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反派退婚太难了

作者:元真羽

西门家关外别院,莲花池旁有一座风雪阁,地基底下暗藏一条地暖,终年燃烧不休,便是寒冬腊月,楼阁中依然温暖如三月阳春。

此楼阁乃是西门家家主为体弱多病的幼弟西门闻雪亲自督造,西门闻雪每年都会来此小住一段时日,疗养身体。

此刻,楼阁临水的窗子边正坐着一位孤拔清癯,容貌俊美的男子。

已是春天了,男子身上依然穿着厚厚的冬衣,拥着一领狐裘,怀间抱着一只银质镂空的暖炉,好似极畏寒,俊美的脸庞略显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西门独秀跪坐在男子对面的坐席上,腰身挺直,满怀忧虑地问道:“小师叔,你近来身子可还好吗?我瞧你的脸色,似是比三月之前所见,又差了许多。”

原来这男子便是西门家家主的幼弟,西门闻雪。

西门闻雪虽将近天命之年,容貌上却看不出半分岁月痕迹,若不提他的辈分,在旁人眼中,多半要将他与西门独秀当成同一辈人看待。

夜风拂过莲花池,自窗外吹入,西门闻雪迎面受了风,不禁抬手掖了掖狐裘的领子,低头咳嗽几声,叹道:“我这身子骨,这多么年都熬过来了,活一年,便多一年,总归都是赚的。”

西门独秀自幼失怙,除了眉山夫人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倾心栽培之外,师父西门闻弦对他亦是如师如父,小师叔西门闻雪对他亦是疼爱有加,三者都是他打从心底尊敬爱戴的长辈。

现下听到西门闻雪言语中透露出几分萧索之意,似在暗示这一躯病体时日无多。

西门独秀不觉眼眶微湿,脱口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小师叔你不肯到神医谷玉家去求医?!夏鸣仙府不肯大费周章地为你医治,难道与西门家有姻亲之好的玉家也不肯吗?”

塞上江南世家林立,其中最出挑的三个姓氏便是:麟趾洲西门氏、神医谷玉氏、灵州江氏。

世家与世家之间,互通婚姻,关系错综复杂。

比如,现任西门家家主的第一任妻子便是出自神医谷玉氏,而后他的幼弟西门闻雪也娶了玉氏出身的女弟子,且和家主的前妻同出一族,是血缘亲近的堂姐妹。

西门闻雪闻言,面色益发苍白,捂着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一会,才平缓下来,苦笑道:“风雅,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你阿秀婶婶仍是怪我。我没有脸到神医谷去见她啊。”

西门独秀听了,眸光一黯,蓦地想起当年的往事来。

虽然他那时年纪尚小,时日久远,很多记忆到如今已然模糊了,可有一点,他却记得十分清楚。

那便是小师叔与阿秀婶婶当年新婚燕尔,极是恩爱,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婚后不出多久,阿秀婶婶便有了身孕,小师叔初为人父,欢喜异常,对阿秀婶婶更是俯首帖耳,千依百顺。

有一天,阿秀婶婶忽然说想吃水蜜桃,想得日也睡不着,夜也睡不着。

可当时正是数九寒天,大雪飘飞的时节,哪里有什么水蜜桃可买呢?可小师叔心疼妻子,终是挨不过妻子请求,奔波数日,为妻子寻来了三颗鲜妍水润的水蜜桃。

阿秀婶婶高兴极了,催促婢女洗了一颗吃下,结果过了半刻,腹中开始绞痛,浑身发起红疹,喉咙水肿,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师叔吓坏了,急急请了医士过来相看,可医士到时已经晚了,阿秀婶婶裙下见了红,命虽救回来了,可那孩子却没有了。

后来听那医士诊断,才知晓阿秀婶婶原来是不能吃桃子,吃了便会发起异症。

阿秀婶婶小时候也因为吃桃子引得全身发起红疹,只是当年症状并不严重,所以她并未放在心上,多年过去,竟连自己都忘却了。

二人失去了这个孩子,此后阿秀便一直都再也没有怀上。时长日久,阿秀开始怨恨丈夫,恨丈夫当年为何要为自己找寻水蜜桃,如果他不是如此煞费苦心地讨好孕中的妻子,他们也不会失去那个孩子。

