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的老者满脸写着不开心,对出师后又回来的徒弟那是很不满意,可再不满意也不能将人扔在外面不管,谁让他心软舍不得那点师徒之情呢。
年纪大了就是不好,各种毛病都找了上来,再不见当年那个杀伐果断的鬼谷子咯。
卫霁看着嘴上埋怨实际上却暗含骄傲的老爷子识相的没有说话,毕竟外面被埋怨的那位真不是庸才。
鬼谷门下师兄弟相争很是正常,如此大争之世,王诩教出来那么多奇才,本就没想他们能投身一处,但是先把师弟骗过去然后下黑手这种招数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了。
吴起为人够狠辣,可他杀人也是光明正大撂了狠话之后才杀,庞涓的行径不管在他眼里还是对推崇公平相争的天下人来说都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令人不耻了。
孙伯灵最开始没想着要去魏国,天下诸侯国那么多,师兄选了最强大的那一个在意料之中,虽然最开始说了要相互扶持,他也没有去抢师兄风头的意思,然而还没等他将话说明白,变故就已经发生了。
院子里面,舒舒服服晒太阳的娃娃脸青年昏昏欲睡,听见外面的敲门声后没有动弹,只是指使着旁边蹲着的小内侍去开门。
公子霁身边的俩小孩儿都挺有意思,趁现在没有事情可做,有事儿没事儿逗逗小孩儿也很好玩。
从工匠那儿回来的小甲拿着几张羊皮纸,表情还有些迷茫,要不是有小乙拉着只怕能在门口绊趴下。
他是谁?他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孙伯灵挪着轮椅过去,目光在他手中那几张羊皮纸上扫过,然后神色也奇怪了起来,“你家公子可真不简单。”
“先生,您能看懂?”小护卫虚虚的出了一口气,把羊皮纸递过去然后有些委屈的说道,“那个木匠说了一堆,可是我一句话也没听懂,他说把图纸回来公子能看明白,我就直接拿回来了。”
他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可是现在是真的搞不明白,木匠不就是做木工的吗,怎么还要明白这么多东西?
孙伯灵将上面画的图样仔细看了看,对小护卫如今的心情很有同感,“帝丘城真是卧虎藏龙啊。”
小乙好奇的看着这俩人的反应,把门关上后回来问道,“这东西有什么不妥吗?”
“反正我看不懂,也听不懂。”小甲有气无力的趴在石桌上,抬头看了小伙伴一眼,然后又加了一句,“我看不懂,你肯定也看不懂。”
“我也没说自己能看懂啊。”小乙不开心的顶了一句,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又不是木匠为啥非要懂木匠的活计,他又不靠这个养活自己。
孙伯灵将羊皮纸收好,看着想要吵起来的两个少年问道,“你们两个知道公输子吗?”
“听说过,是个很厉害的木匠。”小甲小乙同时点头,身为博学多识的帝丘人,他们怎么会没听说过公输子的大名。
娃娃脸青年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个一本正经的少年人,感觉说多了也没用,在这俩小子心里人家就只是木匠,“如果没有猜错,这图纸应该出自公输子后人之手。”
“先生错了,这是我们家公子画好给那个木匠,然后木匠似乎还有别的想法,所以改了之后让我拿回来给公子看。”小甲骄傲的扬起下巴,他们家公子不是公输子后人一样能看懂这些东西,公子无所不能就是那么厉害。
“公子之才,伯灵拍马莫及。”娃娃脸青年顿了一下,看着手中的羊皮纸再一次感叹出声,早在公子霁和他说轮椅上要加机关暗器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人不同寻常,没想到更不同寻常的还在后面。
卫霁和鬼谷子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几个人围在石桌旁说话于是走过去问道,“新轮椅做的怎么样了?”
