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钱收到了吗?”秘书坐在车上给绑匪打电话,前面开车的是便衣,后面陪着他坐着的是技术员和刑警。
这已经是江城市局能抽出的为数不多的力量了,至于冯建国要留下来主持大局,张金海也另有任务。
出发前。
方辛正要拎了勘查箱往出去跑,迎面撞上冯局,她顿住脚步:“冯局……”
冯建国看着技侦这年轻的一张张面容:“干嘛去?”
方辛把勘查箱往身后一收,郑成睿也缩了缩脖子:“那个……”
段城梗着脖子上前了一步,他还从未跟这种局级的大领导面对面讲过话,因此涨红了脸,有些紧张。
“救……救人……”
“就凭你们几个?”冯建国略微皱了皱眉:“打不能打,扛不能扛的。”
“我……谁说我们……”段城争辩,被方辛一把拽了回来。
“不是我说你们,年年比武技侦垫底是不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冯建国还是让出了一条路:“我也想看看这半年来林厌究竟教了你们些什么东西,老张!”
他高声喊了一句。
张金海全副武装从更衣室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系着头盔的搭扣,穿着个防弹衣大腹便便,跑到他跟前的时候才立正站好,还略有些气喘吁吁。
“到!”
“你带队,全体都有,去枪械库领你们的配枪,务必毫发无损地把林厌给我带回来!”
“是!”
技侦全体斗志昂扬,冯建国紧绷的唇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看着他们跑远,却又加了一句。
“你们也要……平安归来。”
走在后面的段城听见了,转身,冲他高高竖起了大拇指,年轻的脸上笑容真挚又美好,然后跟上队友的步伐,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冯建国则又走进了作训室,站在了大屏幕前,监控着两场生死突击。
“防弹衣要这么穿,把这个系好,不容易掉,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一定要检查好了。”张金海说着,把枪别进了枪套里,动手帮他整理着。
段城扶了扶头盔,还有些不适应这个重量:“我一直以为张队不出外勤呢。”
张金海笑了笑:“早些年跟你一样大的时候天天出,现在不一样了,我的命也是我一家老小的命,顾虑多了,就不敢了。”
郑成睿好不容易才把自己那肥硕的身躯塞进防弹衣里,直喘着粗气:“好……好了……走吧。”
方辛已经在市局门口绕了一大圈了,指着那轮胎印:“老郑,查一下这条路上的监控,这像是摩托车辙印。”
“好。”郑成睿单臂托着电脑就开始了,段城把车开了过来:“走吧,上车,一边走一边查。”
“找到了,是林姐。”郑成睿说着,把画面放大,给他们指路。
“前面路口左拐。”
***
“怎么只有五千万?是想让我撕票吗?”绑匪压低了声音怒吼。
秘书怀里抱着个金属箱子,拿帕子抹着额上的汗:“不不不,公司的账上只有五千万的流水,全部打给你了,剩下的支票交易。”
男人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还有十五分钟,把钱放在海滨公路第十八个电箱那里,我拿到钱,自然会放人。”
技术员指尖敲着电脑,分析着波形,冲着秘书点了一下头,示意他拖延时间。
秘书结结巴巴地,在刑警的授意下说:“我要确认小姐还活着,不然这钱一分都不会给你的。”
对方顿了一下,只是重复道:“我拿到钱,自然会放人。”
秘书看了一眼刑警,继续说:“我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钱一定会给你的,我要先确认小姐还活着,你让她和我说一句话……”
对方只是又冷冰冰地重复了一遍:“我拿到钱,自然会放人。”
技术员一直追踪着这个号码,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波形直皱眉头。
秘书还想说什么,对方啪地一下挂掉了电话,波形中断,刑警趴过去问:“怎么样,追踪到了吗?”
