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自然不能让诸葛婠真的“杀”了姜玉,毕竟姜玉的身体是原来的姜大小姐的,打坏了可怎么办。
诸葛婠挥掌打来的瞬间,姜虞什么也来不及想,“唰”地抖开紫霄宝剑迎了上去。
紫霄宝剑浮起幽幽紫芒,剑身微颤,发出龙吟虎啸般的低音,威风凛凛的剑气竟迫得诸葛婠不得不调转方向,一掌打在旁边的梁柱上。
轰——
梁柱碎裂,石块飞溅。
几位护府长老这时才醒过神来,纷纷围护到姜玉身边。
“诸葛府主,此时还不可惩戒此人,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将我们少府主救回来。”
诸葛婠略微冷静了下来,冷冷地看了姜玉一眼,就那么站在姜玉面前,一府之主的威压展露无疑,继续审问道:“你是何人?太阴宫派你潜入我安贫乐道门,究竟有何目的?”
姜玉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索性也不再辩解,只是用一种毒蛇一样的目光盯着姜虞。
姜虞才不怕她,亦凶狠狠地瞪了回去。
诸葛婠见一时半刻审不出更多东西,沉思片刻,对几位护府长老说道:“先将此人关进冬藏仙府密牢,准备还魂阵法,今夜子时换魂,救回你们家少府主。”
“即刻传信给姜问雪,请她速回冬藏仙府主持大局。”
诸葛婠此番安排众人皆觉有理。
在姜玉被押走之前,姜虞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浮游秘钥还在她手里,此物需收回。”
大长老亲自扯下姜玉的储物灵囊搜查,将浮游秘钥交给姜虞保管。
冬藏仙府的护卫押着姜玉走出了戒律堂,途中姜玉回头看了姜虞一眼,那眸光极为狠毒,像是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一般。
姜虞收起紫霄宝剑和浮游秘钥,用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抱在怀中,凛然地瞪视回去。
说实话,一开始她并不想掺和到这些是是非非里,心中也对预知剧情,手握系统的女主有几分惧意。
她害怕自己贸然出头,与女主作对,将被女主视为眼中钉,自此不得安宁。
是什么让她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呢?
或许是姜玉的求救打动了她,是龙女相思尸骨无存的惨剧惊醒了她,是姜玉几度暗下黑手惹怒了她,是姜玉残杀诸葛绮红……
对于诸葛绮红的死,姜虞心中总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那日在剑门关她没有放任诸葛绮红和姜玉结伴,如果她没有刻意分化两人的关系,诸葛绮红是不是就不会死?
纵使揭穿了姜玉的真面目,可姜虞的情绪并没有多高涨。
江玄陪着她离开戒律堂,回到幽篁里,明显觉察到她一路上似乎有些低落。
“担心你表姐么?”
姜虞摇了摇头。
江玄又逗了她几句,见她仍是愁颜不展,脸色的笑意也没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眸光投向远方,那个方向,正是冬藏仙府密牢所在的地方。
姜虞奇怪地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江玄冷冷道:“待寻到那人的真身,我要挖了那人双目。”
姜虞乍然听他说出如此血腥的话,吓了一跳,问道:“那人?”
江玄抬手摸了摸姜虞的发顶,柔声道:“她方才如何用目光威胁于你,我全瞧见了。你放心,等拔出此人的魂魄,我有一百零八种手段叫她后悔来到这世上。”
即便姜虞知道江玄是在维护自己,可听到他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描述如此狠毒的行为,姜虞依旧忍不住肝胆俱颤。
小说中总喜欢描写一些男子对全天下都狠毒,唯独将满腔柔情都给了女主的情节。
可姜虞每每看到这些情节,都忍不住想,一个对所有人的狠毒的人,真的能对女主怀有真正的爱吗?
这份狠毒,有一天会不会因为什么原因报应到女主自己身上呢?
姜虞知道自己不该将江玄想得如此不堪,可是每每忆及原著中原身的结局,姜虞仍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发出自问。
在原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会使得江玄最后杀了原身?
他究竟喜欢的是自己,还是那位姜二小姐呢?
如果他发现自己也是……
往往想到此处,姜虞便赶紧止住思绪,不敢再往下想了。有些问题,她不敢直面,也无法解决。
姜虞拉着江玄走到紫竹林中坐下,清风拂过,竹声飒飒。
她牵起江玄的手,沉默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对他说道:“江玄,你有些行事手段,我着实无法苟同。”
江玄面色平静,从容问道:“你觉得我行事太过偏激狠毒?”
