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陵能听到自己这节不堪重负的脖子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他半口气都喘不上来,却没有吐纳调息让自己好过一点,平常人被掐住脖子就算身上毫无灵力也会拼命挣扎,可宴陵就好像已经死了似的那么安生。
宴陵皮肤很白,这时候缺氧泛起了一层潮红,看姬元澈的眼睛也生理性地浮现出一片水光。
姬元澈怎么可能会想到宴陵在试验这是不是幻境,见他眼眸低垂眼中水光粼粼的样子觉得既陌生又疑惑。
陌生他这样竟然受制于人,疑惑他究竟想做什么。
姬元澈和宴陵认识多年,深知他的为人。
宴陵绝不是能因为耻辱心如死灰想一死了之的人。
姬元澈没松手,并且在缓缓地用力。
宴陵耳边轰鸣声不断,既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也听不见自己身上的声音,他视线逐渐开始模糊,能看见的只有姬元澈艳丽非常的脸。
姬元澈散着长发杀人的样子实在非常美。
尖锐的魔气不断刺进皮肤,宴陵觉得喉咙一痛,却直接将满口血腥气都咽了下去。
姬元澈慢慢松开手。
宴陵本能地喘上一口气。
下一刻,尖锐的疼痛骤然从胸口传来,宴陵咳出了一口血。
姬元澈放下手,道:“本君看你忍得太辛苦就帮帮你,不必谢本君。”
宴陵失去支撑直接跪到在地,他神色平静不以为耻,揉着自己喉咙放松呼吸。
姬元澈没有半点要扶的意思,他看宴陵狼狈不堪跪在地上的样子有些微妙的快意和不满。
虽然姬元澈很早就想看宴陵这么跪着,但是到底宴陵现在没有灵力还受了不轻的外伤,实力和之前没法相提并论。
他想看的是全盛时期的宴雪策被他一剑插进心口,而不是现在这个连反抗力气都没有的废物被他拧断脖子。
姬元澈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宴雪策,早点养好伤吧,你这样本君杀起来都没什么意思。”
宴陵呼了口气,晃了晃还有点不清醒的脑袋,低低地嗯了一声。
姬元澈看他这幅样子,嘲弄道:“原来宴雪策也会寻死觅活,要不要本君找根绳子挂在房梁上让你上吊?”
宴陵撑着站起来,步履虚浮地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倒了杯水,他一口喝干净后才道:“多谢姬少君美意,可惜在下上吊也死不了。”
姬元澈坐到他对面,道:“你现在要死,是不想本君拿你威胁凛剑宗?”
宴陵给他也倒了一杯,推了过去。
姬元澈看了眼那杯茶,却没有伸手去拿,仿佛宴陵刚才碰了一下杯子就能在上面下毒一般。
“少君想多了。”宴陵说的很很由衷。
姬元澈笑得平和,他本是绝艳美人,这样笑起来有些不带烟火气的出尘感。
“你放心,”这个长得比起魔更像是仙的美人温言道:“就算你死了也是筹码。”他伸手拍了拍宴陵苍白的脸,“只要贵宗不答应本君的条件,本君大可找几个喜欢尸首的魔族将你保存好了送过去,若是贵宗喜欢看,也可以到魔族来看,或者本君拿幻灵镜给他们看看也可以。”
“看看所谓的天道第一人,死后如何受辱不得安宁。”姬元澈语调甚是愉快,“以临渊剑主这样的脸,本君想,就算再怎么眼高于顶大概也不会拒绝,遑论雪策你还有如此尊崇的身份呢。”
宴陵想了想,却问道:“姬少君喜欢尸体吗?”
姬元澈的手指停在宴陵冰凉的脸上。
“你说什么?”姬元澈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姬少君喜欢尸体吗?”他刚重复完,一阵剧痛猛地从胸口传来。
姬元澈道:“再说一次。”
宴陵闭上了嘴。
姬元澈道:“依本君看,你的姿色倒是可以盖过凛剑宗的所有人。”
宴陵道:“少君谬赞了。”
姬元澈突然道:“你会喜欢你师兄吗?”
宴陵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什么。
要是以前的姬元澈,他可能会以为姬少君在吃醋,但面对现在的这个,他只会觉得对方别有用心。
“喜欢如何,不喜欢如何?”
姬元澈手指往下压,道:“回答。”
“不会。”宴陵回答得干脆。
姬元澈点头道:“这就是了,正如本君喜欢尸体也不会喜欢你一样。”
宴陵:“……”
他还以为姬元澈想说什么。
姬元澈不像宴陵那样闲,能抽出时间看看宴陵死没死在他眼中已是屈尊降贵。
姬元澈站了起来。
宴陵很想出于礼貌送送他,但是他做不到。
他全身上下除了嘴和眼睛,哪里都动不了。
姬元澈道:“虽然本君不在乎你的死活,但是毕竟活着的更值钱,你说是吗?”