技术员摇了摇头:“不行,通话时间太短了,而且,你们没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秘书这会儿是真的着急上火,坐立难安:“麻烦司机同志开快点吧,人命关天了都要。”
那五千万是虚拟货币,只有他手里拎着的这个箱子里装着的是货真价实的人民币,一旦匪徒查账,就全完了。
“除了刚开始‘哼’的那一句,再也没有语气上的波动,像在念台词,平铺直叙。”技术员摘了耳机,心里也直犯嘀咕,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林厌再说。
***
方辛拎着勘查箱在段城的帮助下从被撞毁的护栏径直翻下了海岸线。
其他人也都纷纷跟上。
监控就到这里戛然而止了。
段城打着手电一眼就看见了扔在草丛里的摩托车。
“你们看,林姐的车!”
张金海跑过去,摸了一把座椅,已经凉透了,还有血。
后视镜一边是被撞歪的,另一边直接是被打碎的,车身上还有弹坑。
沿着这些线索,他们越往渔村里走就越接近了交战的场所。
路旁随处可见翻倒的花盆座椅,地上、墙上都有弹痕,商户紧闭,不少人家门上的玻璃都碎了。
夜深人静。
段城索性放开了嗓子喊:“林姐,你在哪?林姐?!”
方辛扯他一把:“别嚎了!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找找线索!”
张金海指着前面不远处空地上的血迹:“有血痕,过去看看。”
方辛从勘查箱里掏出手套戴上了,指尖蘸了一点,凑到鼻尖嗅了嗅:“是人血。”
她捅一把段城:“能看出来往哪走了吗?”
段城环顾着四周,黑漆漆一片,海风呼呼刮着:“这我哪知道……林姐在的话肯定能看出来……”
他话音刚落,几个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要是林厌在的话,估计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要你何用?”
可是现在分明没人骂他,他却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一直以来技侦的破案主力都是林厌,能文能武,能打能杀,他们仰望着她的光芒,直觉得刺眼,却从未想过要追上她的脚步。
段城理所当然地觉得,破案嘛,文有林姐,武有宋队,轮不到自己出马的那一天。
他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度过自己的实习期,然后按部就班地考公务员,去办公室当一个小文员拿铁饭碗好了。
谁知道也会有直面现场的那一天,原来真的站在这里,站在林姐的位置上,面对队友的期盼,穷凶极恶的歹徒,生死未卜的同事,承受的心理压力会那么大。
谁也没有催促他,大家似乎压根都没对他报有期待,张金海起身又去找别的线索了,方辛、郑成睿也都各自忙碌开来。
段城咬着牙,看着面前的这滩血泊,他似乎想要把手放上去,却又猛地缩了回来,第一次主动从勘查箱里取出了手套戴上了。
“段……”方辛走远了,想叫他跟上来,回头一看却见他正趴在地上,研究着那滩血迹。
段城用牙齿咬着手电筒,手里拿着放大镜,绕着血泊走了一圈,绞尽脑汁回忆着书上的内容。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站了起来:“边缘毛刺完整,这是一摊滴落状的血迹。”
方辛走过去:“你……”
段城猛地叫了起来,指着她的方向:“别动!”
吓得方辛拿着手电筒往后一缩,段城已经跑了过去,趴在了她脚下:“我知道了,林姐往这个方向走的,你们看,运动状态下滴落的血迹四周毛刺长短是不一样的,而长的这一端表示了运动方向!往这边走!”
张金海率先跑了过去:“追!”