“大框架已经出来了,只是细节处还需要改动。”小甲连忙站起来回道,将木匠和他说的那些话挑着记全乎的复述下来,剩下没记住的就只能给他们家公子自己看了。
娃娃脸青年自觉将羊皮纸递过去,看这人眉头微皱看的认真,感叹一声下意识看向自家老师,果不其然,老爷子眼中光芒更灼热了。
老师对星象变幻行兵布阵奇门遁甲无一不通,若是简单的木工活也就算了,上面带着那么多奇巧机关,他不感兴趣才奇了怪。
“公子,这位木匠可是公输子后人?”待卫霁将图纸收起来,孙伯灵这才出声问道,他离开帝丘好几年,并不知道城中又多了多少能人。
卫霁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问,“只知道城中称他为鲁大师,至于来历......还真没怎么问过。”
不过,鲁班、公输班,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木匠是他哥推荐的,连一国之君都知晓的木匠应该不是简单的木匠。
帝丘来往商贾多,城里住着的别国人也多,寻常人也就算了,这些有本事的人在国君那里肯定有名单可寻。
说着,卫霁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老者,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是大佬们私底下应该会有联系,所以这人真的是鲁班后人吗?
老爷子习惯性的捏着胡子,察觉到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呵呵一笑直接说道,“你们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
附近的那家木匠铺子的确是公输家族的,他原本想请那老伙计帮忙给徒弟造个代步的玩意儿,只是还没等他过去,公子霁就已经开口了。
公输子和墨子都是器械上的大师,二者针锋相对却也惺惺相惜,墨家在墨子逝世后分裂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和邓陵氏之墨,公输子的后人却隐姓埋名,不曾以先祖之名游历列国求取功名。
木匠铺子在帝丘开起来没几年,除了卫不逝那个紧张兮兮恨不得对城里所有人都了如指掌的家伙,也没谁会对一个不起眼的木匠铺子感兴趣。
卫霁眉眼含笑的点了点头,“公输家族技艺高超,肯定能造出来让人满意的轮椅,这下不用担心了。”
他之前还担心木匠手艺不够好,那些精巧的东西做不出来,既然是公输家族的后人,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鲁班大师的名气有多大就不说了,工匠是个能触类旁通的活计,能造攻城云梯就能做简单案几,公输家族的技术在近百年来一直是最好的,因为墨家到后期不研究木工活儿了,人家和儒家谈论思想去了。
墨子晚年儒墨齐名,墨家子弟充盈天下不可胜数,天下诸子百家,儒墨二者为显学,是百家之首,由此可见墨家的昌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新轮椅可以再加些之前没敢往上加的小玩意儿了。
*
木匠铺子,拿着锯子干活的中年人看着去而复返的少年人,擦了把汗起身问道,“图纸上的东西可还有哪里不明白?”
“哪里都不明白。”小甲尴尬的回了一句,把门打开露出身后的清润少年然后说道,“纸上的东西过于玄奥,小子说不清楚,所以公子便亲自过来了。”
公输墨斗抓了抓头发,实在不明白那么简单的东西这小子为什么听不懂,“连你家从来没干过活的公子都能看懂,你小子怎么就听不明白?”
小甲:......
他要是能和公子比,这会儿还会在这里站着吗?
卫霁忍不住笑出声来,让气鼓了脸的小护卫出去和小伙伴玩,然后开始探讨纸上圈出来的几个部分。
他学的东西不少,百工书画皆有涉猎,只是专精的只有岐黄之术罢了,这些东西他能看出一二不足,但是如何改动还得匠人自己来。
小甲和小乙远远看着他们家公子和那位“非同寻常”的木匠讨论,小心的绕过地上乱放的各种工具,在仅有的空地处蹲下然后托着脸问道,“小乙啊,这玩意儿很简单吗?”
“你看我像是会知道的样子吗?”小内侍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内侍而已,为什么要会那么多?
“你才是贴身照顾公子的那个,技多不压身,多学点东西不行吗?”小甲撇了撇嘴,看了一眼他们家公子然后仰天长叹,“咱们还照顾人呢,公子会的东西都比咱们多,再不努力以后难道还在旁边看着?”
小乙愣了愣,感觉小伙伴说的很有道理,可仔细想想又好像有那里不对,“那为什么要我学?你自己不也闲着的吗?”
“可我是护卫啊。”小甲理直气壮的顶回去,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
他只是个小小的护卫,跟着公子在外面愣是学会了煎药做饭种地施肥已经很优秀了,再学会木工还其他人活吗?
