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咖啡厅里，叶意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稀里糊涂地就坐到了这里。
对面坐着刚刚在剧场门口撞到的小孩，拿下口罩，两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就区别开了。
小孩就是小孩，一看就是刚从学校里出来的那种，非常干净。
看来被家长保护得很好，都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叶意远看了一眼，心里吐槽道。
小孩，也就是宁彦，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裤子中间，坐得像个三好学生：“前辈好。”
他也算是出道过一段时间了，该懂的规矩都懂，无论怎么样，礼貌总是没错的。而且宁彦偷偷瞄了对面的人一眼，就被对方的脸震慑到不敢说话。
感觉多看一眼自己的魂都要没了。
过多的词语在他心里打成了一团，他乱哄哄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好看”两个大字。
然后，自然是更沉默。
如果他的脸没有慢慢红起来就更好了。
叶意远握着手里的咖啡，完全不在意面前红脸的小孩。
这种反应他见得太多了，丝毫不能引起他心中的任何一点波澜。
不过他还是有些羡慕面前的小孩的，毕竟比起他自己，小孩的脸是那么的平平无奇，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他脸上满是羡慕：“你这脸，真好。”
宁彦慌乱地低下了头。
他平时在公司也经常被夸，确实在普通的男生中间，他算长得不错的，可是被叶意远说出来，他顿时觉得很羞愧。
当着那张脸的面，谁好意思说自己的脸好呢？
不过沉默只是暂时的，宁彦觉得遇到这个前辈也是缘分。
鉴于他们团都出道有段时间了，但是因为人气平平，也接不到什么工作，所以他一直在努力拓展自己的朋友圈，多认识一些大佬，介绍一下他们这个团，说不定能捞到一星半点的机会呢？
广撒网，总能捞到鱼的。
看一下前辈的脸，宁彦羞愧地低下了头，连带着声音也没那么大，不似以往的阳光活泼：“那个，前辈，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平时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有些窘迫，可是为了生活也是没办法，所以表面上尽量强撑着自然一点，不会带着什么情绪。
可是明明都是做习惯的事情，对象一换成了叶意远，宁彦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要知道，他的联系人里可是有不少的明星大腕的，都是这么要到的联系方式。
叶意远盯着宁彦，看着对方的脸越来越红，再次感叹为什么别人就能长得这么普通呢？感叹完，也没拒绝：“加吧，对了，你是做什么的？”
宁彦双手举着手机，恭恭敬敬地加了叶意远的微信，申请信息填的是“我是宁彦”，昵称则是“零度-宁彦”。
看上去怪怪的，也不止一次有人说他的微信名字有点别出心裁。
会用真实名字做微信昵称的人，一般都是有工作需要的人，明星在这方面都会随意一点。
可是宁彦没办法，谁让他们糊呢，自己只能用这种办法找存在感，不光是给自己，也是给他所在的组合找存在感。
零度是他们的组合名字，组里八个人，都是一个公司练习出道的。
团名有点土，但是据公司说是有寓意的：“零度是水开始凝结成冰的温度，但又没完全凝结，处于一个平衡点，进能成冰，退能化水，寓意了你们无限的可能。”
是啊，宁彦苦笑。
寓意是不错，可是他们出道肯定是为了火啊，都零度了，这么冷，怎么能火起来？
果不其然，出道了大半年，他们在娱乐圈依旧查无此人，人气真的零度了。
总之，宁彦这么小心翼翼，抓住一个同行艺人都要加微信也是没办法的。
人气低迷，没有工作，公司小，有钱是有钱，但没资源，看不到希望也不打算强捧他们，自己总不能跟自己的队友一起一直糊下去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用向往的眼神看向了叶意远：如果他们队里有一个有这种颜值……不，哪怕只有二分之一的这个颜值，只怕他们也不会这么惨了。
心里想归想，他还是听话地回答了问题：“我是零度的队长。”
想起自己的组合不知名的程度，他又补充道：“我们是一个男团，唱跳的那种。”
组合，唱跳……
叶意远点点头，就是唱歌跳舞的偶像吧。
临走之前，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外形条件不错，考虑一下做演员吧，可能更适合你一点。”
说完，潇洒地离开。
再过半个小时，另一位实力派的演员老师新作就要播出了，他必须回去给前辈刷收视率！不能再被隔壁的那个面瘫脸白痴的烂剧盖过了！
宁彦则待在原地，有些茫然：“做演员？”
尽管已经很晚了，宁彦还是回了公司，而不是那个狭小拥挤的八人宿舍，不是觉得宿舍不舒服，只是想再练习练习。
现在没有给他们发光发热的舞台，但难保未来不会有，总要时时刻刻准备着才行。
没想到刚到公司，就听到前面有吵架的声音，宁彦听着还有点耳熟。
“你们公司没能力，就别困着我不放了！告诉你们，老子跟龙腾谈过了，他们愿意捧我，现在不好聚好散，马上我大红大紫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走进去，发现是跟他同期的练习生萧永新。尽管公司小，练习生也是有制度的，只有优秀的人才能拿到出道名额。
