睡好?我这有安眠的土方子,您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发给您。”
“好呀,谢谢啦。”温宁也笑,放下手机拿起剧本,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角色里,尽快入戏。
至于那条好友申请什么的……等拍完戏再管吧。
进了剧组,那拍戏才是最重要的。
嗯。
拍戏永远是第一位的。
温宁深深吸了吸气,催眠式的暗暗默念几声。
·
几小时后。
“咔!今天收工!”
导演一声令下,几秒钟前还在对峙着的几人这回儿已经含笑着作揖互说离别时客套话了。
“温宁,今天表现不错啊,所有的戏都是一条过!明天也要继续努力啊。”导演还特地将温宁寻了过去,笑眯眯表扬道。
“好,我会的。”温宁面上噙着笑,心底却是泛着苦的。
她也弄不清自个儿到底怎么想的。
自我催眠之后,她确实把那条好友申请丢到一边全身心都投入到拍戏中去了,拍戏状态极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杀红了眼的状态。
平时怎么没见自己状态那么好。
她做主场的戏都是一条过,轮到其他人拍戏时,瞧见对方拍戏遇上困难了,也会上前一并讨论,恰好她今天所提的建议也还蛮适合的,其他人亦很快的突破了瓶颈,不知不觉间……今天的拍戏任务就完成了。
导演一乐呵,干脆不给大家加戏了,索性直接放假了。
“再接再厉啊!看好你啊!”素来严肃的导演甚至还竖起了大拇指。
温宁笑得有力无?气的点点头,“好。”
能不要这种看好嘛。
温宁边揉着有些酸胀的面颊,边慢悠悠晃回了化妆间。
化妆师还在,许是听到声响,抬起眼笑盈盈喊了她一声,“温老师,还没走啊。”
“准备了,你呢。”
“这不在收拾东西呢,一开始给温老师上妆时见您魂不守舍的,还以为是状态不太好,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温宁有些意外。
她没有想到竟连化妆师也看出来,两人仅仅是上妆时打过照面而已。
“啊、是啊,有点。”化妆师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得有些过了,继而小心翼翼问,“温老师,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我那时候确实在想事,没在老师上妆添麻烦就好,”温宁沉下眼歉意笑了笑,思忖片刻,开口,“想问个问题,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朋友忽然加了你,这是为什么呢?”
反正自己横竖也是想,还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倒不如把选择权交予别人,说不定还能参考下新思路。
化妆师蹙眉,低声念了温宁的问题好几次后,问:“很久没有联系过的朋友?就只是朋友吗?”
“曾经关系还算亲密的朋友?”温宁卡壳了一下。
这样定义,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样啊,那让我想想,”化妆师沉吟许久,忽然用力拍了下掌心,信誓旦旦开口,“那还用问啊,肯定是肯定是有事要求温老师啊,要不是来借钱的,再不是那就是找人。”
温宁怔愣。
化妆师振振有词,越发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都说是曾经了,有事八百年不联系的,那肯定是有事才找上门的。”
“温老师,要我说,对这种人就是得快准狠,想都没必要想,拉黑屏蔽就完事了,”化妆师一副过来人模样,摊了摊手,“千万别通过好友申请,后续才有的烦。”
“这样的么,好。”温宁笑笑,“我知道了。”
化妆师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些道理?应该在顾舒身上不适用……吧。
无?论是借钱还是找人,顾舒都没理?由找上她。
所以加上好友,或多或少都是有那种意思在的吧?
——那天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话。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明明温宁在面上应和化妆师应得好好的,但在回程路上看着看着那条好友申请,鬼使神差地点了通过。
[你已添加了顾舒,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盯着空白的聊天框出了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回儿的动作有点傻,余光四处瞥了圈,确定助理没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飞快锁了屏,手机反扣搁在膝盖上。
几秒后。
手机震动,估计是某人回消息了。
温宁坐直了身子,准备看的时候又兀地觉得自己会不会显得太急切了些,探过去的手硬生生拢成拳头定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视线飞快扫过那行未读信息,然后沉默了。
是某人发来的消息没错,只不过是一个文件。
【顾氏代言人续约合同.pdf】
温宁:“……”
脑海里适时响起化妆师说过的那些话,心头懊恼自个儿怎么不信邪呢。
自己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不适用。
明明很适用好伐!!!