宴陵道:“确实是活着的更值钱,但是,”
“所以,为了本君能把你卖个好价钱,你安生点。”姬元澈道:“本君惜宴雪策临渊而进那一剑的风华,不想砍了你的手脚。”
宴陵道:“姬少君,您这样把我放在这,和砍了我的手脚没什么区别。”尤其是他还拿着个杯子。
宴陵此刻端正地坐在桌子前面,左手拿杯,右手拿茶壶,保持着一个要倒水的姿势。
姬元澈这样还不如直接砍了他的手呢。
姬元澈哼笑一声。
他弯下腰,对宴陵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宴陵疑惑道:“忘了什么?”
“忘了你现在只是个阶下囚,不是来享福的。”
他还真忘了。
比如说练剑,宴陵从五岁起就开始练剑,已经练了一千多年,练剑成了他的习惯,不练剑他才会觉得十分地不习惯,他和姬元澈在一起一千多年,面对他时的随意与闲适和练剑一样成了宴陵的习惯。
但是此刻,这种习惯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宴陵的表现在姬元澈眼中除了厚颜无耻,也就和挑衅差不多了。
宴陵无可反驳。
他练剑练得手腕很稳,这样拿着一时半刻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他练剑练得再稳也不会保持这样的姿势一两天,可是姬元澈却很可能会让他这么坐一两天。
宴陵诚恳道:“姬少君,在下不会求死。”
宴陵的话在姬元澈面前毫无可信度,闻言对方只是轻笑一声。
就这一声轻笑,让宴陵轻易地领悟到了姬元澈的意思,无外乎于我信你的鬼话。
宴陵开诚布公地说:“姬少君,其实我刚才是想试验一下这里是不是幻境。”
姬元澈微笑着看他。
姬元澈第一次觉得自己有毛病,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来这里听宴陵编那些傻子都不信的谎。
宴陵也知道自己这样说话姬元澈信了那才叫有鬼,于是增加了细节,“在下也不知道在下是如何受伤的。”
姬元澈道:“本君倒是很想看看,是谁能神鬼不知地伤了宴雪策你啊。”
宴陵道:“少君可以。”
姬元澈皮笑肉不笑道:“本君若是有这样的本事,就不会被你刺上一剑了。”
宴陵和姬元澈之前动手,两个人十次有八次都挂彩,被捅那是家常便饭,以至于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一剑是什么时候刺的。
“我醒来之后就在魔域了,如果这是魔域的话,还见到了你,嗯,您。”宴陵继续道:“我也觉得十分不可能,所以想看看这里是不是幻境。”
“看来你得出了结论。”
“是。”
姬元澈道:“本君不觉得是幻境,本君只觉得你是假的。”他微微一笑,“素来和本君势如水火的宴雪策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坐在本君面前,还知道给本君倒杯茶。”
提起这杯茶,姬元澈将茶杯拿了起来。
宴陵看他,不明所以。
姬元澈知道宴陵现在不能张嘴,也不废话,掰开他的嘴直接把茶水灌了进去。
宴陵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茶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当年打少了!
姬元澈放下茶杯。
宴陵被呛到了还不能咳嗽,憋得十分难受。
若是师尊他老人家知道了凛剑宗的吐纳之法用在了被水呛到了顺气上不知道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打他。宴陵不着边际地想。
宴陵刚换上的衣服又湿了一大片。
姬元澈显然没有给人喂水的经验,这一杯水,有大半从宴陵的下巴淌下来。
姬元澈见他因失血过度而显得粉白的嘴唇一片水光,随便用手碰了一下。
宴陵愣了一下。
姬元澈收回手。
没毒。
晏陵居然只是想给他倒杯茶?
宴陵嘴唇倒是比他这个人柔软的多,只是摸上去有点凉。
姬元澈不知道自己这个随意的举动究竟在对方心中掀起了什么波澜,也不觉得他这样对敌人有什么不对,况且宴陵是个男人,还是个在剑道上臻于炉火纯青被他视为一生之敌的男人。
宴陵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姬元澈发现宴陵的脸色又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呛的。
他愉快地解开了宴陵身上的禁制。
宴陵拿起茶杯。
姬元澈做好了挡的准备,只要宴陵把水泼上来他就能让水回到宴陵的脸上。
宴陵喝了一大口冷掉的茶水,深吸一口气。
姬元澈以为他敢怒不敢言,更加愉快了。
“还有什么事吗?”姬元澈说了句人话。
茶杯在宴陵手上转了几圈,宴陵平静道:“想吃饭。”
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