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理想型人设

作者:天命殊途

林淼今天是自己回的家,从前林父是肯定要来接她,亲自推她回家的,可最近对她的管束最近越来越松,近乎有了纵容的意味。

他见林淼开门,走过去把她挂在轮椅后把手上的书包取下来,她主动说了句:“父亲。”

林父看她,“怎么了?”

[你不要那么累,想做的事,想得到的夸赞,就要说出来。]

这样才好。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在复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次理综卷,我全对。”

林父动作一顿,略有意外。

意外她会光明正大说出来这样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林淼目光平静,嗓音温和,“您不打算奖励我什么吗?”

林父推她到电梯口,“想要什么?”

“我没向您要过什么精致昂贵的礼物,我想要的自由大抵您也是不愿意的。”

林父以沉默来回应她的话。

林淼却说:“唐老师给我安排了一个同桌。”

他皱眉,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男生还是女生。”

林淼靠在软垫上,慢慢抬起头:“他……叫贺焱。”

……

自习课上,贺焱随波逐流的在写物理试题,他脑子转得快,尽管成绩不赖也会有不明白和卡住半天没有头绪的题目,白天不受控的睡着了后晚上也会加倍补回来。

而且答应过林淼的,要尽全力。

他打着草稿,有道题解到一半,突然没了思路。

这很烦躁。

付卓在和季朝两个人闹,声音不大,林淼还在看书,人设果然经得起推敲。

贺焱前桌的那位同学写了半面后就在抽屉底下玩手机看某乎,手指不停滑来滑去,貌似刷到了什么虐恋情深的小说,在看的过程中一个劲喷脏。

过了十来分钟,他一副虚脱的样子,向后靠上贺焱的桌子,生无可恋道:“焱哥,我觉得我的三观受到了冲击,这大概是一场毁灭性的战争。”

教室里就算都写着题也不算太寂静,只不过每个人都自觉干自己的事儿而已,不用人操心。

贺焱很给面子道:“来和哥讲讲,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

前桌痛哭流涕,想转身抱着贺焱大哭一场,就听到他慢悠悠道:“让哥开心开心。”

前桌把感恩戴德的话咽下去,转而道:“我刚刚看到了本小说,简直不是人。那个男主又是挖女主的肾,又是搞她的眼睛,还狠心打掉她怀了六个月的孩子!让她这辈子都无法生育,女主就这样还死乞白赖的爱着他,说什么,慕容君庭,你要相信我啊!真的不是我害的思思!”

贺焱抽着嘴角,笔走龙蛇写了个C,“这是小说吗?什么名字。”

前桌叹气,低声说:“五生五世:妖孽蛇君总想占有我。”

贺焱:“……”

“焱哥你接着听我讲,然后那个慕容的肯定不相信啊,就捏着她的下巴,邪魅狂狷一笑,眼中带着三分讥笑四分薄凉两分嫌恶再加上一分淡漠,大手一挥,毅然决然打掉了她的孩子。”前桌越说越带劲,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但是!这个时候,转折出现了,女主被他遍体鳞伤心灰意冷后,姓慕容的玩意终于发现思思是个绿茶婊!然后开始了漫漫的追妻火葬场。”

“然后是不是该女主重生归来,抱上个极品老公,每天吃着大蒜,再靠着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恶心死他。”贺焱思考着:“这还不够带劲,应该再来个手阉慕容,最后和极品老公过上了幸福美满快乐的生活。”

“Nonono。”前桌高深莫测的摆手:“追妻火葬场中,他不小心把女主掐死了。”

贺焱演变成面无表情,干脆接着听他说:“接着!作者就开始写他们五生五世的虐恋,女的虐完男的以后男的虐女的!”

“最后和好了?”

前桌一说到这就流泪,“要是和好就好了,结局是慕容在第五世结尾的时候,一不小心没控制住自己,放了个屁。女主被熏死了,他郁郁而终。”

贺焱:“我为什么要想不开浪费时间在这听你说这个?我和女主一样有病。”

“这哪叫浪费时间?这叫娱乐大众。”前桌不怕死地傻笑:“但里面有一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什么话?”

“他们情深虐恋,是因为上一个平行时空的女主欠了男主太多。”

贺焱微怔。

“不管他们两个人虐来虐去弄了几生几世,女主和慕容从误会解开的那个瞬间,他们就已经心意相通了。”前桌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小说就是小说,哪有这样的爱情,主角虐我千百遍,我待男主如初恋?”