就像他们零度，每一个都是有自己拿得出手的才艺才被允许出道成团。
而正在吵架的萧永新，则是跟宁彦同期，但一直考核不过关，所以宁彦都出道半年多了，他还在上课。
也许是等了太久都没有希望，也许是看到连出道了的宁彦他们都没有工作，他私底下联系了另一家公司，打算解约过去。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公司都培养了他们，而且都签了合同，如果公司不放人，他就是联系再多人都没有用。
所以萧永新拼着撕破脸皮，也要离开公司。
宁彦回来的时候，萧永新正放狠话，说完就摔门离开，两个人正好在走道上撞了个满怀。
踉跄了两下，宁彦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感叹着流年不利，一天撞两个人也太倒霉了，这次撞得比上次还厉害，手机都给掉了。
萧永新刚刚放完狠话，正是脾气不好的时候，正好撞到了人，心情更是暴躁：“走路不长眼啊！”
抬头一看，看到撞的人是谁后，暴躁变成了得意洋洋：“哟，这不是我们公司的顶梁柱宁彦吗？这么晚回来，看样子工作应该很忙吧。”
宁彦内心翻了个白眼，拍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并不搭话。
在公司的时候，萧永新对于自己就一直很嫉妒，尤其在公司选了他出道而不是萧永新，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要离开了，自然嘴里也没什么好话。
明知道零度整个团都没什么工作，还这么说，明摆了是在找事，他才不会中计。
正准备低头捡手机，萧永新先一步把他的手机拿到了手上，还正大光明地翻看了起来。
宁彦赶紧上去抢：“那是我的手机，还给我！”
进公司的时候，他在翻看手机，被撞倒的时候也没来得及锁，所以萧永新捡起手机轻而易举地就能打开他的微信聊天界面。
新公司给了萧永新底气，他嘴巴一歪，嗤笑地说：“宁彦不是我说你，比我早出道又怎么样？还不是糊了？天天跑出去跟一些不入流的明星要微信，丢不丢人？”
“看看你今天要了谁的微信？叶意远？听都没听过。”
“要我说，还是早点做打算回家卖保险吧，说不定还能赚几个钱。”
“你啊，没那个命！”
“这个公司，也没那个命！”
翻了一圈也没翻到几个认识的明星，看到宁彦小心措辞地讨好着这些不知名的小明星，萧永新觉得自己充满了优越感。
龙腾这个公司，规模不大，但里面的小生小花不少，可比现在的公司好多了。
于是嘲讽完宁彦，他手一松，手机又掉在了地上：“哎呀，不好意思，没拿住。”
宁彦气到脸都红了：“萧永新，你别太过分！”
萧永新嘴巴歪起，勾起了一个油腻腻的笑容：“你说你天天讨好这些人，还不如讨好我，我开心了，以后说不定还能介绍个伴舞的工作给你们啊。”
————
午夜，空无一人的公司里，练习室的灯还亮着。
宁彦满脸是汗，正对着镜子跳舞。
他从十三岁开始做练习生，到现在整整十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最起码有三百五十天都是在练习室里度过的，从没有懈怠过一天。
他用力地甩着胳膊，那力度仿佛要把胳膊甩出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跳越难过。
萧永新的话就像一根刺。
宁彦不是没有脸，也知道舔着脸四处要联系方式很难看。
明星不都是脾气好的那种，也有不理他，把他的请求当空气的，甚至还有经纪人把他当成粉丝赶走的。
他看不懂那些人眼里的嫌弃吗？
他不明白自己这样很丢人吗？
只是他不甘心。
自己的队友也是，日夜练习到爬不起来的日子还在眼前，大家都有实力，只是差一个机会而已。
不去争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的日子？
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像雨一样洒落，模糊了宁彦的双眼。
没事，他还年轻……
他的脸，还不值钱……
几天后。
远处的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公寓里，叶意远正在逐帧逐帧地欣赏一个影帝前辈的精彩表现。
完美的五官此刻却带着垂涎欲滴的表情，换一张脸，肯定显得非常猥琐。可是陪着叶意远那张哪哪都在勾人的“魅惑”脸上，表情只剩下了“色♂气”。
气氛非常不可描述。
谁能想到，这个表情是对着一部历史向的严肃正剧呢？
总之，叶意远正在痴汉前辈演技的时候，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平时找他的人并不多，主要是叶意远的联系人比较少，都是重要的人。
总之，都是比较重要的人。
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影帝那张满是褶子的老年脸上收回，拿起了手机：“胡盟，给你一个机会，一分钟结束，不然爸爸打死你。”
出乎他意料的是，胡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讨饶，或者嬉皮笑脸地说自己才是爸爸之类的话，而是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叶意远，我……我怎么办啊？”
叶意远的脸，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