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男子仍然保持着递包袱的动作,闻言愣了愣,似乎没听懂洛清玄问的是什么。
再怎么说,男子也是一番好意,又这般坚持,洛清玄再怎么多疑,也不好晾着人家。
于是,洛清玄一边伸手接过包袱,一边蹙眉轻问:“你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一回事?”
“噢,原来你问的是这个啊!”男子恍然大悟,急忙收回手藏于破烂而不自知的长袖中,颇有些难为情的垂着脑袋解释道:“都是些小伤而已,不碍事的,过?几日就好了,唔,头一回生火,笨手笨脚的,让你见笑?了。”
“头一回?难不成,你以前从未生过?火?”洛清玄疑惑更深,总觉得眼前男子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嗯,我喜寒,怕热,对了,我眼睛看?不见,不清楚你身量多少?,那包袱里的衣物,是按我的身形置办的,你先换上试试看?能不能穿,如果不合适,我再拿去换。”男子浅浅一笑?,转身欲走。
“等一下!”洛清玄把人叫住,盯着手里的包袱神色复杂:“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男子愣了愣,认真回答:“你忘了?这里是雪谷呀!”
洛清玄眸子晦暗不明:“那这附近可还有其他人居住?”
男子想了想,摇头:“没有,这里大雪封山,地势险峻,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寻常人根本进不来。”
洛清玄不动声色地追问:“那你这包袱里的东西,是从哪来的?”
男子闻言似有所悟,微微一笑?解释道:“雪谷隔壁有座阿鼻山,阿鼻山下有一个小镇,我本以为你是阿鼻镇上的人。你既这样问,想来是我猜错了。”
洛清玄仔细回想了一番,男子口中提到的地名《三界宝录》里并无记载,他?心中隐有猜测,便不耻下问:“雪域之巅也好,雪谷也罢,恕我孤陋寡闻,不知此地位属于三界中的哪个疆域?为何从未听说过??”
“三界?什么三界?”男子一脸茫然,神情不似作伪。
洛清玄身为原文作者,对此最是清楚不过?,当下眉尾一扫侃侃而谈:“史料有载,天地初分,归于六界,分别为仙界、修真界、人界、妖界、冥界、魔界,然六界中人界势微,魔界又早已覆灭,姑且不提,仙界也叫天界,六界之首,天道照拂高不可攀,故而详情不明,只有余下三界被好事者载入史册,疆域地名都一一记录在案,俗称《三界宝录》。”
“这……”男子呆了呆,明显吃惊不小,他?默然不语,思索片刻后才轻轻叹息道:“我虽出身雪域之巅,但此前灵智未开蠢笨不已,并不清楚山中岁月几何,直到六十年前历了雷劫,这才堪堪修出个人形,故而对你口中提到的六界,一无所知。”
洛清玄愕然:“这么说,你是妖?”
“应该……是吧?”男子苦涩一笑?,握着青竹杖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表情倏地有些不自然。
洛清玄想了想,分出一缕神识扫过男子全身,登时吃了一惊:“不对,你身上并无妖气。”
男子抿了抿唇,犹豫好半晌,这才娓娓道来:“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遥记当年,雷劫过后,我初成人形,对眼前所见无不好奇,故而雪域之巅附近的山头都被我游走了一个遍,直到某日,因?一时兴起,心血来潮下了阿鼻山,去了山下的阿鼻镇,结果……”
洛清玄心生好奇:“如何?”