这话贺焱却摇头,他勾起嘴角说:“慕容那种渣男行为肯定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现实不会这么狗血,但你没有代入感,那也许是因为你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前桌愣了片刻,听他说得振振有词,好像还有点道理。

“我靠。”他惊叹一声,关了手机,“焱哥你这么懂。”转而目光幽深地着看贺焱,“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难道sin45度的女生要失恋了吗!”

这都能扯上来???

贺焱踹了他一脚凳子,“刁民竟敢议论朕。”

前桌也就是逗他玩,没存着真心想问他的意思,扭过头回去写卷子。

贺焱被一个无脑虐的小说给带跑偏,解题的时候差点没写过wm慕容大叼。

教室里倏然暗下来的灯,成为一群学生尖叫的起点与开端。

坐在轮椅上的林淼在灯灭的瞬间便停下手中的笔,想也没想地看向那个靠窗倒数第二排的男生。

大概是记住了他怕黑的事实。

贺焱看了眼开关处恶作剧的几人,因为怕黑而产生恐惧的手轻轻抖了下,大脑一片空白,索性也不再动笔,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中,他目光坦然,一言不发。

汪浩替林淼喊出声:“别闹了,都学习呢。”

季朝才想起来贺焱怕黑的毛病,连忙把靠窗的灯按开,高深莫测道:“今天老唐不监督咱们,就连姓……”他瞅了眼严盈不在教室里上自习,索性直接带大名:“姓严的都被调到外面出差,明天才回来,此时不闹更待何时。”

天黑的早,外面的光源因为拉上的窗帘被遮盖的密不透风,黑暗无孔不入,两盏白炽灯被打开的瞬间,一个教室的光都汇聚在贺焱一个人身上,照亮了人的视线。

像个太阳一样。

司滟把作业本重重一合,示意他可以接着说。

季朝求生欲极强,他第六感觉得再说下去可能不太好,于是怼了怼一旁大力嚼薯片的付卓,付卓和他是一起长大的发小,瞬间秒懂:“他是要玩那个……谁是卧底。”

他欣慰地抽走了付卓手里的薯片,嘎嘣嘎嘣吃起来:“有没有报名来玩的,我虐死你们。”

贺焱友好地瞅着自己头顶上那盏格格不入的白炽灯,决定给他个面子:“我来。”然后他又笑嘻嘻侧身道:“林学霸也来。”

刚刚插上耳机准备放点舒缓歌曲缓解神经的林学霸:“……”

本来想继续看书的,但是关了灯,看他们这么有兴致,最终还是算了。

姜正明搂住汪浩脖子,“我俩都上,司滟你把凳子放下,别杀人。”

司滟默默放下已经举高了的凳子,“回家再收拾你。”

季朝忙不迭拉了个同学写词语做裁判,笑得鸡贼,“求之不得。”

……

谁是卧底游戏规则:在场玩家中所有人个人会拿到相同的一个词语,剩下一个人拿到的与之相关的词。每人每轮用一句话描述自己的词语,但不能含有这个词。每轮描述完毕后,投票选出疑似卧底的人,票多者出局。若两人票数一样多的话,则两人重新描述。若卧底留到最后三人则卧底获胜,反之其他人获胜。

规则简单,林淼这种没玩过谁是卧底的也能简单明了的懂得游戏流程。

几个人把桌子挪开围成一个圈,非常默契的选择了围着林淼坐。

江易是高二理科班的学习委员,这几天也被季朝带坏了一起闹腾,词就是他写的。

只不过这次提高了难度,不再是两个词的区别,而是两句诗。

一轮纸条发下去,林淼打开纸条,饶有兴趣的多看了一会儿。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这种诗词的形容相比词语来说会更为困难,便于卧底隐藏,也算是给予卧底意外的福利。

江易指定发言顺序:“付卓——司滟——林淼——贺焱——季朝——汪浩——姜正明。”

付卓龇牙咧嘴,“江哥你够狠,好歹我们也是一个厕所隔间出来的兄弟,你他妈竟然往上面写古诗。”

江易冷冷道:“那么你的形容是?”

“这是首诗的一联!”

