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逼我更讨厌你。”
少年手足僵住,心爱之人那厌恶的神色像密密麻麻的小针刺入他的心脏,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痛得无法呼吸。
他慢慢松开了手,翻身坐起。
姜虞也拢着衣襟坐起来,退到床角,远离了江玄,屈起双膝,双手环膝而坐。
过了一会,江玄忽然抬手捂住双眼,低低地笑了起来。
少年的笑声中充满了无法解脱般的偏执、心酸和苍凉。
姜虞满心恐惧惊疑,只觉身旁之人危险之极,她惶然起身,从另外一侧下了床,随手取了件外袍披在身上,走到墙边捡起姑母交给她的莲花灯座,正待推门而出,忽然听到身后的人收住了笑声。
姜虞脚步微顿,缓缓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年。
他低垂着头,静静坐在幔帐的阴影下,神情晦暗,涩声道:“你真的要走?”
姜虞牙齿轻轻打战,忽然瞳眸骤缩——
少年并指为刀,刺入心口,两根苍白的手指从血流之处慢慢地,慢慢地夹出一点青色的、跳动的火苗。
那火苗仿佛一截灯芯,慈和的柔光映照在少年苍白的面孔上,空气中弥漫着清净的佛门檀香。
少年松开手,跳动的火苗如同轻盈的萤火飞落在他掌心。
“阿虞,再来一次吧。”
少年说完,骤然握紧五指,捏碎了那点萤火,如火花崩溅,烟火盛放,青色的光点散为成千上万,充斥在二人身周。
那一瞬间,姜虞只觉眼前时空陡然扭曲起来,化为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漩涡,她身不由己,被漩涡中生出的巨大力量吸了进去。
姜虞眼前又恢复成一片黑暗的状态,仿佛坠入深海,她漂浮在水波中,拼尽全力在黑暗中逆流前进。
不知游了多久,就快筋疲力尽之时,前方忽然出现一点明明暗暗的白芒。
姜虞用力抻直手臂,抓住了那点微光——
她再次睁开眼睛,入目即是滚烫的红色岩浆,两壁皆是千仞高崖,灰色的岩层在冷冷的月光中显得格外狰狞。
这场景十分眼熟,姜虞一下就想起来了。
这是通往极乐净土的魍魉道!
她挣扎了两下,发现灵力被封,身体也被困元索绑住了。一条布条绕过她的口唇,将她的舌头紧紧压缚着,令她无法言语。
眼角处刀光一闪,一柄圆月弯刀从背后递了过来,虚虚勾住少女纤细的脖颈,接着一道人影弯下腰,一张狐狸面具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弯刀、狐狸面具……
姜虞心头一动,一下就认出江玄来。
然而少年看她的目光却十分复杂,爱恨交加,甚至还有些屈辱不甘的意味在里头。
少年垂首细观少女的神色,笑了一声,蹲下身来,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
“认出我来了?”
少年摘下狐狸面具,反手丢到滚烫的熔浆中。
少年轻轻摩挲她的脸庞,笑道:“在冬藏仙府的女弟子中散布你身怀龙族血脉的人,是我。”
“陷害你动手打伤姜玉善,害问雪夫人入魔,欲夺紫宵剑传承的人,是我。”
“逼得你走投无路,只能逃入极乐净土避难的人,也是我。”
少年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眼角的红痕飞翘,显得分外妖冶。
“怎么样,听完以后,是不是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没关系,今夜之后,你一定会更恨我。”
少年说着提起弯刀,姜虞只觉刀尖贴着脸颊滑过,绑缚口舌的布条应声而断。
她心中满怀厌恶,呸了少年一脸唾沫星子,恨声道:“卑鄙!”
少年举袖,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忽然举起刀,唰唰两刀,划破了少女身上的衣裙,看着她春光乍泄又无法遮掩的狼狈模样,眸底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他扯过少女手臂,将人禁锢在怀中,凶狠地吻上她的唇。
姜虞想用牙齿咬他,却被他捏住下颌无法咬合,只能任其索取。
被吻了一会,姜虞忽然挺起腰身,猛地用额头撞向对方的额头,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才终于摆脱了少年的索吻。
她的额头红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少年大概没料到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反击,错愕片刻,手伸到她脑后抓住她的头发,又吻了上来。
这回姜虞咬破了少年的嘴唇,他不但没有退却,反而用牙齿叼住少女柔软的唇瓣,报复性地也咬破了对方的唇。
铁锈味在二人口唇间蔓延开来,充满了血腥的、暴力的撕扯。
待这一吻结束,二人唇上都带了伤,唇角还沾染着血迹。
少年抬起一根手指,揩掉血迹,眉眼邪肆,眼神胶着在少女脸上,微微低了头,舌尖一卷,舔掉了指尖上的血。
姜虞只觉恶心又厌恶,忍不住骂道:“变态!疯子!”
