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乐四十三年,正值燥夏,太阳高挂在天空中,晒得人满头腻汗。
最近京城中都在津津乐道一件大事,老首辅告老还乡,次辅孟襄在其岳丈武安将军的助力下,擢为首辅,权倾朝野。一时之间其风头之盛,让无数为官者羡艳他有个好岳家。
这本该是件值得欢庆的事,可是作为孟襄的妻子,戚棠却高兴不起来。
寺庙里香时常是一把一把地烧着,氤氲的白烟被风吹着四处飘散。穿着轻纱薄裙的女子跪在团蒲上,听着漫天的佛号萦绕在耳边,眉头却是止不住的皱着。
来拜佛求神的信徒本该静心凝神,但是戚棠却没办法定下心来。
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她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
“菩萨在上,信女愿每年都来供奉香火,只求菩萨能让我的夫君回心转意,不再想要和离。”
没错,谁能想到外表温文尔雅的孟大才子飞黄腾达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忘恩负义地休了他的发妻。那个一路扶持他的将军府大小姐戚棠。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戚棠闭着眼睛一张娇俏的脸上写满了忐忑。
她这几天茶饭不思,心慌到为了孟襄要和离的事来求佛祖。
一旁的敛冬看着自家小姐摇摇欲坠的身影心疼不已,见小姐要起身连忙上前,扶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她。
“小姐,求完佛可以吃饭了吗?”敛冬询问的话里带着哭腔,炎热的盛夏呆在烟气袅绕的寺庙里最是遭罪。
她家小姐一向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小姐额间的细汗,敛冬扶着戚棠走出禅房,正欲坐在阴凉处休息。谁知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却将她们一行人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作为将军府的大小姐,哪怕虚弱着,戚棠也不曾在贼人面前露了怯。见他们只是围着自己一行人,没有动手的意思。戚棠挺直了脊背朗声问到。
为首的黑衣人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看着戚棠犹如死物,他的声音缓慢像是从冰窖里传来。“取你性命。”
话音刚落,四周的刺客便纷纷拔出腰间的长剑向戚棠一行人袭去。
死死地咬住下唇,戚棠看着护在周身侍卫也抽出佩剑与他们交手。兵戈相交之际,她一眼便判断出自己带来的人打不过这些黑衣人。
要知道随行的侍卫可都是练家子,戚棠躲着袭来的刀光剑影,眉头是止不住地皱了起来。
这些黑衣刺客是专业的杀手。她的人恐怕撑不了多久。
“小姐小心。”
还未等戚棠想出逃生的法子,一具温热的身体便撞上她的小臂。戚棠快速地回过神来扶住那人,定睛一看,嘴唇是止不住地哆嗦。
“敛冬!”无声的嘶吼从她嘴里发出,戚棠跪在地上让敛冬靠在自己腿上。“你怎么这么傻。”
敛冬是从小陪戚棠长大的玩伴,虽说她是奴婢,可是在戚棠的心中她已是自己的姐妹。如今看着敛冬为自己挡了一剑倒在这里,戚棠一时之间慌了神。
她双手颤抖地按住敛冬流血不止的伤口,一心只想为她止血。
可是刺客的长剑将敛冬的心口捅了个对穿,她的手哪能完全堵住直往外冒的鲜血。四周的惨叫声一瞬间混着鲜血冲击着感官,戚棠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己瓷白的双手便染上了大片大片刺眼的红。
唰的一声,一把染血的长剑打破这股嘈杂停在了她眼前。
本是清净之地的寺庙此刻伏尸遍地,穿着黑衣的杀手围着中间的青衣女子站了一圈,其中一人挑起长剑,似乎是在思考应该给这个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怎么个死法。
戚棠眦目欲裂地盯着长剑的主人准备受死,谁知过了一会,他身旁的刺客让开道来,一个身穿明黄色纱裙的女子,身姿袅娜地走进圈中挑起戚棠的下巴。
女子媚眼如丝,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地刮着戚棠的脸,“大小姐可知我是谁。”
身为身份高贵的大小姐,戚棠哪需要记住别人的名字,自是有一堆人上赶着奉承她,因此她看见陌生女子的样子还以为是不知什么时候结下的仇人。
但是她从未见过结仇就□□的疯子。暗叹一声时运不济,戚棠侧头避开她的手,神情厌恶地看着她说:“你杀我可要考虑清楚了,将军府不会放过你的。”
见她如此神情女子也不恼,她轻嗤一声,收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睥睨戚棠。
“大小姐好骨气,不过你确定武安将军现在还能比孟郎厉害吗?”
听她这么一说,戚棠侧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子,“你什么意思?”
话说出口的同时,戚棠也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她紧紧地攥紧拳头,失魂落魄地看着女子。
“孟襄要与我和离便是因为你?”
苦笑一声,戚棠整理好敛冬的衣着将她平放在地上,目光凄凄地说:“我待孟襄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为何他还是不满于此,在外面与你苟合。”
戚棠的话像是戳到了女子的痛点,女子面色可怖地看着眼前一身华服的戚棠。
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可以拥有一切,而她拼死拼活也只能仰望他们的背影。
眼里也染上怒色,女子从身旁的刺客手中接过一个盛满黑汁的碗,挑眉看着戚棠。
“那你就说错了,孟郎不是因为对你不满才来找我的。”
她说着,戚棠感到身后一阵大力,没来得及反抗,自己的双手便被人反剪在后背,下巴也被一只满是老茧的手禁锢。
女子见状洋洋得意地把碗中的黑汁往戚棠嘴里送去。
“我与孟郎相识,比你要早的多。孟郎本说高中状元便娶我为妻,谁知你这么不要脸皮缠上了孟郎,所以我们便设计骗你,借助将军府的势力让孟郎走得更远。”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我扬眉吐气的时候,孟郎要与你和离,你竟还不愿。”
女子愤愤地说着,脸上的神色愈发狠戾,“如今你变成死人一个,我看你还怎么拆散我和孟郎。”
什么拆散她们,明明孟襄从未跟自己有说过这个女人的存在。
辛辣的黑汁灌入口中,戚棠有许多话想要反驳,却被一一堵在喉咙里。她奋力挣扎,白色的衣领都被打湿,却还是徒劳无功。
哐当一声,一片寂静的山间寺庙中,只听见空空如也的瓷碗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随着腹中的抽痛到了摧毁意志的地步,戚棠倒在地上,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失去意识前,她看见女子俯下身子,凑在自己耳边轻蔑地说道。
“我叫徐双月,大小姐要是觉得不甘心,可以在黄泉路上提前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