***
“0202,我是01……”宋余杭甩了几下通讯器,传来了滋滋的声音,电磁干扰,通讯被迫中断了。
她皱了皱眉,从束腿里拔出战术小刀,往旁边的墙上刻下了箭头,一来给队友留下记号,二来防止自己迷路。
这里的房间大小规模都一模一样,她又踹开了一间房,凌乱堆着些医疗器械,桌子横七竖八放着。
宋余杭拿刀在门上留记号,又拍了拍通讯器,还是没反应,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她想起了从前警校时教过的对抗电磁干扰课程。
医院里进入CT室、X光室的时候,医生通常都会要求患者不要带通讯设备。
一来是为了防止干扰机器正常运作,二来,手机也会因为强电磁干扰而没信号。
她的通讯器同理,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已经走进了电磁干扰的范围,所以才会一直联系不上队友。
宋余杭拿出了通讯器,拔出了天线,滋滋滋的声音越发明显了,她猛地转了个身,也就是在那一刹那,通讯器里的电流声尖锐地有些刺耳。
她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出来的房间,复又毅然决然地迈了进去。
宋余杭手里端着枪,手电筒垫在底下,光线穿过了纷乱的灰尘,把黑暗的房间切割成一块一块的。
她又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屋内,夜视仪上没有任何热成像。
宋余杭略松一口气,通讯器里的电流声进到这间房间之后就没停过,她拿了起来像找手机信号一般搜了起来。
这似乎是一间废弃的医生办公室,桌上还扔着落灰的材料,垃圾桶翻倒着,发霉的纸团遍地都是。
宋余杭一脚踩到了好几个,把通讯器移动到墙角放着的铁质柜子的时候,发出了尖锐的刺响,在寂静的氛围里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一把摁了开关,把通讯器塞进上衣兜里,开始推柜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柜子一寸寸挪动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宋余杭喘着粗气,满头大汗,衣服全湿了。
她索性把头盔摘了下来,配枪、子弹带全扔在地上,背过身去,用结实的背部肌肉顶着,慢慢往前挪,终于抵到了墙根。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还没来得及开心太久,就被突如其来的红光闪瞎了眼。
铁柜挪开之后,墙上一个类似电表箱的东西开始闪光,上面嵌了秒表盘,时间飞速往后倒退着。
宋余杭一把就摁了上去,额上冷汗一滴滴滑落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压发式炸|弹,重力改变即可触发。
要不是她刚刚手疾眼快,把自己的重量压上去,这会早就灰飞烟灭了。
压在墙上绷紧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秒表盘上的数字停止在了“10”上。
周遭安静到什么程度呢。
宋余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激烈,随时都能跳出嗓子眼。
她咽了咽口水,手臂已经开始发酸,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实话,她是刑警,爆破的课程只是接触过,了解不深,这样精细的活儿还是得留给拆|弹专家来,可是现在,她站在电磁干扰区里,与外界彻底失联。
无论是林厌还是那个女孩儿,谁都等不起了。
宋余杭一只手从束腿里摸出了小刀,开始拆电表箱,螺丝一颗颗卸了下来,她轻轻掀起了后盖,瞳孔顿时一缩,琳琅满目的红线白线黑线黄线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
宋余杭手脚发冷,重重喘着粗气。
***
林厌的脸已经接近了水面。
她仰起头喘息着,呼吸着为数不多的新鲜空气。
手脚都被吊着,这个姿势维持不了多久,她的脖子就开始发酸。
又是狠狠往下一沉,整个脑袋埋进了水里。
她猝不及防呛了几口水,挣扎着抬起了上身,咳个不停。
她微微一动,铁链就跟着哗啦作响,林厌左扯右扯,来回动着手腕,白皙的肌肤很快被磨得血肉模糊。
“别白费功夫了,省点力气想想遗言吧。”
还是那个声音。
林厌“呸”地一口血沫就啐了出去,在半空中晃荡着:“艹你妈的给老娘闭嘴。”
“或者,你求求我,我一心软,看在你长的还不错的份上,兴许,能饶你一命呢。”
为了避免再次埋进水里,林厌仰着脖子,血水混合着汗珠从下颌线上滑落。
她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听你这说话的声音,藏头露尾的架势,就不像个男人,对不起,金针菇本小姐不需要哈。”
她全身上下,只有手腕和脖子能动,林厌活动着手腕,拽上了铁链,把自己稍稍往起来拉了一点。
论起斗嘴,她除了输给宋余杭外,还没怕过谁。
越是到这种时候,她反倒不怕了,宋余杭说她是狼崽子,那么狼性就是闻到血腥味愈发兴奋些。
甚至,血液的流失也加快了药物的代谢,她稍稍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
看着底下波光粼粼的海水,林厌有信心逃出去了。
“要不,你叫刚刚打我的那个人来,你们是同伙吗?我觉得他不错,结实、有力、做起来一定很爽。”
那声音停滞了片刻,林厌虽然看不见他在哪,四周一片漆黑,但能听见他喘气的声音。
似乎是被激怒了呢。
林厌舔了舔唇,决定再添一把火:“我说,你该不会真的是个太监吧,对付我一个单枪匹马的女人,也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又是让孩子刺伤我,又是水牢的,也太没自信了吧?”
