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说如果有人再提及你踢人下河的事就要怎样来着?”
兴许是刚理完佛,老夫人身上带着一股很重的禅香味,她闭着眼睛悠悠地转着手上的念珠,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让人心惊肉跳。
戚棠跪在地上,冰凉的地面硌得膝盖生疼,听闻老夫人的话心里咯噔一跳,半晌,她嗫喏着小声回道:“抄经书一百遍,还要去寺里吃斋念佛三年。”
“你还记得就好。”老夫人掀起眼皮不带感情地看她一眼,眼里像是含着凛冬的霜雪。
戚棠滚了滚喉咙,背上的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就腾了起来,她猜到老夫人找她的原因,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祖母可是因此找我?”
“还挺聪明。”老夫人冷哼一声,手上念珠嗒嗒作响,“昨天早朝宣平侯就带着一众文官参了你爹一本,你看你这惩罚要什么时候去领?”
怎么会这样?
戚棠面色惨白,在听到结果的那一瞬间,无数猜想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她没能骗过孟襄,还是孟襄真的不怕死?
老夫人见戚棠半天不回还以为她想推脱赖账,于是“啪”的一声她将念珠重重拍在桌上,指着戚棠的鼻子横眉竖眼地骂道:“戚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有出息的子孙,说出来的话跟放屁一样,根本不负责任。”
戚棠被她骂的一愣一愣的,她震惊于老夫人骂人也会吐脏字,但心里更多地还是被恐惧占领。
跟老夫人斗了这么多年,她的脾气戚棠再清楚不过,要是今天自己不给个理由,说不定过几日扭头就会被老夫人送到寺庙里关上三年。
“祖母,我还是有在处理这件事的。”戚棠毫无说服力地为自己争辩着,实际上她知道自己除了威胁孟襄,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做。
毕竟像这样的小事谁会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宣平侯到底抽什么风揪着这件事不放。
盯着地面一会,戚棠蓦地想到,宣平侯好像姓徐,而昨天生辰宴上碰见的女子恰好叫徐筠竹。
那么多姓徐的接二连三在她面前蹦跶,饶是戚棠再迟钝也瞧出端倪来。
她仰着脑袋想要去看老夫人的神色,“祖母,徐双月是宣平侯的女儿吗?”
老夫人英气的眉毛微蹙,“是啊,宣平侯向来与你爹不合,如今你踢了他家的姑娘,他自然是咬着不放。”
原来她在孟襄那边还没暴露。
戚棠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拍着胸口保证道:“祖母你放心,您先放我一马,我现在就去解决,保证明天就让这件事风平浪静。”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大事,怎料老夫人却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你想怎么解决?告诉全天下你未出阁便和男子私定终身,然后让大家都知道将军府管教儿女不严?”
戚棠一愣,她是这样想的没错,她不仅想像当年卫姐姐做的那样拆穿孟襄伪君子的面貌,还想着让他自己主动去圣上面前承认。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这么在乎名声这个东西,要是她拦着,难道这个恶果就让自己担着吗?
这么想着戚棠也顺便问了出来,她一双水葡萄似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夫人,“可是祖母,不这样做,难道就任由宣平侯弹劾爹爹吗?”
“你这话就是在怪我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端自己找不到好办法解决,现在还来反问我?”
戚棠被她理所应当的口气说的怒冒三丈,她咬着牙瞪着老夫人,“那祖母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屋内的气氛瞬间被她们两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李嬷嬷站在一旁只感觉要是有人点一把火,指不定整个将军府都能顷刻间被烧成灰烬。
四周静的能听得到针落地的声音,念珠拉扯的声音一下一下打在心房上,戚棠手心被汗浸湿,就在她以为自己跟老夫人势均力敌是相互对峙的局面。
下一刻,老夫人率先开口打断寂静,“昨日,我还听霜华说你花三百两银子送卫家姑娘一套头面。”
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无情的刽子手在擦拭着手中的尖刀。
戚棠心里由怒火搭起的台子瞬间坍塌,她咬着唇,冷汗从额角滴落,慌乱地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是……是啊,祖母,那是爹爹多给我的钱。”
霍沁老夫人一把扯断了念珠的绳子,一百零八颗紫檀木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让戚棠吓得两腿发颤直接跌坐在地上。
老夫人面色阴郁,苍老有力的声音摧毁掉戚棠最后的侥幸,“可是我命人查了账本。”
她掀起眼皮宣告戚棠的死刑,“戚棠,你又去赌了。”
“上次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戚棠,你说的话还有可信的吗?”
她一口一个戚棠,像一把无形的利刃,扎得戚棠浑身是血。
戚棠从地上爬起来,面上一片灰败。
在她所相熟的人中,他们大多都以叠字称呼自己,代表着亲切与喜爱。也就霍沁霍老夫人,永远冰冷无情地喊她名字,上辈子到她死都没有变过。
戚棠无力地笑了,眼底是一片冷色。她幼时最讨厌地便是老夫人点名道姓地喊她,因为每当小戚棠抬起头来,见到的都是霍沁写满不耐和失望的脸。
她不甘啊,她又不是杀人放火,老夫人管她管的这么严,戚棠连打牌也只能借着帮别人赢的籍口过过手瘾。
然而就算是这样,老夫人也将戚棠看做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才不管戚棠到底为什么赌钱,做出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疲惫地闭上眼睛,“明明……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戚棠无言以对,那种不想争辩的感觉盖过一切愤怒,她沉默地低下脑袋,任由老夫人处置。
老夫人沉着声音,仿佛喉咙里含着千万怒气,“既然如此,你不用吃斋念佛,连书也不用抄了。”
她扭头对李嬷嬷说:“把藤条拿来。”
李嬷嬷得了令,臃肿的身子跟一道旋风似的去了又来。
那藤条长约三尺,挥起来不似长鞭累人,恰好一个左右一个来回,便可打的人皮开肉绽。戚棠抬头见着藤条,只感觉自己牙齿发酸,后背的每一处肌肉都在颤抖。
她太清楚被这藤条抽的滋味了,幼时也是因为打牌赌钱被老夫人抽了一顿,到现在戚棠都记得那种皮肉撕裂的感觉。
没想到重生回来还要再面对这个,戚棠眼里具是惊慌,她踉跄地站起身来想要逃跑,却因为跪太久腿麻了,两下就被李嬷嬷抓住摁回原地。
“祖母你这是滥用私刑。”
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像小时候一样被老夫人抽。戚棠气啊,像条濒死的鱼一样挣扎。
老夫人才不管她的怒骂,冷哼一声,“滥用私刑?你爹在这我也敢抽你。”
说着她吩咐李嬷嬷,“三十下藤条,抽完后让她去跪祠堂。”
打完人关祠堂,这都是老夫人一贯的流程了,李嬷嬷心有犹豫,但跟着霍沁多年的衷心还是让她执起了藤条。
戚棠知道老夫人心狠的很,就算她拉下脸求她也无济于事,于是也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里是滔天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