姜虞皱了皱眉,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比如说,那人杀了诸葛绮红,我们揭破她的身份和恶事便罢了,完全没有必要诬陷她是太阴宫的爪牙。”
江玄听了,低低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什么极可笑的事情,抬手捏了捏姜虞的耳垂。
“吃过人的老虎,如果不彻底打死,下次得了机会,它还是要吃人的。”
姜虞道:“可问题是这只吃人的老虎,吃的并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们将老虎抓了,理应送给受害者的师门处置,老虎是生是死,我们无权置喙。”
江玄觉得姜虞这些话完全是“妇人之仁”的论调,心中亦觉有些抵触。转念一想,想起她虽幼年失怙,但毕竟被冬藏仙府保护得极好,没见识过什么人心险恶,说出这样天真的话来,也是人之常情。
想通了这点,江玄便收起与姜虞辩驳的心思,决定对她“阳奉阴违”。
虽然他心中并不认同她的观点,却还是放下坚持,哄她道:“若你不喜欢这些,我便不做。”
“救回你表姐之后,此人的生死,交予夏鸣仙府定夺,我不会再插手。”
他话虽是如此说,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悄悄将此人的魂魄拿捏到手。他以前也学了不少炼制魂魄的法子,用在此人身上,正是合适。
江玄将姜虞送回了幽篁里,便留在幽篁里中陪她背诵炼器典籍。
过几日江九爷便要考校姜虞这几日所掌握的情况,故此姜虞不仅要忙着准备授剑典仪,课业那边的负担也极为沉重。
连日来,背书背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几乎每晚都是背到夜半,才不知不觉靠着枕头睡过去的。
期间时有冬藏仙府的弟子进来请示如何重新布置府中巡防,这方面姜虞并不在行,只能求助于江玄。
江玄陪姜虞背了半日典籍,忽然起身走到窗前,遥望西南方向。
姜虞放下书册,问道:“怎么了?”
江玄道:“我有要事,去去便回。”
说罢,便戴上白纱竹笠,出门而去。
姜虞虽然对江玄的“要事”也有些好奇,但他既不打算明言,那姜虞也便不问。
江玄离去后,姜虞便换下礼服,穿上寻常的鱼鳞银甲和紫纱长裙,把书都搬到西窗下,打开窗户,先给窗边的蝴蝶兰浇了浇水,然后又继续背诵起来。
她背诵时极为专注,因此并未发现窗边投下一片浅浅的暗影,等她背完一章,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来,忽然发现窗外站着一个人。
玄黄法衣,白纱竹笠,折了一朵蝴蝶兰在手,正微低了头,细嗅芬芳。
姜虞道:“江、江玄?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那人抬眸瞧她,眉眼间似有一片遥山远水,幽幽的,叫人无法窥破他的心思。
姜虞这才认出来,虽然眉眼相同,但此人的气质与江玄却是大相径庭——来者,是江九爷,而非江玄。
姜虞一咕噜从榻上爬起来,捧着书走到窗边,吭吭哧哧地喊了一声“九叔公”。
江九爷将那朵蝴蝶兰收入袖中,笑道:“你这孩子,每回见了我都是这般拘谨,我难道是会吃人的老虎么?”
姜虞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么就联想到方才她才和江玄讨论过“吃人的老虎”这一话题。
现在江九爷提起这几个字,她不知怎么地竟疑心江九爷是听到她和江玄的谈话了。
“不……不是。”
阳光反射出一道金光,晃过姜虞眼前,姜虞不觉抬手遮了遮眼。
下一瞬,一面冰凉的物体轻轻放入她的掌心。
姜虞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面巴掌大的八卦护心镜。
“这是?”
江九爷微微笑着,说道:“今日开炉炼器,顺手做了个小玩意儿,就送给你了,戴上看看。”
师父有命,弟子不得不遵。
姜虞只好将那面护心镜戴上。
“九叔公,为什么要送我一面护心镜啊?”
江九爷后退一步,打量着窗边的少女。
“嗯,不错,这护心镜和你的鱼鳞银甲很是般配。”
姜虞:……
“九叔公,那我可以摘下来了吗?”
江九爷道:“就带着吧。今日冬藏仙府出了这样的大事,今晚可不平静呐。戴着护心镜,保平安。”
说罢,忽然转身,飘摇而去。
姜虞望着这位九叔公离去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不过江九爷向来玄玄乎乎的,姜虞也适应了,想他也是一番好意,便将那面护心镜藏入银甲之中,贴身戴着。
江九爷走出少女居住的小院,从袖间摸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枝朱笔,一边走,一边将那小册子展开,翻到其中一页。
只见那一页上从右至左写着:授炼器术、赠护心镜、寻家主铁环、夺符箓金册。
其中“授炼器术”一项,已被人用朱笔勾去。
江九爷慢慢提笔,用朱笔在“赠护心镜”那一项上划了一道,然后将朱笔与册子都收了起来。
做完这件事后,他的脖颈忽然歪向一边,双目空洞无神,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行走了几步,忽然“啪嗒”一声响,一颗黑黝黝的琉璃珠子从他眼眶里掉落出来,骨碌碌地滚到草地里。
江九爷用那个手脚扭曲的姿势继续追着那颗眼珠子,好容易才将眼珠子捡回来,重新塞进眼眶里。
江九爷瘫靠在一棵柳树上,保持着那个扭曲怪异的姿势坐着,口中喃喃地说着一些年份和事件。
“中州历一千三百二十一年,嘲风谷,姜冲夫妇亡。”
“中州历一千三百二十一年,灵州,江玄亡。”
“中州历一千三百二十四年,江氏家主,江小楼亡。”
“中州历一千三百三十一年,冬藏仙府府主,姜问雪亡。”
“中州历一千三百三十二年,江氏主母,楚之湄亡。”
“中州历一千三百三十三年,江思余之妻,姜虞亡。”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人不做坏事,是因为还没有做坏事的必要。
有的人不做坏事,是因为底线限制,无法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是不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