贺焱垮着衣服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晃晃悠悠的耷拉下来,那儿月光足一些,不像教室里那么暗,闻言不屑的笑了一声:“笼统。”

付卓作为语文吊车尾艰难的加入这个文字游戏。

司滟捏着手里的牌,思考了下,“描述的画面宁静而美好却又雄浑阔大,还有点儿绝望的feel。”

林淼听完后凝神,仅仅思考了两秒钟就不紧不慢道:“孤独眷恋。”

犹豫是不行的,就算她说的和你手里的不一样也不能踌躇。

不然就会被猜测和怀疑。

季朝翘着二郎腿坐在司滟旁边:“林学霸把我想说的给说了……那就诗人晚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汪浩还在细细回味林淼营造出来的那个意境:“匡扶天下吧。”

林淼安静地拿着牌,没有说话。

她手中的牌展现给人的应该是诗人的万丈豪情,充满了喜悦和昂扬的激情,气势开扩,根本没有悲伤的样子,如果不是司滟她们的形容有误,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幸运的抽到了那张牌。

那么就需要开始推理他们手里的是什么了。

按照付卓所说的,他们拿到的应该都是一句诗词,只不过词句略有相像,意境完全不同,宁静美好又隐藏着波涛汹涌,必然是写景物且拥有江流的特征。

但总不能把所有带江流的诗词都怀疑一遍,穷举是得不到结果的,只能通过分析是哪位诗人的词来精准定位。

匡扶天下、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这说的是诗人晚年的境况与抱负,不是词给人的第一感受,证明这个诗人一定被大众所熟知,不然也不会轻易说出他的晚年事迹。但从绝望层面来说,诗人也许那段时期经历了某些挫折或者困难,有志难酬而写下这首诗。

绝望和孤独有抽象意义上的接近,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她是在跟着司滟的陈述。

但自己的说法的确不准确,要向意难平的思想靠拢。

贺焱盯着林淼,阖上眼皮,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懒懒道:“……寓情于景,细草夜舟。”

林淼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视线在空气中恰好交错,电光火石间没有汇合在一起。

姜正明低下头笑起来:“我感觉我好悬啊,你们说的都挺像我手里这句的,那我说点什么好呢……”

付卓不嫌事大,拍桌起身:“老姜他慌了,他一定慌了!”

他哎了声:“我什么时候慌了,我在措辞好不好。”姜正明说:“气象万千,平展开旷。”

付卓泄了气坐回板凳上,深思这几个人说的话。

江易看了一出戏,觉得不够精彩所以加了码,他打破沉默说:“你们可以选择一个怀疑的人,问他与之相关的事物,三对三那种。”

贺焱首先发话了:“那我问问林学霸行吗?”他猝然睁开眼睛,月光通过靠门的窗户投进来。贺焱笑得晃眼:“如果用八个字来说这句诗,你会怎么形容。”

整个教室里早就没有写作业的人了,都在双臂环胸当观众,原因一是付卓死活不开灯,想写也写不成,二来他们期中考完试没几天,担惊受怕的怕掉出实验班,每天确实压力不小,偶尔玩玩游戏没什么坏处。

贺焱的话音落下以后,教室静得像衡水城东那边的墓地,森然可怖。

林淼迎视他的目光,缓缓说:“风平浪静,波光粼粼。”

连司滟和姜正明都不自觉地点头。

这大概是这一轮里最成功简短的一次叙述,以至于贺焱惊讶地挑了下眉,腿蜷起来往窗户随便上一靠,“我以为林学霸是卧底呢,现在怀疑不起来了……该你问了。”

她移开视线,眸光不知聚集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尾联漂泊,你觉得对吗?”

贺焱痞气地笑:“为什么不对。孤寂愤懑且无奈。”

第一轮七人公投,付卓努力争辩苦苦挣扎,理所当然的被所有人扔出去了。

他单手撑着桌面,对此很不服:“我就说了我是好人,老姜肯定有问题啊。你们几个……就连林学霸都不相信我,这世界没爱了。”他走到江易身边去看每个人抽到的字条,结果一个踉跄。

“我去。”付卓不可置信地指着纸条上记录下的身份,然后伸出了大拇指,“真的叼啊。”

江易推开他的头说:“从姜正明开始发言。”

姜正明表情无奈:“又是我,这倒序来的猝不及防。”他笑了下,“我想说几句无关的话,不要说那么明显啊,不然卧底会发现的,我没有内涵谁啊,不要对号入座。”

贺焱睨着他,心想再比比先把你搞出去。

司滟略一深思。

几人轮着发言,贺焱心里盘算着什么,心不在焉道:“月映江面,如明天飞镜。”

他在试探自己。

林淼淡定地撕开巧克力包装放进嘴里,“黄生对此评价‘无所归咎,抚躬自怪之语’。”

