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归来,一边倒的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
花衣僧在岩洞中挪转腾跃,江玄灵符连发,如影随形。
黄道姑见势不妙,决定不再与叶应许缠斗下去,手指微屈,伸入口中打了个唿哨。
哗啦啦——
蚀骨魔蝇如乌云翻涌,江潮滚滚,齐齐调转方向,朝岩洞入口处的少女扑飞而去。
姜虞一直小心提防,魔蝇转向的一瞬间,她便强忍住尾巴的疼痛,支撑着身体立起来,伸手往唉唉呼疼的诸葛绮红背心一抓,二人腾身飞起,落到岩洞另外一边。
黄道姑飞身落到花衣僧身旁,单手提住他的后衣领,喝道:“花和尚,走!”
话语刚落下,一道灵符挟雷霆之势射入黄道姑左肩,霎时间,血肉飞溅,黄道姑整条左上臂都被炸烂了,暴露出森森白骨。
黄道姑闷哼一声,忍住疼痛,召来魔蝇结成盾牌,环绕在二人周身,护着花衣僧冲出岩洞。
江玄见二人逃逸而去,立刻追了上去,追至岩洞入口,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大喝:“叶兄!”
叶应许忽然被点到名,不觉有些茫然。
“江少主?”
江玄微微侧首,露出刀雕斧凿般,秀美又不失男子气概的侧脸轮廓。一双冷黑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戾气森然,眼白里血丝纵横。
“我的人交你照看了,我不想回来看到她再受新伤!”
叶应许下意识地答应道:“是。”
江玄得到承诺,才转身追出岩洞。
黄道姑和花衣僧都受了重伤,逃逸的速度并不快,沿着血迹和蚀骨魔蝇的腥臭味,江玄很快就追上他们。
彼时黄道姑已经带着花衣僧踏入早先设下的传送法阵,一回头,看到黑森森的峭壁如同鬼魅幻影,少年高高立于峭壁之上,火铳的枪口对准了传送法阵。
少年高举枪身,扣下扳机,枪身遽然震动,枪口中闪过一点猩红火芒,一道灵符挟带火光,如雷霆般从枪口喷射而出,飞上天空,轰然炸开,化为千千万万点流火飞矢朝传送法阵中的二人围射而去!
那一刻,时间的流逝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拨慢了。
两边都在争分夺秒地抢夺时间。
传送法阵灵光闪耀,花衣僧和黄道姑的身影渐渐与蓝紫色的灵光融为一体,从头至脚慢慢消失。
当法阵中只剩下花衣僧一条左腿时,流火飞矢终于追至,花衣僧的左腿不过是沾上了一点火星子,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整个法阵都被熊熊大火包围了,火势猛烈,火舌高卷,过了许久,法阵里那诡异的火才慢慢熄灭了。
江玄从峭壁上跳下去,走到法阵旁查看,看到法阵中只留下半截烧成焦炭的腿骨,神色不禁微微扭曲了一下。
他的三昧火符,旦是沾身,不将对方烧成一堆焦炭绝不罢休。
那花衣僧显然也看出三昧火符的厉害,因此狠下心弃腿保命。
可恶!
那只大尾巴兔子,连他都舍不得真伤她一个指头,这两个妖人居然敢动手伤她!
江玄闭上双眼,仰首,深深几个呼吸,略微平复了心绪,再睁开眼,眼中的血丝已经消退了。
没有关系,少年在心底对自己说道,等进了太阴宫,他有一百种手段可以让那黄道姑和花衣僧……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现在,他还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解决。
等江玄返回龙王庙的塔基岩洞,空空如也和姜玉已经从水底出来。绿毛龟背着西门独秀,诸葛青青正在为西门独秀查看伤势。
江玄谁也不看,目不斜视地走到姜虞身旁蹲下,垂首查看了一番。
姜虞看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不禁有点发虚。
江玄以手作刀,往姜虞中毒的尾鳍上斜斜一比。
“这半边尾鳍都烂了。”
“嗯……是啊。”姜虞有些心虚地回道。
姜玉走过来,对二人道:“西门独秀已经救上来了,我们先离开地底岩洞吧,这里太过阴暗潮湿,不利于青青师妹施展医术。”
江玄颔首,半跪于地,低下身去,一手扶住姜虞后背,一手插.入姜虞臀下,轻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姜虞也乖觉,怕江玄抱着费力,顺势将尾巴一卷,缠到他身上。
江玄抱着她往地面上走,步伐很稳。
姜虞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偷偷抬眼看他,正巧江玄也垂目朝她看来,二人眸光相对,姜虞不由心虚地眨了眨眼。
江玄入湖之前曾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别自爆真身,结果她不仅爆了,还爆了个彻底。
姜虞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用口型无声问道:“小魔头,你生气了吗?”
