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燃烧的烛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戚棠浑身一颤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后背的伤似乎还没好,火辣的痛感在清醒后瞬间卷席了大脑,她疼得嘶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夜里到了,祠堂里只点了一只微弱的蜡烛,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这烛火小到只能看清四周绰绰约约的轮廓,火光把墙面染成焦黄色,上面是一趴一立两道细长的影子,随着不知道哪里灌进来的风一时拉长一时缩小。
祠堂前本就放着不少牌位,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着森然的光,这样怪异的场景换做第一次见的人肯定都要吓得动不了腿。
也就戚棠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浅浅地打了个哈切,神色自若地吩咐道:“敛冬,给我喝点水呗。”
也难怪戚棠做出这样熟门熟路的表情,她的少年时期经常是这样度过的,被罚,关祠堂,然后半夜里敛冬偷摸着跑进来给她上药。
也不知道老夫人到底在想什么,可能是真的想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祠堂里,连碗水都不愿意送进来。
越想,戚棠混沌的脑袋里越是怒火冲天,她半眯着眼睛,将毛茸茸地脑袋靠在手臂上生着闷气,却不想过了半晌,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冰凉的触感凑到了她的唇边。
唇角上的湿润感让她明白是敛冬将水递了过来,可是戚棠太困了,迷迷糊糊间她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若是她还醒着一定会十分诧异,端着瓷碗的那只手骨节宽大,哪是敛冬一个姑娘家该有的手。
但是她现在太虚弱了,背上的伤带来的低烧让她只能像只蔫哒哒的小白兔一样趴在褥子上,连睫毛上也挂着泪珠。
手的主人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勾了勾嘴角,半晌后他将瓷碗放在地上,为她拭去睫毛上的泪珠接着进行涂药的活。
月光从梁上洒下给那人镀了一层华光,对方肩宽腿长,一身雪白的袍子宛如画中走出来的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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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祠堂紧闭的大门被人打开。
按照惯例老夫人一般是不关五天不放人的,戚棠看着提前打开的大门,满脸疑惑地询问为她开门的李嬷嬷,“这是天上下红雨了,祖母这么快就放我出来?”
李嬷嬷开完门后让开道来,逆着光,戚棠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她身后窜出飞扑到自己面前。
“小姐你受苦了。”
敛冬脸上是千万分焦急,若不是戚棠前天夜里还见着她给自己涂药,恐怕连她自己都信了敛冬的表演。
“没事,我还没死。”
戚棠缓缓地搀着敛冬的手站了起来,李嬷嬷跟老夫人可以说是一条心的人,在她面前暴露敛冬半夜来找自己,指不定老夫人又要找她麻烦。
所以她也假装着无事发生的样子。
不过对于戚棠心里的波涛暗涌李嬷嬷不知情,她盯着戚棠发白的嘴唇出声提醒,“大小姐还是快去回去休息吧,明日祭天大典,可莫要出了差错。”
戚棠迈出祠堂门的脚步一顿,旋即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给李嬷嬷,“我知道了。”
一路搀着戚棠回到她住的小院,敛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在戚棠耳边念叨。
“老夫人也太过分了,明知道祭天大典离得不远还要打小姐您。”
“那祭天大典一整天都得绷着不能吃东西,且不说小姐您能不能撑住,就拿背后的伤口来说,哪能这么久不换药呢。”
戚棠抿唇,面上是难掩的受伤,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攥住敛冬的手。
“那我总得想个法子让她动不了我。”
少女的眼睛像是黑夜的火光烫的厉害,敛冬被自家小姐的样子吓到,她结巴地看着戚棠,“那,那小姐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
连她爹都拿霍沁老夫人没辙,京城里戚棠能搬出来压制她的也只有深宫里那位太后娘娘了。
于是在老夫人施舍给她的一日修养时间中,戚棠就喝了两碗米粥,第二天她面白如纸地坐上了去往祭天台的轿子。
襄国的祭天大典设在秋冬交换之际,是皇上向上天汇报自己一年的功绩顺便祈祷襄国来年风调雨顺的日子。
按理说祭天大典轮不到戚棠这个无官无职的人参加,但奈何霍沁老夫人以腿脚不灵便的由头很久没有来过祭天大典,所以为了表示对戚家满门功勋的重视,再加上她是太后的眼珠子,每年祭天大典,戚棠都是站在太后身边,跟乐源一个待遇。
祭祀大典这么个好机会,戚棠心思怎能不活泛起来,她计划着不吃东西在祭天大典后晕倒,说什么也要让霍老夫人吃点苦头。
作为冬天来的信号,今年的祭天大典同戚棠记忆中的一样寒冷,她裹紧身上的短袄连袖子都深深地攥紧手里,生怕被风钻着空子溜进来。
祭天台已经来了许多人,朝臣命妇站的满满当当,乍一眼望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戚棠下了轿后,被一个眼熟的宫女叫住。
“戚姑娘,太后娘娘在那边等您呢。”
这宫女穿着淡蓝色染绣宫裙,一身沉静大方的气度让人挪不开眼。戚棠瞧着她耳边的一颗小痣半天,总算想起她的名字来。
这不就是前世坐上四品尚宫位置,掌管后宫大小事务的赵思善吗。
不过如今看她的样子还是太后娘娘身边办事的宫女,戚棠客气地朝她微微颔首,不一会便走到太后身边站着。
“棠棠,又闯祸了?”太后耳目何其灵敏,一见着戚棠就眼里含笑地问她。
戚棠有些心梗,太后这习以为常的样子让她有点怀疑自己等会晕倒能不能凑效。
但是就算不能危及霍沁老夫人,戚棠说什么也要为自己鸣鸣冤。于是她做出强颜欢笑的神情拉过太后的手。
“没有闯什么大祸,等大典结束了,我再与您说吧。”