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易旬在薛雅晴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这是一家走年轻个性风格的咖啡厅,工业风的装潢,还充分考虑了年轻人的隐私需求,雕工精美的铁艺阻隔上爬满了绿萝,在轻音乐的旋律里划分出一个个小小的天地。
薛雅晴翻着点单本:“旬儿想喝点什么呢,这家的热巧克力不错,以前带俊俊来的时候他老点这个,应该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口味吧。”
易旬不吭声,薛雅晴端起跟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道:“俊俊比你小两岁,是妈妈和你李叔叔的孩子——服务员,这边,一杯热巧克力。”
就在围着绿围裙的小姑娘在电子版上写什么的时候,易旬忽然出声了:“谢谢小姐姐,不要热巧克力,请给我换成草莓奶昔好吗。”顺便附赠一个含糖量超标的笑容。
“好,好的——完全没问题。”绿围裙被这笑容闪到,晕乎乎走了。
等服务员走出视线范围,易旬才靠回沙发背上,看着薛雅晴的眼睛:“您忘了我五岁的时候因为吃了邻居哥哥给的一块巧克力喉咙肿大呼吸困难差点死掉的事了吧。”
薛雅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大儿子有过巧克力严重过敏史。
“旬儿,这,妈——妈给忘了。妈就是想着你们年轻人都爱喝这种甜甜的,妈不是有意的。”
易旬道:“我知道您无意,您只是丝毫不在乎而已。”
薛雅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在乎你,你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的,每次看到网上那些对你不好的言论我都恨不得去跟他们干一架,我儿子这么优秀,他们凭什么那么说你啊。”
易旬用手抠着沙发扶手上的喷漆图案:“那我怎么从没接到你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别说安慰了,连个问候都没有?”
薛雅晴红了眼:“旬儿,你当年那么决绝地要跟我分开过,甚至不惜让你们公司的人跟我谈判,我哪里敢打扰你呢。”
易旬笑了,只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既然如此,您应该继续保持啊,现在来找我做什么呢?”
总算说到正题了,薛雅晴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旬儿,妈是担心你啊,你之前的经纪人已经告诉我你跟他们公司解约了,你小小年纪,又没有靠山,现在独自一个人,妈担心你被人骗啊。”
易旬用勺子戳了戳奶昔的尖尖,舀了一勺,并没有送入口中:“经纪人,您是指满哥吧,我倒是很好奇他说了什么呢。”
薛雅晴:“旬儿你涉世未深,不了解这个社会人心险恶,尤其娱乐圈这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别看那些公司一个个面上说的好听,等你真签了字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易旬:“我以前跟BNN那份合同你也看过吧,BNN吃人就吐骨头了?”
薛雅晴:“所以妈妈思来想去,觉得外人总是不靠不住,你看那些大明星的经纪人不是自己的哥哥就是姐姐,为什么啊,还不是自家人最靠得住。”
易旬有点乐了:“那您的意思是?”
薛雅晴眼睛一亮:“旬儿,妈的意思是我来给你当经纪人,全权代理你的活动,你看怎么样?”
易旬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劝他重回BNN又或者狮子大开口啊之类的,就是想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这志向呢。
他每根都发丝儿都飘满了问号:“您知不知道经纪人是干什么的,可不仅仅是照顾生活方面的吃喝拉撒,那是生活助理,不叫经纪人,经纪人是要给我接代言安排工作的,您有这个圈子人脉吗?”
薛雅晴却显然已经做过了功课:“这点我知道,但我们不是可以和别人合作嘛,你那个前经纪人找我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代理你的事务,他牵线拿资源,等站稳脚跟之后,咱们还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就跟那些大明星一样,自己当老板,不受公司盘剥,旬儿你觉得如何?”
