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月明星稀的好天气,适合杀人放火□□掳掠,杀人都不需要提灯看样貌。
姬元澈慢吞吞地在之前塌了一半的花园散步,他走走停停悠闲非常。
任谁也想不出这位少君晚上不睡到底来这干嘛,姬元澈不觉得自己行为有异,他觉得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他的魔才处处透露着古怪。
姬元澈在一簇半人高的牡丹前停下,花种得很密,几乎成了一道矮墙。
他慢条斯理地拨开花丛,好像要找一朵硕果仅存的花。
月光下,姬元澈的手毫无瑕疵,即使这支手不用来折花,而用来折人的脖子。
女人释放出的魔气被瞬间冲散,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死死地扼住了喉咙,她顺着这支修长漂亮的手看去。
有这样手的人,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位美人广袖长衣,笑容和软,若不是出现在城主府,大抵会被人误解为谪仙。
充盈的魔气刀子一样刺入皮肤,女人拼命反抗,得来的只是对方轻轻一笑,他低声道:“来杀谁?”
“少——少君。”女人艰难道,声音细得险些听不见了。
她是魔族,对姬元澈的畏惧刻在骨血里。
“杀本君?”姬元澈宛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你来杀本君?”
好笑之余他又觉得被侮辱,来杀他的人再不济也该是宴陵那样的。
他喜欢杀锐意非常杀气外漏的对手,可他手里掐着的这个显然不能算是。
侍女摇头哑声道:“不,不是。”
“宴陵?”他更用力了。
眼泪顺着这张明艳的脸淌下,女人无声地张了张嘴。
“看来是了。”他道:“姬清水,镜氏,还是……魔君?”
女人竭力摇头,她已说不出话,在听到这三个名字时眼神毫无变化,只有惊惧。
姬元澈顿觉索然,指下没有用力,魔气顷刻渗出,只听咔的一声,仰着脸的女人的头一下垂了下来。
他松开手,尸体软趴趴地落在地上。
原本安静的城主府此刻也喧闹了起来,要是他没看错的话,光大都来源于他的居所。
姬元澈转身,刹那间身后火光冲天,尸体瞬间化为灰烬。
司命就在他手中,他反反复复地摩擦着司命剑柄上复杂的花纹。
看来宴陵有了些麻烦。
姬元澈不用猜都知道这个麻烦是什么。
……
“非是道喜,”城主道:“而是有事麻烦宴陵阁下。”
宴陵挑眉。
一个声音在城主身后懒洋洋地问:“什么事需要深更半夜来找本君的人?”
宴陵顺着声音看去。
美人面孔如玉,气势却逼人,随行之处,莫不有人跪拜行礼。
城主一撩衣袍跪下,颔首道:“少君。”
姬元澈点头,道:“清水侧君回来了,本君不愿越俎代庖,有事去找他。”
几个时辰前把自己当主人明明是他,现在却又说自己不好逾越,魔族的规矩向来不是约束姬元澈,只是被他用着玩。
城主心中叫苦,但面上平静无波,道:“属下已禀报侧君,大人说……”
姬元澈不辨喜怒地哦了一声。
城主一口气说了下去,“大人说殿下毕竟是始作俑者,还是要知会您一声。殿下,之前您命人抓的修士逃了。”他说完连姬元澈的表情都不敢看,头恨不得砸进石砖里。
看得出来,姬氏一族的说话方式一脉相传。
姬元澈走到他面前。
城主不敢说话,低着头只能看见挂在姬元澈腰间的司命剑。
司命漆黑,明明无锋,但无端让人看出寒意,那是被血浸的冷。
“逃了多少?”
城主声音细弱蚊蝇,“都……都逃了。”
姬元澈似乎有点惊讶,“都逃了?城主大人,你好像告诉过本君此事万无一失,”他语气含笑,犹如挂上了一层糖,语调一如既往,“这便是,万无一失?”
城主道:“属下自知有罪,不敢请殿下宽恕。只是牢中修士灵力皆封,牢中又护卫森严,现下一人不剩,守卫全部被打昏醒来又无当时的记忆,属下以为非城主府中有内应而不得为之,属下恳请殿下给属下时间……”
姬元澈不耐烦地打断,“一夜之内几十人全逃了便别再说什么守卫森严了。”
“是。”
“内应之事你大可自己去查,查到了也不必告诉本君。”姬元澈道,看起来不愿意管这个破事。
“是,属下知道了。眼下却有怀疑之人,只是,”城主为难道:“只是不能提审。”
姬元澈眼光流转,颇有兴味地问道:“凌霜城境内,谁是城主不能提审的?”