“不如,你放我下来,我让你一只手,够不够?不够的话……”
她话音未落,铁链猛地往下一松,林厌脑袋朝下整个人掉进了水缸里,她还未来得及深呼吸,大量盐水涌进了胸腔。
她剧烈挣扎、咳嗽着,从鼻间、口腔里冒出的气泡咕嘟咕嘟浮上了水面。
林厌扯着铁链,却是纹丝不动,她努力屏住了呼吸,想要浮上去,抬眼从幽暗的水底看上去,那一丝光线逐渐暗了下来。
一块钢板缓缓盖了上来。
“可惜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想让你活到交赎金的那一刻了。”
***
宋余杭手里的排爆钳轻轻咬住了红线,她长出了一口气,来回做着深呼吸也缓解不了她的紧张和焦虑。
手心里全是汗,滑腻地几乎快捏不住排爆钳。
她咬了咬牙,收回手,又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接着挑起了白线,在安静的氛围里呼吸犹如扯风箱般沉重。
“到底该剪哪个?剪哪个?剪哪个!”她喃喃自语,喘息不定,满头大汗,衣服就没干过,更要命的是,压在炸|弹上的手已经逐渐麻木没知觉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用没用力气,或者是用力过猛。
这很危险,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
林厌呐,林厌。
她微微阖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给我勇气吧。
我在这里牺牲,火光必将照彻天地,我的队友们也会循着我留下的记号来到这里。
你会没事的。
而我,将会化成这天地间最微不足道的一颗渺小星辰,守护着你。
她又想起了不久前的五里镇上,她问林厌:“如果有一天,我也……”
林厌摇头,用手堵住了她的唇。
其实那个瞬间,她应该勇敢一点扑上去吻住她的。
这样,真的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就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宋余杭这么想着,排爆钳已经咬松了白线的胶皮。她喘着粗气,微红了眼眶,正要使力剪下去的时候,突然从拨开的白线后面看见了另一个表盘。
没亮光,没计时。
宋余杭松了排爆钳,用牙齿咬着手电筒去照,一个小型的密码盘。
她稍稍松了口气,喜上眉梢。
林厌,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只不过,密码又是什么呢?
宋余杭不敢乱输,害怕输错了又是一场灰飞烟灭。
她想了想,迅速在脑海里梳理着整个案件的线索。
抛开林厌被绑架的这个事实,很有可能是凶手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拖延时间。
而林厌为什么会找他呢?
因为和初南案脱不了干系。
他是“白鲸案”的犯罪嫌疑人,会不会也有可能在多年前杀了初南,毕竟符合凶手年龄段侧写。
既然这样的话,他的目的就一清二楚了,自始至终都是想救那个被卫丽红抛弃的孩子。
矿难发生在二十年前,那个孩子刚刚出生的一个月后。
矿难发生的时间是……
在五里镇看过的县志上的白纸黑字又一一浮现在了眼前。
1998年,12月5日。
宋余杭呢喃着,又往前推了一个月,咬了咬牙,果断按下了一串数字。
***
有人说,人生是一条河流,不断前行,不断忘记。
那些逝去的人或记忆终有一天会彻底消失在岁月洪流里。
而人在死前,往往会想起这些。
黑暗来临之前,林厌脑海里模模糊糊想起了很多片段,有她三岁之前跟着妈妈在大街小巷流浪,捡别人扔在地上的肉包子吃。
亦有来到林家之后的第一个夜晚,瓢泼大雨里被林诚锁在门外。
被打,被骂,被嫌弃……都是常事。
就这么一恍过了许多年,终于有人伸出手把她从泥潭里拽了出来。
“林厌,疼不疼?要坚强,别哭呀。”
黑暗里,那双眸子蓦地睁了开来。
看见的却是另一个人,向她伸出了双手。
“林厌,看看我,再想一想,你别死……”
“林厌,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了。”
“林厌,我想清楚了,你呢?”