江玄扯了下嘴角,无声冷笑,收回视线。
众人回到龙王庙一层,鉴于大家刚刚在地底岩洞中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因此眼下疗伤祛毒为第一要务,其他问题都被暂且搁置了。
诸葛绮红被江玄打了一枪,心中知晓江玄这是迁怒于她,因为她将“断水流”送到花衣僧等人手上,才导致姜虞中毒,故而不敢再往江玄面前凑,私下央求和诸葛青青调换,由她为西门独秀处理伤势,诸葛青青则为姜虞祛毒。
诸葛青青为姜虞看过伤处后,摇头道:“这‘断水流’的毒性太霸道了,虽只一点,但这半边尾鳍已经全被腐蚀了,便是现在拿出解药来也无力回天……”
江玄冷冷道:“别说废话,直接说,现在该怎么办?”
诸葛青青和姜虞都诧异地看了江玄一眼。
诸葛青青诧异的是,没想到江家少主看起来这样禁欲端方的君子,居然也会为在意之人如此失态。
而姜虞除了诧异之外,却是恐惧更多——这小变态连君子都懒得装了,那他接下来想干什么?
姜虞忽然想起江玄之前说过,如果她的身份暴露,为了扫除后患,他唯有将知情者全杀了才可以。
姜虞猛地伸手抓住江玄衣袖,五指攥得死紧,指骨凸处微微泛白。
江玄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避开她的视线,转头看向诸葛青青,又恢复以往温润的语气:“还请青青姑娘告知思余疗毒之法。”
诸葛青青取出储物灵囊,拿出一盒刀子和银针,从中挑了一把最锋利、最薄的刀子,道:“唯有把被毒素腐蚀的烂肉都剜干净,再涂上夏鸣仙府特制的祛毒膏,才能止住毒素扩散。”
“便是这样,也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等回到佘山书院,江少主还得令寻医士为虞师妹诊治,才能保证后续伤口恢复。”
“但是……”诸葛青青说着叹了口气,“虞师妹、江少主,你们心里都要有点准备,‘断水流’毒性霸道,被它腐蚀的伤处,几乎不可能恢复如初。虞师妹你以后可能要带着这疤痕一辈子了。”
江玄从诸葛青青手中接过剜肉的刀子,道:“她的脓血含毒,此事你做来不便,剩下的还是交给我吧。”
诸葛青青还有点犹豫,江玄却是不容拒绝地从她手里接过了刀子和祛毒膏。
诸葛青青见江玄如此坚定,只好起身道:“好吧,那我先去看看玉善师姐。”
江玄唤来绿毛龟,伸指往它身上一点:““北方玄武,太阴化生,统摄万灵,来从吾右。”
绿毛龟身上禁制全开,龟甲发出细微的生长之声,浑身金光盈耀,慢慢在众人眼前化出玄武真身——龟身蛇首,龟甲坚硬如金石,威势慑人,睥睨万物,小山般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祭台。
诸葛青青几人第一次见这绿毛龟化出原形,几乎惊掉了下巴。
其实各家各派都有豢养灵兽,但像北冥玄武、南方朱雀这样传说中的灵兽还是极为稀少,便是有,也大多养在禁制重重的秘境中,普通弟子难以得见。
便是贵为宗派或者家族的继承人,能像江玄这样带着一只玄武到处跑的,也是十中无一。
姜虞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化出原形的绿帽龟。
夭寿了。
这绿毛龟往常总是自吹自擂,说自己是什么神兽,是北冥玄武,姜虞只当它吹牛,全没放在心上,不成想居然真的是?
