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通过半开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上面没有一丝星子,显得格外暗沉。
屋内,云容拿着一本游记坐在一张紫檀木嵌玉雕花实木桌边,心不在焉的看着。
玉珩在一边拿了把精致的小银剪子修剪着屋里摆放的盆栽。
他瞧了云容一眼,对下人吩咐道:“去,再燃几盏灯。”
一时间灯火大盛,亮如白昼。
云容被晃的闭了闭眼,过了几秒才睁开,“做什么燃这么多灯?”
“你在看书,当然得亮些,仔细自个儿的眼睛。”
云容抬眼看去,玉珩此时正捻着朵花,右手拿了银剪子修它的枝叶。
那花色彩鲜红,捏着它的手指又白皙如玉,两种颜色撞在一起,好看的紧。
烛火映在他半张脸上,轮廓清晰,丰神俊逸。
云容收回视线,捏了捏手指,翻了一页书才缓缓道:“你一个皇子,还喜欢修剪绿植?”
观他手法,并不纯熟,甚至可以说是陌生。
见着云容与自己说话,玉珩微微笑道:“不喜欢。”
不喜欢?那他在哪儿剪什么?
云容也没多问,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但是你在外面看书,我总不能自己去往里间,总得在这里寻个事儿来陪你。”
云容:“……”
听到玉珩解释,他有些坐不住的道:“岂敢让殿下作陪?您自行去里屋休息便可,我看完游记自会去寻个屋子安寝。”
玉珩放下剪子,慢慢踱步走近,然后坐在云容身旁。他左手放在桌上,支着下巴,温声说道:“怎么不敢?我心里愿意等你便等着你了。”
因为玉珩方才已经洗漱,现在仅穿了一身雪色寝衣。他一靠近,透过薄薄的衣衫,云容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清冽香味。
他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殿下”
“你是不是想说自己看书需要很长功夫?”
云容下意识的点头,一本游记当然不会花费他多长时间,但眼下他需要打发了这位殿下。
见云容如此,玉珩嘴角的弧度不禁加深了些许,“你是不是还想说你等下自个儿会去歇息,无需我担心?”
云容:“……”
话都让他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玉珩伸出右手,按在那本游记上,也间接性的摁住了云容的右手,明明动作那么强势,声音却依旧温和。
“院子里只有这间屋子,你没其它地儿可住。”
云容:“……”
他当他眼瞎吗?这么大的院子,只有这一个屋子?骗谁呢?
玉珩见云容一脸骗鬼的表情看着自己,眉梢挑了挑,朝着站着的下人问道:“这院子里有几个屋子可以歇息,你们告诉小少爷。”
丫鬟侍童皆福了福身子,回道:“只此一间,别的没了。”
云容:“……”
好的,就是在骗他呢!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玉珩,“哦,原来如此。”
玉珩笑了笑:“现在知道了吧?我可没骗你。”
云容没理他,动了动手,示意他把压在他书上的手挪开,便继续翻看起来。
可他现在被玉珩气的半死,刚开始就没什么心思看书,现在就更不可能有了。
但他不看还能怎么办?
只在那里盯着书页发呆,余光瞥到玉珩,见着他还没走,心中更加烦闷。
玉珩轻声道:“既然看不下去,那不如去洗漱吧?”
他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随后补充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正好进屋歇息。”
前半句没甚奇怪,后半句怎么听怎么别扭。
云容皱了皱眉,玉珩就又开口道:“听说你习惯睡前沐浴?可要人下去准备?”
云容扯了扯嘴角,“殿下知道的真多。”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我更想进一步的了解你。”
云容抬眼,玉珩轻笑出声,“毕竟,我可是很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不,他一点儿都不想交他这个朋友。
既然被玉珩看出来他在敷衍,那他也就没必要坐在这儿看下去。
云容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朝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走去。
玉珩在身后问他,“你不用沐浴吗?”
云容:“……不用,我没这个习惯。”
洗漱完了的云容最终还是和玉珩去了里间,丫鬟已经把被褥都换了一遍,由原来的天蓝色变成了如今的……深红色?
上面的图案,是用金线绣着的华贵牡丹,枝叶交缠。
云容眼皮跳了跳,这床铺……他直觉不好。
玉珩见他迟迟没有过来,反而是站在屏风处,他垂眸看了看床榻,温声解释道:“这是我母后去岁送与我的,说是能为我增加福气,以前一直放着,今日应该是丫鬟翻到,便取出来铺上了。”
他见云容还是站在那儿没动,好脾气的走过去拉住他的右手,把他牵到床边,“怎么,你不喜欢?”