一日日的怨恨折磨着阿秀的心,令她疑神疑鬼,再也无法全心爱慕自己的丈夫。

为了不被这种怨恨击垮,她最终选择离开西门家,回到神医谷隐居,只在每年几个特殊的节日里才与丈夫见上一面。

一对恩爱的少年夫妻,谁能想到竟会被一颗水蜜桃变成一对怨偶呢。

西门独秀颓然道:“可以阿秀婶婶待小师叔你之心,她又怎么忍心见你痼疾缠身呢?”

西门闻雪摆了摆手,苦笑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风雅,我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西门独秀只好起身,俯首朝西门闻雪一礼,退出了风雪阁。

西门闻雪放下窗子,揣着暖炉步入内室。

内室里铺着白色的羊绒地毯,中央置放一尊鎏金兽耳香炉,靠东墙的一面摆了一张嵌螺拔步床,靠西墙的一面则摆放了主人日常所用的书桌书架、书册法器。

西门闻雪走到书桌后,伸手按向墙上一面八卦镜,霎时,便见铜镜中放出金光,两只乌木书架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墙后一个可通一人通行的门洞。

西门闻雪低头走了进去,沿着深入地底的石阶不断向下,向下,忽而眼前一亮,竟到了一处镶金饰玉、红销软帐的女子闺房,满室宝气盈光。

闺房中的床乃是白色海贝所打造,铺着红色的锦被,四角珠帘垂落,每颗珍珠都有指头大小,又圆又润,说不出的奢靡华贵。

正对着床的,是一面紫金为框,琉璃为镜的落地镜,镜旁紧挨着几架多宝阁,架上摆满各种珠宝,俱是罕见之物。

西门闻香走到那面落地镜前,伸手抚过镜面,随着他手掌移动,镜中竟有波澜迭起,浪涛翻涌。

过了一会,粼粼水波散开,镜面重新回复平静,那镜中却出现一个红衣玄袍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生得极为俊美,比之西门闻雪这种清冷的俊美又有所不同,那是一种先声夺人的美,美得叫人一眼难以移开目光,却又偏偏不觉得他女气,心中忍不住为他天人般的容貌和威严的气度所慑。

西门闻雪朝那人颔首道:“沈兄,何事召我前来?”

被西门闻雪唤作“沈兄”的人,正是现任天督城城主沈危,与江玄之父、姜虞之父是八拜结交的异姓兄弟。

镜面中的人影如镜花水月,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沈危声音清朗,道:“雨山兄,不知你可听闻过‘太阴炼形,秽土重生’?”

西门闻雪霍然变色,胸口微微起伏了几下,小心翼翼地将情绪压了下去,不动声色道:“这是冬藏仙府符箓金册中记载的禁术?”

“我自是听过。但重生一术,何其荒诞,从古自今,有人成功过吗?”

沈危微微笑道:“前无古人,不代表后无来者。我沈某人一向只求偏安一隅,不愿参与天督城外的纠纷,可雨山兄派出去寻找秽土的人,竟然寻到我沈某人的后院中来,未免有些太过失礼了吧?”

西门闻雪脸色白得几乎和身上的狐裘一个颜色,他轻咳数声,面色不改,淡淡道:“是手底下的人不懂事,惹怒了沈兄,合该以死谢罪。”

沈危玩味道:“我很好奇,雨山兄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寻找这传说中的‘太阴炼形’之法和‘秽土’,究竟是想复活何人呢?”

西门闻雪道:“十多年前,我有一个孩子,未足月便胎死腹中,此事成为我和妻子间一大憾事。”

沈危笑了数声,道:“哦,一个根本未曾出世的孩子,雨山兄竟相信能够用‘太阴炼形’之法复活他么?”