宴陵心道这可真是城门之火殃及池鱼。
他虽然想放走修士,但是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不会贸然动手。
城主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宴陵身上,暗示的意思十分明显。
宴陵已做了好被姬元澈送出去的准备,整理衣服的速度明显加快,谁料想姬元澈竟冷声道:“宴雪策是本君的人。”
宴陵惊的手指一滑。
他承认他听见这声本君的人很开心,不过以他对姬元澈的了解,他绝对还有后话,不能高兴得太早。
城主知道姬元澈性格变化无常,道:“属下自然知晓,只是兹事体大,还望少君,”
“还望元澈你,顾全大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下一刻,姬清水已出现姬元澈身后。
刚站起来的魔族又跪了一遍,姬清水扬了扬手,示意城主站起来说话。
姬元澈早就知道他这个叔叔在,冷笑一声道:“这与大局何干?”
姬清水道:“元澈,你可知,这几十人回到上界,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你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公然挑衅上界。”
姬元澈反唇相讥道:“上界会为了这些修士开战?仙门诸位掌门几时这般不知轻重了?”
姬清水语气重了些,像是在管教不听话的幼童,“上界与魔族平衡已千年之久,若是今日元澈你的所作所为打破这个平衡,后果便不是你,我,乃至整个王族所能承受起的了。”
姬元澈语气虽然不似先前,但好歹算得上苦口婆心,姬元澈却毫不领情,嘲弄道:“可惜叔叔没能早来,不然我断然不会这般行事,至少会做得干净些,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惜,当真可惜。”
这事看起来仿佛是姬元澈一意孤行大错特错,但他却如此理直气壮,还把错推到了姬清水身上。
宴陵丝毫不担心姬元澈会落下乘,一千多年了,他就没见姬元澈怎么吃过亏。
姬元澈道:“叔叔,这时候要紧的是把逃出去的修士都抓回来,而不是在扰人好眠。”
姬清水道:“我已派人去寻,很快就会有消息。”
“那好像,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姬元澈扫了一圈严阵以待的魔族侍卫,毫不客气地说:“带着多废物来是打算给谁磨刀吗?”
纵然有万般不满,院中诸魔族只能压下。
姬清水道:“我此来是有一个疑问,想请元澈为我解惑。”
姬元澈道:“叔叔长话短说。”
“元澈,你会将没有鞘的匕首放在枕头下吗?”姬清水已习以为常,自若道。
姬元澈嗤笑一声,有点意外但还是道:“我疯了吗?”
姬清水点点头,道:“我想也不会,元澈,你自觉冷静,但现在将宴陵留在身边,与将无鞘的利刃放在枕边有何区别?”
宴陵无辜道:“侧君谬赞了,只是在下实在不配为利刃,充其量算是钝刀。”
姬清水道:“临渊剑主过谦,能于森严守卫中带走所有人,且自身还受重伤,已是难于登天,还能做的滴水不漏,本君十分欣赏。”
宴陵道:“多谢侧君赏识,可惜并非在下,若是在下见到了那个人一定为侧君转达。”
姬元澈目光一转,嘴角带笑,但神色渐冷,“叔叔为何如此笃定是宴陵呢?”
姬清水道:“元澈可还能在魔族第二个找到如宴陵阁下这样既有立场放人,又有实力将人放走的人吗?”他顿了顿,又说:“元澈,我知你喜欢他,也知宴陵阁下并非无心,不过现在看来,宴陵阁下确实有心,心不在你那而已。”
宴陵听得想给姬清水鼓掌,要是姬元澈果真喜欢他,想必此刻就算不勃然大怒,也要心生怀疑,因为他实在是太有立场做这件事了,除了他,整个凌霜城真的找不出能做这件事的第二人。
而且今天晚上他不是一直和姬元澈在一起,这点姬元澈清楚不过。
姬元澈神色晦暗不明,姬清水都能感受到前者身上阴沉的威压,他安抚一般地将手按在姬元澈的肩膀上,循循善诱道:“我自由分寸,你不必担心,若是宴陵阁下当真无辜,我亦不会将罪名强加与宴陵阁下,只是提审,还宴陵阁下清白不是更好吗?”
姬元澈不语,态度比起反对更像是默认。
宴陵知道此事已绝无回转的可能,认命道:“等在下系个腰带。”
姬元澈缓缓道:“提审可以,用刑也可以。”
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什么叫翻脸不认人?什么叫卸磨杀驴?
今日宴陵总算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不觉得姬元澈是能被他叔叔两三句话说动的魔,但他想知道姬元澈在这件事情中究竟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但,”姬元澈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天大的决心一般,“必须本君亲自来。”
宴陵脚下一滑,差点没给姬元澈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