绿毛龟化出原形后,藏在龟壳中的身子慢慢缩小,最后缩得只有狗儿大小,光秃秃一只趴在龟壳里,对江玄道:“快进来,我只能维持一炷香啊。”
姜虞还没闹明白这是要做什么,就被江玄抱起来,走到龟壳前,一弯腰,钻了进去。
一步入龟壳中,好似移步换景,陡然进入另外一个空间,外头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龟壳中盈光幽幽,大大小小的水球悬浮在半空中。
江玄把姜虞轻轻放下,随手引了颗水球过来捏爆了,清凉的甘霖洒落在姜虞尾巴的伤口上,姜虞只觉灼烧般的疼痛似乎被一股清凉之意压了下去,渐渐地竟然连一点痛感都没有了。
江玄解下发带丢到她胸前,道:“把眼睛蒙上。”
“为什么?”
“如果你想亲眼看着我为你剜肉,也可以不蒙眼睛。”
那还是算了吧,她可没有关大爷那么牛逼。
姜虞“哦”了一声,乖乖捡起发带蒙上双眼。
她感觉江玄抱起她的尾巴放到腿上,她感觉刀锋滑过腐肉,但奇异的是,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疼痛。
她这才明白为何江玄要带她进入玄武的龟壳中治疗。
显然玄武有疗伤复元之能,刚刚淋洒到伤口上的清水就如同麻药一样,不仅可以压制痛感,还可以帮助伤口恢复。
少年微微垂首,专注地帮少女处理伤处的腐肉。他每次下刀前,手臂都会发出几不可察的颤抖,但是等到刀锋贴上伤处,又一瞬间变得极为干脆利落。
不多时,少年鼻尖上就出了一层细汗。
等到帮姜虞剜掉腐肉,涂好解毒膏,裹好纱布,少年才无声地长出一口气,扬手将剜肉刀丢到一旁。
龟壳中的气氛压抑又沉闷。
姜虞伸手想摘下蒙住双眼的发带,手才放到脑后,便觉一股独属于少年人的气息迫身压来,一只有力的手捉住她的手腕子,她顿时连动都动不了了。
姜虞僵持着不动,轻轻甩动尾巴,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认真地说道:“对不起。”
江玄冷笑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你应该说对不起的,是外面那些人。”
姜虞警惕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玄道:“我只相信死人能够保守秘密,姜二妹妹,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姜虞听着少年的语气觉得不对,更是慌忙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现出真身,只是当时形势危急……”
“哦?形势危急?有多危急?”
少年说着,手上忽然发力,紧紧攥住少女的手腕,攥得勒出一道红痕来,才恶狠狠地说道:“看到你那位叶师兄身中奇毒,又腹背受敌,你就急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是吗?!”
姜虞皱眉道:“江思余,我好好地和你解释,你把叶师兄扯进来做什么?”
江玄听到“叶师兄”三字从姜虞口中说出,眼底又泛上些许血丝。
“你是我江思余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不管你愿不愿意,将来都必须嫁入江家。这是灵州江氏和冬藏仙府日后联手的基础。你的龙族血脉,只有我和眉山夫人知道,也只有我和眉山夫人会接受,你这辈子不可能找到比我更好的选择。”
“我这样把龙鳞婚契的利害剥析给你听,你能听明白了吗?”
少年最后一句话说完,忽然伸手扯落蒙住姜虞双眼的发带。
眼前骤然恢复光明,姜虞不禁抬手遮在眼前,闭了闭眼,过了一瞬,才适应了。
江玄单手扼住她的下颌,迫使她转过脸去,正面看他。
姜虞见过他狠毒的模样、狡猾的模样、发狠的模样,也见过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模样,却唯独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子,冷漠得叫人害怕。
“现在你身上的龙族血脉暴露,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江家那几个老家伙势必会拿此大做文章,”江玄咬牙切齿地说道:“有些人,死了就能闭嘴;有些人,若是死了只会牵扯出更多、更大的麻烦来!”
姜虞听了半天,心底逐渐恢复平静。她将江玄的话语细细分析了一番,自觉终于找到症结所在——江玄害怕她的龙族血脉暴露,本质上是害怕这件事会成为二人婚约间的阻碍。而他在江家四面楚歌,很需要她这样一位出身仙门嫡系,娘家势力强大的妻子。
姜虞想到这里,目光不觉柔软了些,轻柔地拍了拍江玄的手背,安抚道:“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江玄怔道:“你明白了?”
姜虞点了点头,给出她自认为最诚挚的承诺。
“江少主,若是此事真传扬出去,咱们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兄妹。我明白你在江家处境艰难,你放心,只要你不……唔唔!”
少年再也不想听下去,红着眼,掐住少女下颌,凶狠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江少主: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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