西门闻雪低下头去,满脸萧索,叹道:“不过是一点痴念罢了。”

沈危盯着西门闻雪看了片刻,眸光闪烁不定,忽而收了笑色,身影如同水中晕染开的淡墨,渐渐消散无踪。

等沈危离去,西门闻雪才重新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天督城城主沈危是和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世家弟子全然不同的存在。

他一出生就被父母丢弃在天督城中,被付家收养,长大后便名正言顺地成为付家的家仆。

他原是前任城主之女的奴仆,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迷了那位付家大小姐的心窍,引得那位千娇万宠长大的付家大小姐哭求父亲,将自己下嫁给他。

谁知此人成为付家的乘龙快婿之后,有朝一日竟揭竿而起,带领天督城诸人反了自己的老丈人,屠了付家嫡族满门,只留下他的妻子——那位付家大小姐。

付家大小姐承受不住这个的事实,趁沈危没看住自尽了。

外界纷纷传扬,说这位大小姐必死无疑,可是几年以后,又有人在某处秘境中见到了避世隐居的付家大小姐。

有人传言,说是那位付家大小姐当年并未死成,只是被沈危软禁了。又有人说,付家大小姐是被沈危用什么邪法复活了。

总之传言真真假假,没有人敢肯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相。

西门闻雪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像沈危这样从底层一路爬到高位的人,绝不可能是善与之辈。

他派人暗中窥探之事被沈危瞧破,沈危却没有当众与他翻脸,无非是对西门家还有几分忌惮,又或者是卖他一个人情,日后要找他讨要。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叫西门闻雪心头极为不悦。

西门闻雪拿着鸡毛掸子,将闺房扫过一遍灰,又悄悄沿着原路退了出去。

莲花池中。

姜虞回身扑向江玄,长长的尾巴缠卷,裹住少年腰身,她张开双臂勾住少年颈项,埋首于他胸口,隔着衣服狠狠咬了一口,缠着少年朝水底沉去,沉去。

二人在水底挣扎,纠缠,忽然眼前一亮,姜虞只觉冥冥中像是有什么声音在召唤自己,不由松开缠住江玄的长尾,朝那光亮处游了过去。

江玄跟在她身后,游到那盈盈生光的事物前,才发现竟是一道断碑,碑上只剩下三个字隐约可辨。

姜虞趴到石碑上看了看,认出那三个字乃是:小龙宫。

龙宫?

姜虞混沌的脑子里忽然清醒了些,勾着脖子朝碑后的水草丛望去,果然发现一个隐蔽的入口。

那入口深处似有一股冥冥的力量吸引着她,姜虞不顾江玄阻拦,长尾一甩,游了进去。

姜虞化出半龙真身后,力大无比,灵力充沛,江玄一时竟未能拦住她,只能跟在她身后游了进去。

二人游过阴暗狭长的甬道,忽然“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头来。

久违的空气涌入鼻腔,姜虞浮在水面上,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这才发现眼前竟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四壁上嵌着夜明珠,照得整个大殿宝光莹然。

而她和江玄二人,正处在大殿中央一口碧水池中。

江玄从池中飞起,落到地面上,双眉微蹙,环顾四周,心下讶然,西门家的水道底下,怎么会有一个龙宫?

看这珠光宝气的建造风格,当是出自龙族之手无疑。

姜虞看江玄只顾观察环境,半天都不理会自己,心里不禁生起闷气来,便用尾巴拍击水面,扬起一泼水朝江玄泼了过去。

那水飞到一半,忽然迎面遇上一条火龙,当下便化为袅袅蒸汽。

江玄收回手掌,回首望向姜虞,似笑非笑道:“还玩这一手?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姜虞游到池边,双臂枕在池边的白玉石栏上,闷闷不乐道:“哼。”

江玄蹲下来,和她面对面,伸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

“你哼什么?”

姜虞撇过头:“哼。”

江玄又掐了掐她的脸,仍是那句话:“你哼什么?”

姜虞涨红了脸,过了一会,实在憋不住了,才小声说道:“我……我刚刚又变回去了。”

江玄微微挑眉:“所以?”

姜虞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脸红红道:“我、我刚刚变出尾巴的时候……又把亵裤撕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所有的美少女变身都很美好的!

有人变身就特费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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