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千二百三十一年前,他们同在上陵学宫时,宴陵或许会被气得脸色发青,直接化灵成刃,拼死也要给姬元澈一刀,但是宴陵已活了一千多年,万重山上的秀丽风光宁静山水几乎磨尽了他的脾气,更何况姬元澈是他道侣,这样调戏的言辞,姬元澈就算没说过一模一样的,也说过差别不大的,宴陵接受的十分平静。
他平静得有点过分。
即使姬元澈知道他经脉断了大半,现在绝对不可能伤到自己也忍不住提高了警惕,等待宴陵的反应。
宴陵和姬元澈大眼瞪小眼的了半天,我觉得可以这句话在舌尖上转了又转最后被咽下去。
不过玩得这么大的还从来没有过。
宴陵想如果姬元澈真准备用幻灵镜,他能接受把全程录下来自己看。
宴陵体会不到姬元澈此刻的感受,更不觉得这是折辱的一种方式。
只是姬元澈看他的眼神像是饿了几天的狼,于是他屏住呼吸,配合了一下姬元澈。
姬元澈感受到手底下的皮肤微微发烫,第一反应是按住了宴陵的脉门看他的伤。
脉搏平稳,没什么问题。
宴陵憋得耳朵都红了,然后不着痕迹地喘了口气,目光避开姬元澈的脸,垂眸不言。
这是姬元澈几次调戏无果之后和宴陵说的情态。
姬少君说,他说这样的话是想看宴陵面若飞霞目光躲闪欲语还休,而不是为了听宴陵回他一个更绝的。
今天,宴陵满足了姬元澈这个愿望。
姬元澈皱眉看他耳朵脖子都红成了一片,脉搏却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气得伤势恶化的迹象。
宴陵是气得脸色通红吗?
一人一魔坚持良久,终于姬元澈放开了手,道:“后来本君仔细考虑了一番,觉得这么做太便宜你了。”
宴陵心说便宜个屁,我让你占这个便宜你过来试试。
他心中翻了个白眼,面容却平静,随口道:“少君果然英明。”
话音未落,化幻散又迎头浇了下来。
宴陵:“……”
他居然从来都不知道姬元澈这么不喜欢听好话。
姬元澈一手抓着自己袖子,一手捏着宴陵的脸,拿袖子用力往宴陵脸上蹭。
宴陵觉得自己此刻不像是案板上的鱼肉,倒像是任人宰割的落汤鸡。
姬元澈感受到对方的挣扎手上的动作却没有轻一星半点,把宴陵的脸蹭得发红他才罢手。
姬元澈放下袖子,惊奇地发现居然还是这张脸。
他直接烤干了床上的化幻散,一撩衣袍坐下。
湿漉漉的只剩下一个宴陵。
宴陵灵力完全被封死了,没法像姬元澈那样方便。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烫的脸,道:“能给在下一身干衣服吗?”
宴陵睡着时,那身带血的衣服已经被换了下来,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被上好了药。
宴陵好不容易穿上一件干净的里衣躺着,转头就被姬元澈浇了个透。
姬元澈看了他一眼,道:“不能。”
宴陵只好先脱了湿透了的上衣,手往下探,要脱下衣的意图十分明显。
平心而论,宴陵身材上佳,肌肉线条优美有力却不夸张,随着人的动作伸展,观感颇为不错。
姬元澈真的没想到宴陵这么随意,而且是在经历了那样的对话之后。
他是不是伤到了脑子?
虽然之前给宴陵治伤的魔族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宴陵脑子一点问题都没有,非但没有问题,他头上也没有任何伤,但姬元澈还是有此怀疑。
姬元澈虽然很乐意羞辱宴陵,但是他也知道去衣对于宴陵来说根本不算侮辱,他承认宴雪策身材上佳,可这不代表他愿意看别人裸着和他说话。
“别脱了。”
宴陵放下手,疑惑地望着姬元澈。
姬元澈叫侍女进来,看也不看宴陵,仿佛怕多看了一眼就脏了眼睛一样,朝他一指,道:“给他找套衣服。”
宴陵自然而然地补充了一句,“再拿条干擦巾。”
姬元澈终于看他一眼,不对,不是看,应该是瞥了他一眼。
侍女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不知道该不该听宴陵的。
宴陵的态度实在是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在自己家一样,以至于她下意识就想说一句,“是,属下告退。”
姬元澈道:“照他说的做。”
宴陵十分客气地颔首道:“多谢。”
姬元澈嘲讽道:“本君听说凛剑宗虽以剑闻名,但却要求弟子都做到温良恭谨让,端的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宴陵点头,毫不客气地认下了,“我宗上下确实都温文守礼,学养深厚。”
姬元澈接着道:“如此厚颜无耻,到底哪里担得上谦谦公子这四个字?”