云容此时还被这被子的颜色和花样所震,也没怎么在意玉珩牵他,更何况他不是早就发现六皇子有牵人的怪癖吗?
不过他倒是有听玉珩说的话,知晓这是皇后娘娘所赐,才会更加惊讶。
这被子跟他要出嫁的长姐准备的料子好像。
他心里想着,不知怎地就说了出来,呐呐道:“这被子的花色和图案跟我大姐姐要准备的好像。”
“嗯?很像吗?”
云容想了会儿,又摇头道:“也不是,大姐姐的那个要鲜些,是大红色的,图案也……”
他说到最后收了音,他大姐姐云裳是要出嫁了,在准备出嫁的东西。那,这个?
应该是皇后娘娘给自己儿子纳福的,盼着六皇子过两年给她找个皇子妃。
玉珩看着云容一副如有所思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图案也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皇后娘娘盼着殿下安好。”
云容摇了摇头,既是别人母子的事,他也就没甚好说的。
玉珩捏了捏他的手,“你觉得好便行。”
他这句说的轻,云容也没细听,只隐约听到个好字,以为他道自己夸皇后说的好。
但是他刚捏了自个儿的手,云容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牵了他许久,连忙挣开,退了两步。
云容:“殿下,您睡床榻,叫下人把窗边放着的贵妃榻抬过来,我睡那上面便可。”
在外间洗漱的时候,云容观察了下屋子,见到窗下有张榻,便想来了这主意。
就算他不愿意,可还是得随玉珩进来里间。
但玉珩是皇子,身份尊贵,云容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心里都不想跟他一起睡的。
玉珩坐在床边的动作一顿,“你过来我院子,怎可叫你睡什么榻?”
云容:“殿下留我过夜已属好心,不敢与殿下同眠。”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
云容没说话,玉珩见他摆明了是不想和自己睡,声音也冷了下来:“怎么?和我一起睡委屈你了?”
这话怎么那么奇异?
云容垂眸:“不敢”
“不敢你就给我过来,今日里你就睡这儿。何况,白日里你又不是没睡过。”
云容:“……”
他明明是坐着的,但他的眼神却让人产生他在俯视你的错觉。
玉珩把云容按在身边,迫使他坐下,感受到他僵硬的身子,缓声道:“安心歇息便可,你我皆为男子,有甚可怕的?”
看着他俩都坐在床边,伺候的小丫鬟跪在脚踏上为他们脱鞋,云容脚躲了躲,“我自己来”
这里的人动不动就跪,让云容有些不自在。
玉珩见他反应,替云容理了理头发,“不过是些下人,怜惜他们作甚?”
乌黑的秀发握在手心,柔顺的触感让玉珩眸子暗了暗。
他缓缓道:“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你必须适应。”
其实不用玉珩说云容也知道,毕竟时代不同,所遵循的守则自然也不同。
在大宋朝身份等级大多是一出生就定好了的,可云容是接受了多年社会主义熏陶的五好青年,见到这不免有几分不适。
玉珩是天潢贵胄,从小接受的教育又与他们这些大臣家的孩子不同,云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丫鬟服侍完了玉珩,就退开了几步,另外两个丫鬟已经把挂在金钩上的深蓝色床幔徐徐放下。
看着床幔渐渐合拢,云容愣了愣神。
他没怎么明白,今日莫名其妙的被六皇子叫走,跟着来了他的院子,最后还要歇在这里。
直到床帐合拢,里面的光线瞬间暗淡了不少,透过烛光,只能看到些许影子。
此时云容和玉珩还坐在床边,玉珩侧了侧身子,询问道:“容哥儿,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他平时睡觉喜欢平躺,睡姿端正,没甚要求,“都行”
玉珩笑了笑,“那你就睡里侧吧,晚上你若是渴了,我可端水与你。”
云容本来盯着床幔的视线移到了玉珩脸上,“你……”
玉珩点了点头,昏昏暗暗的光线里,他面如冠玉,嘴角含笑的模样真真是能让人轻易卸下防备。
六皇子居然会为一个仅见过几面的同窗着想,还会起夜照顾别人?莫不是真的以为自己病没好,有意让着自己?
云容对玉珩的印象好了不少,他既然为人着想,那证明他心底存着善意。至于他性子阴晴不定,估摸着是受了皇宫的影响。
云容抿了抿唇,“多谢殿下”
玉珩看着他光着脚丫从他身边移过去,表情越加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