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慕淼在苏玥然身后站的笔直、目不斜视,脑袋稍稍低着。虽然看起来乖顺沉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心跳得厉害,已经用尽了所有理智才能让自己不往年朔的方向瞟。
“恭喜你，这次为尤厄斯纳立了大功。”涅莱端直的站着,眸子稍稍磕下低睨年朔,没有半点真心道贺的样子。
年朔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彼此彼此。”
这言简意赅的对话明显是不想和涅莱多费唇舌。
“玥然......？”诧异的惊呼把涅莱和苏玥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颜慕淼也跟着悄悄抬眸瞟了一眼。
年朔身后匆匆走来一个女人，她的面容和颜慕淼一摸一看样,此刻已经站到年朔身旁,她微张着嘴巴表情十分惊讶。
苏玥然看见女人也非常吃惊，她愣了半天才回道：“慕,慕淼？”
女人的表情由刚刚的惊讶变为了惊喜，点点头含笑说：“你怎么一点也没变？”她将苏玥然整体打量了好几遍，偏着眉开玩笑的道,“回到普旦尔之后太想念地球,所以不打算变回去了？”
苏玥然这会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某种熟悉感直袭内心。
面前的人眉眼精致,唇边含笑，气场和气质带着些英姿与凌厉,是她记忆中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颜慕淼，她忽然有些激动得想哭，过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女人上前一步拉住苏玥然的手，眼眶湿润唇边极力抿着笑，也是一副要喜极而泣的样子。
两个极力忍住眼泪的女人，在泪水滑下的一瞬间拥抱了彼此。
颜慕淼在几步之隔看得心头发紧，另一个自己不仅和她分享了年朔，现在还要和她分享苏玥然。
她现在心里十分难受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努力的调整呼吸，劝自己一定要稳住心跳必须保持自然。
两个女人拥抱一会儿后终于松了手，涅莱体贴的给苏玥然送了块白色的帕子。
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一沾眼泪面料就随着消失，以至于苏玥然擦到最后泪水没了帕子也没了。
看到这一幕，苏玥然对面独自擦泪的颜慕淼道：“我听年朔说了，你和涅莱已经结婚了？”
这细细软软的哭腔里带着些许笑意。
苏玥然看了涅莱一眼，脸颊染上一丝红晕，点点头说；“结婚好久了。”
“真好，你也找到归宿了，只是可惜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有些遗憾。”
“你还说呢，你和年朔的婚礼我不也没参加上，扯平了。”
苏玥然话音才落，两人一起笑了。
多年的老友再度重逢就是这个样子吧，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两个傻子。颜慕淼不敢抬头看，只静静的听着两人叙旧，心里越发堵得厉害。
她像是被人遗忘，被所有人都遗忘抛弃的人。相爱的夫妻，重逢的闺蜜。这些温馨欢愉在她看来是一颗颗毒刺，戳得她全身发疼，酸涩的情绪渐渐上涌。
她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看到这些，好让自己彻彻底底死心离开吗。
或许，是的。
既然有另一个更完美的自己存在，那么她要道别的就不仅仅是年朔，苏玥然她也不能再见，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
这个颜慕淼虽然面容和自己一模一样，但气质和自己截然不同。这种只有参过军，在战争锤炼下才能磨炼出的英气，她并没有。
对面的人和年朔穿着同款长袍，白色轻滑的面料上镶嵌着银蓝丝线，看样子应该是实物，不像虚拟映射。
两人款式相同，但是女款的下摆是前短后长的设计，而年朔的腰间多了一根系带，左臂袖子上隐约有什么特殊的图样。
就算是再没眼力劲的人也能感觉得出来这是一套情侣装。
他们两人一站一坐，看起来十分相配。
颜慕淼躲在苏玥然背后，头越来越低，看来年朔新克隆出来的这个实验体真的拥有完整记忆。她就是个残次品，被抛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情绪低落间，她听到与自己相同的声线轻轻缓缓的说：“年朔克隆了我，所以我活了过来。”她顿了顿感叹道，“真是世事无常，当初想着死了就一了百了，可没想到被他复活了。为了复活我，他不知道做了多次克隆实验。”
苏玥然听到这里才像是回神似的稍稍撇眸瞟了眼身后，她刚刚差点要把现在有两个颜慕淼的事情给忘了。心虚一阵，她随便问了句：“你原谅他了？”
对面的颜慕淼嗯了一声，轻咳两下正了声道：“我想通了，当初我有些钻牛角尖才会那么执着。其实地球会毁灭也不全他的错，他还帮助了地球人类，我何必为难他又为难自己呢。况且他为了我已经牺牲太多，”话及至此她眼眶更加发红，侧头看向年朔吸了吸鼻子接着道，“既然重活一次，就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吧。我们已经是夫妻，融合了基因是无法分离的共同体，我不想再去计较什么，只想简单的和他共度余生。”
她拍了拍年朔的肩，笑了起来，“你说要用余生来偿还之前犯下的错，不会食言的对吧。”
年朔轻轻抬头看了眼身侧的人，面色淡然的点头示意。
娇俏的女声低低浅笑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对我的感情还不深，但是我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你迟早会彻底爱上我的。”
听到这里，苏玥然身后的人觉得心里插着的千万根毒刺同时翻搅起来，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拼凑完整的心又开始慢慢碎裂。
一寸寸被碾压得一点不剩。
她感觉呼吸困难、胸腔发痛，踉跄着要往后倒，还好并排而站的希维手快，及时扶了她一把。
见她又迅速站稳，年朔起了一半的身子落回了椅子上，他左手持着虚拟杯轻轻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眸色不明的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半响后瞟到苏玥然面上淡声道：“你这个侍从，好像身体不太好？”
“呃......”苏玥然转头看了一眼颜慕淼的脸色，那寡白的脸色已经十分不正常，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她心虚的回头说，“刚生过一场病，所以有些虚弱，不......”