男子叹了口气:“山下之人见我容貌有异,有人误以为我是鬼怪,也有人骂我是妖魔,总之,他?们一见我便唯恐避之不及,更有甚者,自称卫道者,不容分说便领着一干人等冲我喊打喊杀。”
“你没反抗?”洛清玄将信将疑,说出心中所想:“按理说,你虽修成人形不足百年,却也非常人可比,换而言之,多少?还是有点修为可以倚仗的,除非阿鼻镇那些人都是修士,否则,以你当时的修为,自保应该没问题。”
“有问题,因?为我只不过?是雪域之巅吸收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产物,非人非妖非鬼,虽有些微末的道行,却也仅限于雪域之巅境内,一旦离了这片冰天雪地,我便会灵力尽失,除了容貌依旧怪异,旁的与常人并无不同,也正因如此,我才会落得这般下场……”许是过往的经历过?于悲惨,男子握着竹杖的手不自觉用了力,凸出的骨节咯吱作响且泛着青白,两片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面上亦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洛清玄视线下移,惊得脱口而出:“难不成你的腿……”
男子默然点头,表情凄苦。
就在洛清玄以为对方会避而不答的时候,男子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我当时想解释,想告诉他?们我虽天生白瞳,但一心向善从未作恶,并非十恶不赦之徒,然而,根本没有人肯听,或许他们是能听见的,只是先入为主,不肯相信罢了,就这样,我被他们一路追赶,迫于无奈之下,只能拼了命的往阿鼻山上跑,往雪域之巅跑,跑呀跑呀,由于没有灵力,体力渐渐不支,在临近雪谷入口时支撑不住脱力摔倒了,就是这一摔,他?们追了上来,棍棒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他?们打断了我的腿,却没有立刻打杀我,而是看着我一点一点往前爬,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只知道离雪谷越近,灵力恢复得越快,终于,灵力恢复了大半,我强撑着站起来,问他们为什么这么仇视我,那是我第一次下山,从头到尾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不是吗?……”
洛清玄听得瞠目结舌,不由得心疼起眼前男子来。
男子身形颤抖得厉害,似乎沉浸在那段回忆里无法自拔。
洛清玄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追问,也没有安慰。
追问什么呢?是问他到底挨了多少?打?还是受了多重的伤?
安慰什么呢?安慰他吃亏是福?还是那些都是误会?
不,男子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当初所经历的那些苦难,全都是无妄之灾。
正因如此,无论说什么都太过?苍白,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成为定局,早已无力回天。
哪怕洛清玄一向能言善辩能说会道,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谁也没有动作,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石洞里除了柴火星子炸裂的‘噼啪’声以外,再无半点儿声响。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你猜,那些人给我的答案是什么?”许是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男子语气平静了不少?,嘴角甚至还扬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还能是什么?不外乎世人的通病罢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洛清玄叹了口气,目光怜悯。
“是啊,他?们一口一个妖魔鬼怪不得好死,说我居心叵测人人得而诛之,纷纷簇拥着那名卫道者,希望他?能替天、行道一举除去我这个祸害。”男子说着顿了顿,忽而莞尔一笑?:“卫道者不负众望,手提驱魔剑同我狠狠打了一场,奈何我那时重伤在身,又行动不便,很快便败下阵来,原以为在劫难逃死定了,却碰巧被在附近闲逛的小雪给救了,大概是我命不该绝罢……”
洛清玄听得眉心直跳,神色变了又变,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那些旧事他?虽不曾亲眼目睹,却也能从男子讲述的只言片语中感同身受,听到男子最后得以获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感慨出声:“幸好。”
有庆幸,也有惋惜。
男子闻言心下触动,唇角掀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兀自轻声低喃了一句:“是啊,虽说折了腿,但好歹活下来了。”
世人惯会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殊不知是非曲直、黑白对错皆由心生,眼前这人……实在无辜。
洛清玄心思百转,怔怔地盯着那条雪青色缎带瞧了好半晌,迟疑片刻后终是问出了心中所想:“你这眼睛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也是被那帮人面兽心的畜生给害的?”
男子似乎听出了洛清玄话语里的怒意,知他误会了,连忙苦笑着解释道:“不是的,与他们无关,是我执念太深,一时心中不平便生了魔障,在半年后历第二次雷劫时走火入魔,竟滋生出生出了覆灭阿鼻镇的可怕念头,为了击溃心魔找回本心,不得已只能将自毁双目,断了心魔的源头。”
的确,灾祸始于那些人的偏见,却也源于男子的一双白瞳。
洛清玄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之余,心下好感倍增,不过?他?生性多疑,免不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让心魔杀了他?们?难道你不恨吗?”
“恨?”男子微微抬头,看?向洛清玄所站的位置,笑?容和缓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自然是恨过的,如若不恨,又怎会生出心魔?然心怀怨恨时装了许多恶念,成日心神不宁,坐卧难安,细细想来,竟没一日是舒心的,与其让仇恨困住本心报复他?人,倒不如早早看开,放下、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勤奋的鸽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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