“林厌,等案子结了,我陪你喝酒。”
林厌的唇齿间冒出了气泡,她奋力挣扎起来,抓住水下气压达到了极限的黄金三秒,用手腕上拇指粗的铁链狠狠撞向了水缸。
整个人都砸了上去,一下又一下,“砰砰砰”的声音回荡在仓库里。
男人笑不出来了,疯了吗?她。
林厌确实是疯了,她有很多次求死,求生的念头却从未如此强烈过。
她用铁链砸,用肩膀撞,用头磕,用脚踹,无所不用其极。
终于,透明的玻璃上裂了一丝小缝隙,林厌抄起铁链缠在了自己手腕上,狠狠撞了过去。
哗啦——
在强大的压强以及她的暴力冲击之下,玻璃应声而碎。
林厌下意识护头,被水流和破碎的玻璃碴子狠狠甩了出去。
她滚了滚,摔在地上,遍体鳞伤。
林厌仰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从未如此畅快过,胸腔上下起伏着。
她偏头看向了黑暗里,那眼神又黑又亮,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嗜血后的疯狂,以及满满的自信。
她咬着牙,踩着玻璃碴子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仍然栓着铁链,可是活动起来已经比刚刚好多了。
她甚至一把从自己肩膀上拔下了刀子,血花四溅,沿着黑色紧身衣滴滴答答往下淌。
她严重怀疑此人智障,还给她留下了武器。
林厌舔了舔刀口上的血,眼神魅惑又滚烫,微扬起了下巴。
“来,藏在黑暗里的懦夫。”
仿佛能听见门外的动静,男人藏在黑暗里,看她一眼,毫不恋战,也不知道按了什么开关,一扇门出现在了墙壁上。
他转身就跑,林厌抬脚就要冲出去,又被铁链绊了一跤,狠狠摔在了地上,她愤怒地嘶吼,一刀就砍在了铁链上,火花四溅。
“艹!他妈的!给我断!”林厌一次又一次抬手,刀很快卷了刃,铁链上被划出了数道白痕。
她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左手,眼中闪过一抹狠辣,高高举起了匕首。
“不要!”女人尖利略带哽咽的声音叫了起来。
宋余杭抬手就是两枪,一枪击飞了她手中的匕首,另一枪打在了铁链上。
火光四溅,林厌倒在了地上。
宋余杭冲过去,紧紧把人抱在了怀里:“林厌,林厌,林厌呐……”
她抚摸着她的侧脸,想替她把汗湿的发拨开来。短短一天而已,她已经没有人样了,满脸血污,眉梢眼角都是青紫的。
脸上被玻璃划出了细小的口子,潺潺渗出血来。
而唇角的血迹更是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宋余杭抱着她痛哭出声:“林厌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滚烫的泪水落进了她的颈窝里。
也就是这一刻吧。
林厌看着从不曾奔溃失控过的她哭得像个孩子。
她忽然就信了,宋余杭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只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林厌颤抖着攀上她的手腕,把抚摸着自己脸的手拉下来,她咬着牙,喘着气,才让自己勉强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去……去追他……救……救人……”
宋余杭摇头,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把她抱了起来:“不,不,我先送你去医院,不行,不行……你这样下去不行……”
因为失血过多,她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白,整张脸更是白得像纸一样,没有一丝血色。
林厌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推了一下她,嘶吼出声:“滚!”
宋余杭没撒手,紧紧把人拥进了怀里,也抱着她吼:“我不滚!你打我骂我都不滚!你就是杀了我我他妈也要和你在一起!”