见易旬没说话,薛雅晴眼珠转了转,义愤填膺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你那个满哥没安好心了,话里话外挑拨我俩的母子关系,但我们才是亲人,他一个外人,连疏不间亲的道理都不懂,想也干不成大事儿。现在咱们是看中他那点人脉关系,等我们把关系都掌握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完全可以一脚踹了他,惹我旬儿不开心的人,当然不用给他面子的。”
说的仿佛真的是为儿子着想的好母亲似的。
一开始易旬还以为这女人是来给满哥当说客的,却原来还打着这一番算盘,这话有理有据说下来,还充分照顾到了易旬本人的情绪问题,若不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女人的真面目,换个人来,还真得被说服了不可。
不说成立工作室压根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就算同意了她的异想天开,满哥手里能拿到点什么资源他还没数吗,宁弈和魏杰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呢,那还是满哥得势的时候。
现在张满庭手里连宁弈和魏杰两张牌都没了,恐怕自己的职位都要不保,哪儿来的底气承诺给正处于上升期的易旬接资源,那种话恐怕也就只能骗骗眼前这个不懂行的女人了。
不过能想到要和儿子交底而非全然信任陌生人,这个妈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啊。
易旬捏着小勺在奶昔杯里搅来搅去,薛雅晴看他漫不经心的动作心里着急上火,嘴上还是得耐下性子哄:“旬儿,你别不说话啊,你有什么想法也告诉妈一声,不然妈怎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
易旬:“你真想听我怎么想的吗?”
“当然了,你的想法对我来说很重要。”薛雅晴感性道。
易旬:“那我就直说了,你被张满庭忽悠了,他现在自身难保,无论他跟你承诺了什么,那都是假的,他只是想利用你跟我签约罢了,说直白点,我现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有了我,才能盘活他自己。”
薛雅晴:“那你就跟他签约啊,等咱们利用完再一脚踹了他不行吗?”
易旬有点不耐烦了:“你还没听明白吗,现在是张满庭需要我,但我却完全不需要他,没有他,我也可以有更好的资源,所以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跟他签约,为什么要做他的救命稻草,在他手底下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比我清楚?”
薛雅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儿子,完全颠覆了她心目中娇生惯养小少爷的形象,这咄咄逼人的样子,越来越像他那个死鬼爹了。
薛雅晴一时说不出话来。
易旬贴着奶昔杯的手指沾了些水汽,冰凉凉湿哒哒的,跟他的心情如出一辙。
看着眼前女人的样子,一种不属于他的情绪弥漫,溢满整个胸腔,他唰地站起身,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挺拔身材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压迫感。
“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你知道我在BNN过的不好,也知道满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知道继续跟着他我会落到怎样的境地……”
“——这一切,作为母亲的你,是知道的吧?”
在儿子居高临下的视线里,薛雅晴发现自己早就打好的腹稿无法流畅地脱口而出了。
易旬却没有放过她,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撕破最后一层遮羞布,以免触怒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事情变得棘手,但陌生的情感又撕扯着他的理智,让他不吐不快,让他想要质问她究竟为什么。
最终易旬放任情感占据上风:“你知道一切,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归根究底是为了你自己吧。”
既然说出了口,下面的话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只有我跟满哥续约,你才能从我身上榨取最大的价值吧,BNN给的那部分钱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希望自己掌握我的经纪约,从而最大限度的利用我赚钱,不是吗?”
隐秘的角落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易旬觉得眼睛有点热热的,这不是属于他的情绪,包括之前的那些话,都是原主情绪的残留,用力抹了一把脸,易旬深深吸了口气,等待着薛雅晴的反应。
“我之前总是怀疑你那个软绵绵的性子到底像谁,现在才发现,不愧易明经的种,跟你爸一模一样。”既然已经被戳穿,薛雅晴也就不再伪装慈母那一套了,“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有我的想法,而你是我儿子,自然得听我的。”
“呵,多么厚颜无耻的说法,除了这具身体是你儿子以外,你还能找到我必须听你的这种言论的立足点吗?”
“不需要,你是我生的,这就够了。”
真够无耻的。
“作为公众人物,你应该不希望有什么道德上的污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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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这也太无耻了!”毛豆豆听着易旬的复述,都要气炸了,“她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是啊。”易旬头也不抬地看试卷。
“这种人,必须不能让她得逞,要不我去套她麻袋吧。”毛豆豆握拳。
“和谐社会,不要给警.察叔叔添麻烦。”
“哎你还有心情写作业啊?”
“我是学生啊,好好学习是天职。”
“合着只有我一个人生气,你不不生气?”毛豆豆简直要被易旬逗乐了。
易旬黑漆漆的眸子动了动:“豆儿,你帮我个忙呗?”
毛豆豆:“啊?”
易旬:“你帮我查查这个女人和他儿子的动向。”
“我总觉得,她忽然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不然她满可以等我签完下家之后继续拿分成,而她现在这样子,非常像是,缺钱了。”
毛豆豆:“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