宴陵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少君说的是弟子,我不是弟子,我是长老。”他顿了顿,“不过我学养深厚是真,想必少君也清楚。”
姬元澈笑道:“宴陵,你是真的把凌霜城当成自己家了吗?”
姬元澈用手撑着侧脸,长发落了满床,他笑吟吟地望着晏陵,黝黑的眼睛似有烟波浩渺。
即使已经看了千年,宴陵仍是顿了片刻。
他心道:这要是你家就是我家。
侍女拿了干净衣服回来,站在门口。
姬元澈也不等宴陵回答,朝侍女轻轻点头。
侍女了然,在宴陵已经伸手的情况下,转而给了姬元澈,之后一福身,道:“属下告退。”便翩然地离开房间。
宴陵披着被看姬元澈,目光热切。
姬元澈柔声道:“想要吗?”
宴陵沉默了一息,他真的很给姬元澈把脉,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失忆。
宴陵下意识就想说不想。
他道:“想。”
他这么一顿在姬元澈眼中完全成了不堪受辱,却不得不低头的表现,于是心情愉悦了不少,道:“求我。”
这回宴陵自然了不少,平静道:“求你,多谢少君。”他伸手,等着姬元澈把衣服给他。
姬元澈刚才的好心情因为宴陵的反应没了大半。
他无趣地把衣服和擦巾扔过去。
他想看的情状,和宴陵的表现真是背道而驰,毫无相似之处。
姬元澈不觉得男人身体有什么好看的,但是眼下无事可做,他就随便地看着对方擦身,将衣服换上。
宴陵正在系腰带,姬元澈突然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
“上陵学宫。”宴陵随口回答。
“不是。”姬元澈道。
宴陵拧眉,系腰带的手却没停,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你是想说,你刚进北苑院城被我一剑射下了发冠的那次?我记得当时你和镜尘雪在一起。”他一顿,被勾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我见你们打起来了,以为你在欺负一个弱女子。”
这不能怪宴陵多管闲事,他闯祸被罚,奉命守卫城门,结果看见姬元澈和镜尘雪拔剑相向。
镜尘雪当时看起来还是个柔弱堪怜的小美人,且两人剑剑直逼要害,不似寻常玩闹,而是真正的生死之战。
宴陵直接夺了身边守卫的弓箭,一箭射下了姬元澈的发冠。
然后他就发现,披头散发的姬元澈也是个堪怜的美人,要不是这美人拿着剑,杀气腾腾的看着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姬元澈仿佛不在意那样随口问道:“你当时说什么?”
宴陵道:“北苑城由凛剑宗镇守,城下无论何人,皆不得放肆。”
宴陵看姬元澈的表情,了然道:“少君殿下这样问,是觉得我被人夺舍了?”
姬元澈被说中心思,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宴陵看他一脸凝重,笑了起来,习惯性地说:“你就是关心则乱,谁能夺我的舍?”
话虽如此,但是,姬元澈抬眸,:“什么叫本君关心则乱?”
宴陵立刻找补,“这不是看在同门之谊的份上。”
姬元澈挑眉,“本君几时和你有同门之谊?”
宴陵被他这无孔不入见缝插针般的抬杠噎了一下,觉得就算姬元澈好了之后站着不动让他捅个十剑八剑的,他都不会气顺。
宴陵耐着性子道:“难道同在上陵学宫不算同门之谊?”
姬元澈却道:“那是本君被逼无奈。”
能让姬元澈被逼无奈的只有魔族的另一位奇男子,穆公子了。
穆公子不姓穆,姓姬,是姬元澈的父亲,但是真名是什么,直到穆公子寿终正寝,宴陵都不知道。
或许连姬元澈都不知道。
穆公子娶了一位出五服,但是名义上还得管他叫弟弟的魔族贵族女子。
他们育有一子,就是姬元澈,从小被惯得要星星不给月亮。
宴陵想起姬元澈父母先后逝世,可眼下姬元澈却仍认为父母健在,暗暗叹了口气,心一下子软了。
姬元澈不喜欢戴发冠,此刻散着长发靠在床边,看晏陵神色略带探究。
宴陵突然很想摸摸他铺了一床的头发。
“你在做什么?”姬元澈温柔地问,只不过知他如宴陵,已听出了姬少君语气中蕴含的杀意。
宴陵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这样想的,并且也把这个想法落实了。
宴陵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头发,将头发摆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