·
可能是温宁沉默时间太长,对方没多会儿又发了句话过来:
【条件很好,详情可在周四晚上到顾氏集团来谈。】
字里行间简练干脆,看不出别的情绪,就像是在谈公事。
……就是在谈公事吧。
温宁随手把手机丢到枕头边,脱掉外套,整个人呈“大”字样懒洋洋躺了下去。
好烦啊。
心底腾起一阵又一阵无法言喻却又难以忽视的异样情绪。
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飞快闪过,温宁揉了揉眼额,直起了身。
她伸手把手机抓了过来,点开顾舒给她发过来的PDF。
文件稍大,呈透明灰色的小圆圈转动时稍稍滞了滞才消失。
温宁飞快地把内容看下来,正如顾舒所说的,这份代言里开出的条件是很不错的,长摁文件正准备发给经纪人,指尖已经虚虚抵在确定键上了,却又犹豫了。
手指缓缓移了位,落在旁边的取消上,随后敲了几下。
“好烦呐。”温宁再次抓着枕头捂着脸打了几个滚,低声呢喃着。
手机被丢到了床的另一侧,屏幕还没暗,显示着温宁三分钟前所发的回复——
【好。】
-
周四当天排戏不多,温宁老早就结束了拍摄任务,往顾氏去。
踏入办公室看见倚在落地窗旁打?电话的长发女人,温宁恍了下神。
这情景似曾相识。
上次过来时差不多也是这个钟数。
顾舒在打电话,温宁不便打扰,安安静静端坐在沙发上,四处环了圈,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放。
办公室的布置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干练的黑白错落,不染尘埃。
“抱……久等了。”顾舒声音稍稍卡壳了一瞬,垂眼似乎是要敛住情绪,继而解释,“刚刚有个工作电话进来了。”
“没事的,你忙你的。”温宁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
顾舒低低嗯了声,揉了揉额角,嘟哝了句,“明明已经安排好了。”
对方声音很轻,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温宁一时判断不出这是自言自语还是解释,便也没接话,左右手食指相抵,有一下没一下打?着转。
无?处安放的视线又一次绕着办公室转了圈,温宁抿了下唇,“这次来,感?觉和上次一样,都没什么变化呢。”
话音落了才觉得这话是废话。
其实两次拜访的间隔也不算长,办公室又不是什么随意变动装潢的地方,没有变化才是正常的。
“算是吧,”顾舒目光亦顺着温宁的话扫向周侧,下颚微点,“还算是有变化的。”
温宁来了兴致,找不同那样四处观察着:“是么?”
“嗯。”
“还是感觉没什么变化。”温宁自诩这圈环顾还算仔细。
顾舒踱步至办公桌前,手背在那摞待处理?的文件上轻轻一压,面无表情开口:“它。”
温宁愣住,一时没懂。
“变高了,”顾舒好看的长眸微微下压,“你上次来的时候,它才这么高。”
说话间,顾舒还划拉了下文件的高度。
“这……”温宁咂舌,女人语气一板一眼的,偏偏下压的眼尾漾出几分类似委屈撒娇求抱抱的意味,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要素组合在一起,就变得有些滑稽搞笑了。
这要她怎么接话啊!!!
“那、额、最近很忙?”半晌,温宁干巴巴挤出一句。
“有点,”顾舒双肩缓缓舒展,语气很轻,“不过,还在承受范围内。”
“……嗯。”
温宁视线沉下,定在某点虚空,心底不是滋味。
“律师有些事耽误了,得等一会。”顾舒瞥了眼忽然亮起的手机,低淡开口。
温宁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等。
“想喝什么?”说话间,顾舒已经坐到了温宁身侧,倾身点开了桌上茶盘的烧水键。
“都……都可以吧。”温宁怔了下,才反应过来顾舒是要给自己泡茶。
“那我就自作主张了,单从吧。”
温宁继续默默点头。
顾舒泡茶的手势稍稍像是功夫茶,茶卷丢入小茶盅里,滚水落入茶盅烫上一秒,便立刻用指腹抵着茶盅口,把茶水倒入瓷杯中,再取支金色小勺撇去茶沫。
茶烟缓缓氤氲,雾色缥缈。
温宁看着旁边人的操作,稍稍怔了神。
“请。”
直至低淡的女嗓唤回了神,温宁应了声,指腹刚碰了下瓷杯边沿不禁缩了缩。
“好烫。”温宁蹙眉。
“小心,水刚开的。”话虽这么说,可女人搁在茶盅上的手还是很稳,动作不疾不徐的。
“你不觉得烫吗?”温宁下意识问。
“还好,习惯了。”顾舒亦是一怔,随后沉了眼,弥散的茶烟挡住了面上的情绪,小声道,“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
温宁:???
“还以为会夸茶好喝之类的。”这话声音更低了。
温宁:“……”
这个样子的吗?
这会儿茶水没那么烫了,温宁端起来小口小口啜着,听到对方问,“不苦吧?”
“挺好的。”入口是清,落到喉腔之后又有几分甘甜,温宁不太喜欢苦味,于是平时也不怎么喝茶,但这茶倒是蛮符合她口味的。
记忆识海中巡了圈没寻到顾舒泡茶的相关记忆,温宁指尖抵着杯沿,凝着女人熟稔优雅的动作,不禁问,“怎么想到泡茶了?”