季朝没懂她话里的意思,但是感觉语句貌似很高深,司滟重重点头,认可了林淼这个队友。

林淼理所当然地投了贺焱一票。

别人对那句话不置可否,因为他所描述的一定同样适用于他们手里拿的那句诗,但只有拿着卧底牌的林淼知道,他是在不动声色的试探自己。

贺焱像个得逞的孩子,反过来指了林淼。

季朝手忙脚乱,不管听谁说都觉得和自己是一波的,司滟倒是也有点乱看着他俩互指。

姜正明反应过来,投了季朝一票。

季朝:“……”

于是他怼回去了:“老姜我今儿和你死磕。”

司滟和汪浩选恐,最后大义灭亲指了季朝,他不是卧底,游戏继续。

玩了两轮,还剩五个人,白白冤枉了俩队友。

江易身边站着季朝和付卓,配上他那张不爱笑的脸,其他俩跟吉祥三宝一样滑稽。

第三轮,林淼和贺焱依旧难舍难分的想把对方推出去,姜正明也不想掺合小夫妻的情趣,和司滟他们展开了拉锯战。

最后是林淼放弃了指贺焱,不留情面的把汪浩给投出去了。

第四轮,江易给他们每人拥有一次表述自己怀疑的人,包括怀疑的原因理由都要详细说出来。

“发言顺序,林淼——贺焱——姜正明——司滟。”

林淼气定神闲地笑:“怀疑贺焱的理由再简单不过。”她直接往上泼脏水:“他前前一轮描述诗句时说的话,与所拥有不符。‘月映江面,如飞天明镜’是月下飞天镜的翻译,请你做出解释。”

司滟恍然大悟,指着贺焱不放手。

贺焱不慌不忙:“对啊,我就是说的这句,那么我也想请问林学霸……”他笑意轻快,丝毫没有求生欲:“司滟和老姜都没想到的事情,你为什么就想到了呢?难道你手里拿着的是月下飞天镜的上面一联,所以对号入座?”

林淼想通他的花花肠子,开始回击:“如果我手里拿的是月下飞天镜,那投你出去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她薄唇轻启:“毕竟……你是我的队友啊。”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摇头。

贺焱安静了,炸毛的头发被他安抚下来。

姜正明本来有个想票的人选,听他俩这一来二去全乱了,干脆投了司滟一票。

司滟脾气大又爆,礼尚往来干他一票。

贺焱示弱的投了姜正明,林淼跟票顺势把他送出去。

江易看过姜正明手里的字条:“姜正明出局,游戏继续。”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司滟心里已经有数准备票贺焱,还多次暗示林淼,他就是卧底。

林淼冲她一笑。

贺焱那句话给了她很大的提醒,作者是以细草微舟来自比飘零的,这相当于把颔联透露出来含有这一飘零特点。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揭示出政治上失意是他飘泊、孤寂的一切根本原因。辽阔的平野、浩荡的大江、灿烂的星月,正是为了反衬出他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颠连无靠的凄怆心情。

司滟和贺焱描述一轮,还没轮到林淼说完,司滟就坚定而自信地指了贺焱。

贺焱暂时没有动作,笑着看林淼。

林淼终于和他的视线撞上,两人不甘示弱,谁都不肯先低眉顺眼,就像是要在门口那张布告栏上打一架。

一上一下,贺焱以三分之差屈居第二。

“我的描述是……”她无奈地移开眼:“云生结海楼。”

算了,陪你闹。

司滟死咬贺焱不放,所有人都在等着江易公布结果。

“贺焱出局,游戏结束……白板卧底失败。”

一个白板出去,另一位卧底自动归属大部队。

林淼抬头。

贺焱作为白板卧底,从窗台上一下跳下来,拍了拍手心。

他挑眉笑起来,把条扔进垃圾桶,略过林淼的座位,身形挺拔。

“怎么样,这局赢得开不开心?”

林淼看他,“怎么猜到的?”

贺焱后脑勺枕在双手上,压低声音解答她的疑惑:“你第一轮描述就能听出来和他们不一样,但我又是白板,没什么可靠的已知信息,所以只能尽量贴近你们,关于江流,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我当时就想,不如先试试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再做打算,反正我可以自圆其说。”他看上去笑得挺坏,“发现你的所述不对以后,我就在猜你是什么,于是有了月下飞天镜,和你互撕。”

“我猜对了,你手里的是……”

贺焱勾唇:“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林淼带了点趣味:“猜对了。”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笑:“那么……作为年级第一的林学霸,你的奖励,我昨天都已经准备好了。”

“是什么?”

“奖励……你一个新同桌。”

林淼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

我也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