‘碍事’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年朔已经打断了她的话，“那你还带她出来？”
低沉暗哑的音调不像是询问，反而像是指责。
涅莱听到这句话不乐意了，讥讽道：“我夫人如何做事，还轮不到年院士来操心。”他顿了顿，音色婉转、别有深意的接着说，“哦对了，忘记恭喜你荣登尤厄斯纳基因研究院士之位，”他顺势瞥了一眼年朔的左臂，“还有基因勋章，这份荣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荣获的。这枚勋章将永远提醒你以及你的所有后代，你为尤厄斯纳人做了什么样的贡献。”
涅莱的话字字戳人。
啪！一声。年朔手里的虚拟杯化为了颗颗晶莹的光点，杯中的液体瞬间洒出，浸湿了他左肩的布料，白色布料下的图样清晰起来。
那东西流动着深红色的光在浅浅闪耀，看着不像是布料上的图案，也不像是年朔皮肤上的装饰。更像深入在皮下融合在细胞当中的某种物质。
“一点点磁场干扰都能出问题，这批实体映射器该淘汰了。”年朔身侧的女人一边擦着他的手臂上的液体一边小声的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这个勋章，不如重新换一件深色的衣服吧。”
年朔冷冷的看着涅莱，音色毫无起伏，简单的回了个‘不用。’
颜慕淼愣住一会儿，刚刚她还以为那是年朔衣服上的装饰图，没想到什么基因勋章？
恍惚间她想起奥佩，奥佩的腰上和腿上好像也都是这种东西，原来是一种荣誉象征。
之前在普旦尔她听侍从聊起过这种勋章，这是尤厄斯纳最高级别的荣誉证章。基因勋章直接烙入基因谱，只要是传承了这份基因谱的后代都将带有这份标记。
这对尤厄斯纳星人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可对瑟宓星人而言怕只能是耻辱的象征。
也就是说，年朔的孩子，年朔和那个颜慕淼的孩子......世世代代都将以这份荣耀为耻，这还是永远无法剔除的耻辱。
涅莱说过，这是年朔自己要求的嘉奖......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却稍微平复下来，为了复仇，为了取得尤厄斯纳人的信任年朔连自己都不放过。更何况是她......
她是有缺陷的复制品，没有办法做他的助力。唯一能做的是就离开他远远的，不做他的绊脚石，不成为他的负累。
再不舍，也该放下了。
她稍稍抬头，一边默默说着再见，一边用一种极为平静又沉重的眼神看向年朔。
相逢又告别，归帆又离岸。她对年朔而言或许是随时可以取替的，但年朔成为了她生命中最亮眼的那颗星，是永远也不可能磨灭和忘记的。
再见了年朔，再见了这段美好的时光，再见了那些她以为会永远延续的幸福......
或者，该说永别了！
与她而言永远不再相见，才是最好的结果。
同样的，不需要利用到她这份遗留下来微不足道的力量，于他，也是最好的结果。
最后，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角的泪收去，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年朔扫过来的眸子刚好看到这个表情，脸越发的阴沉下去，他微眯下眸子看向涅莱，眼锋恨不能剜下他一块肉。
面对这样的眼神涅莱反而笑了，“好了，不耽搁两位，如果得空了欢迎你带夫人来普旦尔，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你们夫妻。”
年朔身旁的颜慕淼闻言立刻拉过苏玥然的手，有些依依不舍的说，“玥然，等过段时间我一定让年朔带我去普旦尔玩玩，我们好好聚聚。”
苏玥然也露出不舍点点头，“好啊，你都不知道你当初不怎么理我，我可难过了。”
“以前的种种就忘掉吧，我现在能理解你当初的隐瞒是为了我好，我不应该那么小气和你计较的。现在我只认识你和年朔，不想连你这个朋友也失去。”她拉着苏玥然的手看向涅莱郑重的道，“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以后你一定要对玥然好，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涅莱斜挑两下眉，“然然是我的妻子，对她好，对她忠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看向年朔含沙射影的说，“我不会让她伤心的，你放心。”
苏玥然拍了拍握住自己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他对我还挺好的，你就别操心了。你啊，照顾好自己，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好好的......”话说道一半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妥。瞟了一眼身后，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颜慕淼看着苏玥然为难的表情心中生出一丝苦涩，这么短的时间，她和这个颜慕淼已经建立起了感情联系。其实这是好事，她的离开没有任何人伤心难过才是她想要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能留下一个颜慕淼的话，应该是对面的这个人不是自己。
该走了。
这个里不属于她，这些欢心和幸福也不可能属于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她压着声音，凑到苏玥然身边道：“夫人，我们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是周围的人能听见的音量。
苏玥然意会的点点头，低声对面前的人说：“慕淼，我们改天再聚。我的联系方式年朔有，想我了就和我联系。”她看向涅莱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不是说财政官大人找你有事？”
涅莱看着苏玥然一个劲的眨眼，勾起抹淡笑对着年朔道：“我和夫人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年朔没有理会涅莱，而是一直盯着苏玥然的身后看。
颜慕淼其实想再偷看年朔一眼，但挣扎一会儿还是选择暗暗垂下眸，最后决然的跟着涅莱和苏玥然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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