“律师没那么快来,估计还得在路上耽搁好一阵,”顾舒抬手给温宁又续了杯,“要是吴秘书在倒是能给你泡咖啡,但她有别的事忙去了,如果我来泡咖啡的话,我只会泡无糖无?奶的黑咖,那种太苦了,你受不了的。”
“这茶水味道可以吗?”顾舒说完的同时,注水声也停了,她抬起眼,安安静静看着温宁。
这话怎么有点像是家里来重要客人了然而不知道怎么招待,于是拘谨又期待的感?觉。
“可以的,其实,”温宁不自觉的也变得拘束起来,“额,随意就好了吧。”
顾舒摇了下头,并没有就温宁的后半句话做出回应,“合你口味就好,我正好也醒醒神。”
醒神?
温宁其实是想想继续问下去的,但看顾舒似乎没有继续说的意思,那些话还是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律师大概什么时候来?”空气渐渐静了,温宁忍不住开始没话找话。
“说不准,可能会很久,”顾舒睇了眼手机,“等久了可能会有点无聊。”
“是啊。”温宁分不清这话是自言自语还是什么,不应觉得不够礼貌,于是含糊着应和了声。
“不如来看电影?”顾舒放下手上茶盅,人很自然地拿着手机靠了过来,“你想看什么?”
“额……都可以吧。”木质冷香骤然变得浓郁,温宁没有防备,往另一侧挪了挪,下意识想拒绝,“但也不太好看吧,没有大屏幕什么的。”
顾舒的话说得太自然,让温宁生了种对方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感?觉,觉得自己是被套路了,不由有些抗拒。
办公室没有大屏幕看不过瘾。
换场地会显得太刻意。
万一看入迷了错过了律师来了就不好了。
……
嗯,拒绝理?由很完美。
“嗯……也是。”顾舒眼神一黯,她走到办公桌后,自抽屉拿出了个IPAD,微微晃了晃,“我没考虑到你说的,我以为有这个就够了。”
女人手上的IPAD和过往某个场景重叠了。
温宁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是揣着怎么样的一份期待来到了这,与其说是打赌,倒不如说是想向顾舒证明什么。
再后来,又是带着怎么样的一份失望离开的。
鼻子忽然不自在的酸了起来。
温宁兀地拿起挎包站了起来,低着头转身欲走,“抱歉,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有要紧事要做,我要先走了。”
“这么急吗?”许是惊讶,顾舒语气不自觉的抬高了,三步作两步走到了温宁前面,拦住了她。
温宁没想好措辞,只能重复刚刚的话,“真的是有很要紧的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需要遣人送你回去吗?你助理好像没有跟过来。”
没想到不是阻拦,温宁噎了噎,好一会儿才含糊着开口,“不用了,助理在附近的。”
“好的,那注意安全。”顾舒侧了侧身,给她让了路。
温宁唇线抿得紧,加快步子离开了。
……
直至进了茶水间,温宁猛地意识到——
真的没有挽留。
或许并不是套路?是自己误会了呢?
温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深舒了口气。
感?觉自己都变得神经质起来了。
不过既然走了,那也没有回去的道理?。
深埋很久的蜗牛心态不自觉又冒了头,温宁狠狠地揉了揉眼,心底暗暗懊恼着,管她是不是套路呢。
反正也与她无?关不是么。
更甚她就不该来,以往代言什么也都是交给经纪人一手操办的,她完全可以不出面的。
想到这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再细细思忖了会儿,依旧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温宁索性也不想了,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准备离开了。
自洗漱间过去会经过顾舒的办公室,正要给助理发过来接她的短信,眼光余光瞥见办公室里站了两个身影,似乎都是熟悉的人。
温宁不由放轻了步子,眯起眼透过雾面玻璃窗看过去。
一个是顾舒,另一位分明是吴秘书。
不是吴秘书去忙别的事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办公室里的两人像是交流着什么很严肃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的温宁,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温宁只听到诸如“走了”、“不行”、“做不到”一类的词语。
这是在说什么呢?
里面的讨论声忽然静了下去,黑影渐渐放大,下一瞬,门开了。
温宁视线直直和里面两人对上了。
有些尴尬。
“吴秘书。”温宁觑觑打?招呼。
“温宁小姐。”吴秘书不亏是专业性很强的职业女性,表情只有一瞬的崩裂,没多会儿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看向顾舒,“顾总,您想我采取哪套说辞。”
“你先出去吧,我来和她说。”顾舒揉了揉额,视线落在温宁身上,一字一顿,“如果,还愿意听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年报出差那周熬太狠,直接熬进了医院躺下了。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