小乙懵懵的摸着脑袋,“那就我学?”
他是内侍,除了照顾公子之外学点儿其他的也不多,要是公子嫌他会的少下次出门再不带他该怎么办?
房间里,埋在竹简堆里的年轻人听着俩人吵架忍不住咳了两声,木匠要懂的不只有简单的器具,像公输家族这般在匠人之中名声显赫之辈,关注更多的是攻城防御乃至开山凿渠。
百工的地位并不低,手艺精湛如老祖宗公输班那样甚至能被诸侯聘为上卿,小孩子家不懂事儿,竟然真觉得学点皮毛就能被称之为匠,只有小娃娃才会这么想了。
正在吵架的小甲小乙忽然被打断,发现他们打扰到人家学习的赶紧告罪,捂住嘴巴试图挪到其他地方,然而院子里放的到处都是东西,他们想挪也没地方去。
总不能去和公子抢地方吧?
屋里的年轻人起身出来,看着两个不敢乱动的少年人笑道,“在下公输矩,两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小甲看了看旁边的小伙伴,挡在前面一本正经说道,“我叫小甲,这是小乙,我们家公子和鲁大师在商量轮椅的细节处怎么改,叨扰了。”
“无妨。”公输矩熟练的把地上放的乱七八糟的工具收起来,然后在旁边坐下一本正经说道,“二位想学木工?”
只是开玩笑的俩小子有些傻眼,面面相觑然后非常一致的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想学。”
公输矩:???
那你们在这里讨论什么?
“人家小孩儿随便说说,你能不能别那么上纲上线?”不远处,公输墨斗看着不知道啥时候出来的大儿子忍不住扶额叹息,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正经过头了。
卫霁将改的差不多的图纸压在案上,看了一眼想要反驳却慑于老爹威严只能憋回去的年轻人,然后笑着将绷紧了身子不敢动弹的小甲小乙唤回来,“他们俩在家随意惯了,鲁大师见谅。”
“这小子最近在研究关中地势,脑袋都快成浆糊了,公子无需和他一般见识。”公输墨斗往那边瞪了一眼,然后和气的转头说道,生怕吓怕了这个罕见的能跟上他思路的清隽少年。
公输家族技艺数百,绝大部分都是先祖公输班的功劳,后人再怎么刻苦钻研也只是勉强将技艺继承了下来,想再进一步实在艰难。
机关术巧夺天工,却也有许多不足之处,公子霁天资聪颖,只短短几日就能看出其中短处,实在是发扬机关术的好苗子。
哪像他这儿子,正经的机巧不学,偏去研究水工,木工学全乎了吗就学水工,真是气死个人。
“父亲,您当真不觉得关中地势比卫国更好?”公输矩捶了捶脑袋,二话不说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卫国土地肥沃,又有黄河便于灌溉,打眼看去的确将极好,可这四处平坦无险可守,一旦有外敌入侵极易展开横扫之势,久居于此实在不妥。”
公输墨斗:......
你小子说话时能不能看看旁边,卫国公子在这儿站着你说这些,要想离开自个儿拎东西走,别有事儿没事儿扯上你老子。
“矩啊,这......”
“父亲且听儿说。”公输矩将想说话的老父亲打断,挺直了腰板继续说道,“再看关中,渭水在关中水势平缓,不似黄河年年有水患,北有渭水为界,西有陈仓谷口和大散关,往南是子午谷以及无关,往东更是潼关函谷关,四面皆是天险,有此险关,外敌轻易无法入秦,那里如今差的就是凿渠引水,只要水渠成,关中之地必是粮仓啊!”
卫霁:......
虽然你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为什么那么想动手揍人呢?
清润如玉的少年人扬起唇角,看着旁边侃侃而谈的青年露出了温柔又和善的笑容,“看来先生对此很有见解。”
公输墨斗:!!!
作者有话要说:公输(担心):我儿子还有命留下来吗?
卫霁(正经):看大师说的,孩子想开山凿渠,当家长的还能拦着不成?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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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我努力,我加油,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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