林厌没被折腾死,险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气死。
太直球了。
简直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而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也不像是往常那个冷静睿智的宋余杭。
也正因为是这样的反差,让林厌眼眶一热,明明是该生气的,泪却流了下来。
谁都没有再说话,宋余杭脸上火烧火燎的,可是她舍不得松开林厌,哪怕是一分一秒。
那种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感觉,她再也不想有了。
只有这一刻,去他妈的破案,去他妈的犯罪嫌疑人,只有林厌,是她的全世界。
安静的氛围里,只有逐渐激烈的心跳声。
林厌微微阖上了眼睛,好累,她甚至有一丝想就这么睡过去的冲动。
可是她不能。
公理正义还没有得到伸张。
真相大白还未大白于天下,初南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全,更别谈入土为安。
林厌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宋余杭也放开了她。
两个人在黑暗里无声地对视,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宋余杭捧起了她的脸,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地,深深吻了下去。
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自然谈不上什么吻技,毫无章法,简直像是两头遍体鳞伤的野兽在通过撕咬互相舔舐伤口。
分开的时候彼此舌尖都尝到了血腥味。
尤其是林厌,轻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微肿的唇。
宋余杭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眼神滚烫又炽热,舔了舔唇,似是意犹未尽。
他妈的,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狠了,还有比她更狠的。
等她好了,弄不死宋余杭。
宋余杭似看透了她心中想法,从地上捡起配枪,又上了两发子弹:“省省吧,我弄死你还差不多。”
她话音刚落,天花板“砰”地一声破了个大洞,砸下来一个人。
宋余杭瞬间就把枪口对准了他:“谁?!”
段城摔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下意识举手投降:“我……我我我投降……别杀我……”
林厌往上一看,技侦其他几个人举着手电纷纷趴在了洞口看着她们。
“宋队,林姐……”方辛简直要感动哭了。
张金海得意洋洋地把雷|管收了起来:“看,我说的吧,这个量肯定能炸开。”
郑成睿扶了扶眼镜:“姜……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宋余杭收了枪,唇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你们来了太好了。”
几个人依次从楼顶上索降滑了下来,方辛解开了绳子,从勘查箱里拿简单的急救药品先替林厌包扎伤口。
郑成睿把段城从地上扶了起来,他摔得屁股开花,一瘸一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我都说了我恐高不敢跳,还叫我先上,革|命情谊呢?”
“段城同志。”
他现在一听同志这两个字就想立正敬礼,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是。”
“服从组织安排。”
“……”
不顾他的哭诉一脚把他从楼顶上踹下来的万恶的组织要不要掀翻它?
那厢闹着,宋余杭已经戴上了头盔,整装待发了,她蹲下来看了林厌最后一眼,还想要伸手捏捏她的脸。
方辛在,林厌不好意思,一把拂开了,明明嘴唇还是肿的,已经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宋余杭失笑:“别忘了,一起喝酒,等着你……”
话还未说完,已经让林厌臊得慌,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丝红晕。
“赶紧滚!”
宋余杭倒是没再耽搁,掉头就跑。
来的时候她万念俱灰,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或者她再也见不到自己了。
如今彼此都劫后余生,她那一吻更是让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熨烫得四肢百骸无比舒坦,连五脏六腑里都是暖流。
这一次,不为理想,不为忠义,她只为林厌而战。
这是林厌给予她的,一种名为爱情的力量。
宋余杭走后,技侦其他人也扶起了她,方辛替她缠着肩膀上的伤口。
林厌看了看几个人的脸:“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郑成睿刚想开口夸夸段城,他已抢先开了口,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嗐,还不是都靠我,还好我聪明,从血痕上看出了你行进的方向,我现在信心倍增,我觉得我明年别说考助理法医了,就是考主检法医师都没问题啊!”
方辛:“……”
郑成睿:“……”
张金海:“……”
林厌忍无可忍:“血痕鉴定是大一的必修内容,你都大五了心里没有一点ABCD数吗?”
她说着,又咳了两声,似想要站起来。
方辛一把把人摁住了:“别动,林姐,你这个伤必须得去医院处理了,我们送你去医院。”
林厌撑着她的手,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我没事……宋余杭一个人去追我不放心……”
段城一把抄起了她的另一只胳膊架上了肩头:“谁说一个人,还有我们。”
“对,还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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