少年拽了下她的头发,拽得她头皮隐隐生疼,笑道:“我本来也不想对你用这些卑鄙的手段,都是你逼我的。”
“是你言而无信在先,是你先背弃婚约。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非要退亲?”
“那个姓叶的有那么好?”
姜虞颤声道:“叶师兄比你这种害死兄长的卑鄙小人好一千倍,一万倍!”
听到“杀害兄长”四字,少年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而后寸寸龟裂。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姜虞不答反道:“你害死自己的兄长,怎么还有颜面顶着他的名字和身份活着?你难道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吗?”
“果然,不管再怎么变,你还和当年一样,你就是一条卑鄙无耻、滥杀无辜的臭蛆!”
长长的睫羽垂覆,少年眸光黑沉,神情冷诮。
“臭蛆?”
少年捡起手边的弯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你说错了,我从来不滥杀无辜,也没有力气去杀那么多‘无辜’。我只杀和我抢东西、危害我性命的,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你猜猜看,你的叶师兄收到消息后会不会来救你?”
“如果他来——”少年顿了下,唇角微翘,露出一抹冷酷的笑,“今晚他的命必须留在魍魉道上。”
少年抛下狠话,飞身跃起,落到靠近魍魉道一侧的岩壁上,如同一只风筝,袍袖鼓荡,乘风而起,几个起跃间便消失了踪影。
月影东移,阴云遮蔽,夜色愈发深沉。
直到天明破晓之际,叶应许仍旧没有来救她。
姜虞看到仞壁两侧,暗藏在树丛后的人影蠕蠕而动,像是收到某种信号,开始有序地撤退。
她认出那些人影既有身着玄黄法衣的江家弟子,也有十八水府的影族杀手,想来都是江玄安排在此处,准备暗杀叶应许的。
然而叶应许没来,他的计划落空了。
少年返回崖底,挟着姜虞飞了上去,把她丢进马车里,随后自己也跟着挤入车厢之中。
拉马车的是一头灵兽,走得又快又平稳。
少年双手抱臂,坐在一侧闭目养神,时不时开口嘲讽姜虞几句,来来回回,无非都是些贬低攻击叶应许的言语。
他将姜虞带回了西府君的府邸,将人带到后院,亲自监督婆子仆妇为姜虞沐浴更衣,才重新用困元索绑住她的手,另一头则绑在床柱上,留出两丈多绳长,让她可以在屋中走动,却无法走出屋子。
江玄在绳结上下了法咒,姜虞解不开,灵力被封,又无法使用法术,只能被他囚禁在屋子里。
接下来几日,江玄似乎非常繁忙,只有每日饭点和临睡之前会来看她,当然每次二人都免不了争吵。
第五日,他忽然带人捧来一套珠冠和喜服,笑得春风满面,用一种满怀恶意的语气说道:“既然姓叶的怕死,不敢来救你,我再苦守等待也没有意思。”
“你不想当江家冢妇,我又何必替你爱惜名声?反正你也被冬藏仙府扫地出门了,嫁给歪魔邪道的西府君,正是相配。”
姜虞怒不可遏,大骂他是疯子,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长笑着出门而去,召进一帮婢子仆妇为姜虞梳妆打扮。
魔道的婚礼在夜间举行。
姜虞穿着喜服,戴着珠冠,被两个健壮的仆妇按着坐在床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耳闻外头的锣鼓唢呐之声越来越大,姜虞只觉像是坐在烧红的铁板上,那种厌恶焦灼的情绪几乎将她撕裂了。
忽然听到珠帘响动,一个高挑的青衣婢女走入屋中,对两个仆妇说道:“吉时到了,府君命我来接新娘子上花轿。”
两个仆妇为姜虞盖上红盖头,那婢女走过来,扶起姜虞右臂,几乎是半强制地挟着她往外走。
二人走到回廊上,姜虞忽然听到耳中传入一道传音。
“阿虞。”
那一刻姜虞几乎喜极而泣,差点叫出“叶师兄”三字。
好在假扮成婢女的叶师兄及时阻止了她:“不要出声。”
“阿虞,时间紧急,你且听我说。”
“江思余乃是被太阴炼形之术复活的活死人,几近不死之身。我与他修为不相上下,若近身对战,我没有把握能从他手里救你走,所以阿虞,我要你帮我。”
姜虞在叶师兄手心里写了三个字:怎么帮?
叶师兄将一样灯盏模样的事物从袖子底下递到她手里。
“这是梵海青灯的灯座。你待会寻机将灯座尖端插/入他心口,取出他体内所藏的佛灯灯芯。”
姜虞右手微微一颤,脑海中忽然闪过少年嬉笑怒骂的模样,不禁怔然地顿住脚步。
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对他的事情这么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二周目·叶师兄:因为……我就是他。
梵海青灯的灯芯之前有提到过哈,龙女相思曾经从不归寺盗走灯芯想救自己的孩子,后来她疯症发作,抱走了小思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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